南江市高级酒店不少,既能承办100桌婚宴,装修还不俗气却没几个,听说为了订到Rosa的这间大厅,陈渤家里还动了些关系。
冯殊接到邀请后,问夏知蔷要不要一起跟去。
“当然要去。”她答。
彭定军没专门学过设计,手艺好,审美上有些欠缺。这次的甜品台依旧由夏知蔷主持设计,配色造型都跟着主会场来,保持风格统一,虽不需要她动手制做或是送货,可现场陈列摆放还是要盯一盯的。
得到答案的冯殊只是简单哦了声,面色平平,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后知后觉想到Rosa是谁的地盘,夏知蔷不当回事:“他又不是天天住在里头……”不对,好像还真是住那里,“反正没那么巧的。退一万步,就算真碰到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见面就掐脖子。”
两人早把误会说开,冯殊知道夏知蔷对季临渊从来没有别的心思,因此能把话说得这么坦荡轻松。
他同时知道,季临渊不是这么想。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人的执念一旦深种,理智就成摆设了。
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家傻老婆,他怎么能放心。
当天,夏知蔷随着冯殊早早去了Rosa。
陈渤请了十几个仁和的老同学来给二哥捧场,冯殊一到就被拉过去叙旧了,夏知蔷打了个招呼没跟去,找到秧秧商量主蛋糕摆放位置的调整问题。
孟可柔抽空过来。
将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她边走路边对着对讲机一通噼里啪啦,语速快得像倒豆子,额间发丝已经被一层薄汗浸湿。
“结个婚这么大阵仗,别说你了,新娘只怕都累得够呛。”
夏知蔷帮人拍背顺气,看向主舞台纵横交错的超高桁架,铺天盖地的鲜花,和几棵七八米高的道具树,心疼地问:“昨天忙很晚?”
按行规,婚庆公司只能在典礼头一天夜里过来布场,以免影响酒店做生意。而越大的酒店,在进场时间上就越苛刻,夏知蔷和孟可柔甚至碰到过晚十一点后才让进场的奇葩店方。
孟可柔喝了口她递来的水,摇头:“进场很早,没熬夜,十一点就收工了。”
“这边经理这么好说话的吗?”
闻言,孟可柔眼神往旁边一躲。
昨天下午,孟可柔带着大部队提前来到Rosa。
和酒店签协议的时候,她勉强将进场时间争取到9点,奈何这场超规格婚宴要布置的东西实在太多,她还是想跟值班经理再打打商量。
对方态度十分强硬:“客人都没走完呢,现在放你们进来还怎么做生意?干这行,通宵布场的多了去了,我们这边没规定死离场的时间就已经是通融,其他的,想都别想!”
虽不是第一次被店方这么硬怼,孟可柔还是难受了半天。
忙了好几天,吃喝拉撒睡全都顾不上,又累又饿之下她忽地有点动摇:要不,让陈渤出面帮帮忙?
孟可柔已经知道这单生意是陈渤偷摸塞过来的,可心里越感激,越是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并不习惯被照顾,更不喜面对别人悲悯的眼神。
尤其是陈渤的。
就在孟可柔转身准备离开的档口,迎面过来一群人,被围在中间那个她勉强算认识,不熟就是了。
起先,两人谁都不打算跟谁打招呼。
只不过,看到孟可柔带来的几个人怀里抱着印有“知芝”logo的盒子,季临渊顿住脚步,主动问值班经理:
“怎么回事?”
简单询问后,他丢下句“放他们进去”便走了。
对方卖的是谁的面子,孟可柔再清楚不过,但她思来想去,还是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夏知蔷。
“无知”是一种幸福。
吃了这么多苦头的夏知蔷,也该闭着眼幸福幸福了。
于是她答夏知蔷:“嗯,经理挺好说话的。”又道,“别在这儿忙活了,赶紧找你们家冯医生去。你现在啊,就该少站多坐,能躺就躺,把自己当猪养就对了。”
夏知蔷只得回到席上坐好。
原定12点08分开席,因着新人路遇堵车顺延了半个小时。明明早餐才吃了双份班尼迪克蛋加格兰诺拉麦片,一转眼,夏知蔷又饿了。
望着果盘里的牛轧糖砸了砸嘴,又咽了口唾沫,她趁冯殊和老同学聊得投入,悄悄伸出了手去。
罪恶的爪子够到那盘糖果的前一秒,冯殊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忽地紧紧圈住人手腕,再慢慢转过脸来,眼神犀利。
夏知蔷缩缩脖子:“我饿。”
“坚果可以,糖不行。”
“可是——”
“才做的检查,医生怎么说的转眼就忘了?”
夏知蔷前几天去抽了个血,血糖测出来六点好几,属于偏高了,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少吃甜食,甚至连糖分高的水果都不可以多沾。
可她当下就是搀这一口,不吃着浑身不舒服。
索然无味地嚼了十几粒随身带的山核桃,她脑子一转,借口要去洗手间。
冯殊起身:“我陪你去。”
夏知蔷忙说不用了,他却坚持。就在这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缓步而至,原来是陈渤和冯殊在仁和时的老师,徐教授。
几个同门师兄全围了上去。
冯殊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只好由她去了。
“小秧秧,马卡龙有没有替我留着呀!”夏知蔷摸到甜品台旁边,搓着手,“海盐曲奇呢?快快快,馋死我了。”
秧秧拿出个小纸盒递过去:“都在里面呢,不多。定军哥说了,孕妇得少吃糖,你自己注意啊,下次我可不配合了。”
“好啦,一个两个罗里吧嗦的,我就吃这么一点点,能怎么样?”
四处人来人往的,夏知蔷抱着盒子钻到了甜品台布景架后面。咬了一小口马卡龙,她感叹:不愧是自己从法国师傅那里学来的配方,甜度嘎嘎好,和拉杜丽家的有得一拼,不齁不腻,口感完美。
不舍得一下全吃完,她小口小口一点点地抿着,背对外面的喧嚣,不去管不去理,享受着难得放纵的饕餮时光。
夏知蔷并不知道,有人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两个马卡龙下肚,夏知蔷打算尝尝海盐曲奇,换个口味。刚要咬上,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冯殊的声音:
“季先生在看什么?”
夏知蔷听到这人的声音,先是吓得脊背绷紧,等发现冯殊喊的不是自己又松了口气,心想,他应该只是路过没看到她在这里。
没几秒脑子突然一白……
季先生?
这时,季临渊也开口了。
“知知,”他喊她,“以后需要帮忙直接打我电话,不用七拐八绕。”
“咳咳咳咳……”不可控地,被点了名的夏知蔷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什么时候七拐八绕找人帮忙了?
冯殊走过来给她拍背,脸色不太好看:“特地给你留足了时间,想吃就慢慢吃,急个什么?”
“你早知道啦?”
他一脸看笨蛋的表情。
夏知蔷反握住男人的手,轻轻甩了甩:“我就吃了两个马卡龙,真的。”
冯殊看向她捏着的半块饼干。夏知蔷慌忙藏在身后:“这个只咬了半口,没别的了,我发誓。还有……”
她凑近说:“我才没找他帮什么忙。”
冯殊牵牵唇角,神色算是彻底松动了下来。
从布景架后头出来,夏知蔷主动跟人打招呼,叫了声“临渊哥”,除了嘴角上挂着的曲奇沫子有点突兀,状态自然大方,毫不扭捏。
有几个月没见,季临渊变化不大,西装笔挺板正,发丝一分不乱,领带针紧紧锁在领间,眉毛也锁着。
扫了夏知蔷一眼,他问:“怎么饿成这样?”
他记得她饭量并不大,也不像其他女孩那样贪嘴爱吃零食,能饿成这样,还要躲着吃东西,肯定是有原因的。
说不定是吵架了,或者别的,总之不是好事。
这问题颇有点多管闲事的意思,夏知蔷不知如何作答。
季临渊又看向冯殊:“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夏知蔷恨不得替冯殊答一句“干你屁事”,转念一想又觉得犯不着,便扯扯冯殊的袖子:“回去坐着?我有点累了。”
意外地没回嘴,冯殊点点头就要拉着她往宴会厅去。
季临渊在后面幽幽开口:“冯医生不是很挺能言善道吗?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没空而已,”停步回头,冯殊语气平静淡定,只用了一句话就将对手击垮,“我太太坐胎不稳,不能久站,先告辞了。”
*
酒席吃完,陈爸爸喊住冯殊夏知蔷:“我和他妈妈观察了有段时间了,小渤是不是和这个孟小姐是不是有点什么?”
表情还挺期待。
两人正不知如何作答,陈渤过来了:“我跟人家清清白白,不要逮着个姑娘就发散思维。”
他好心给孟可柔介绍生意,心想,自家爹妈人傻钱多换谁来都是挨宰的命,这钱不如给喜欢的女人挣。谁知孟可柔知道后不但不感激,还逼着陈渤不准在陈家二老面前泄露一个字,一副誓死划清界限的样子。
陈渤心里怄死了,但也只能照做。
陈爸爸不高兴:“什么叫逮着个姑娘就怎么样,我跟你妈是看孟小姐里里外外都优秀得很,长得像仙女,做事情也踏实利索,心里巴不得你真跟她有点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瞧不上你也正常,就她这条件,嫁你是委屈了点。”
“你儿子我就这么差?”
“家里可不缺买镜子的钱,有空自己照照去。”
陈爸爸埋汰完儿子,转而看向冯殊:“差点给忘了,这都是升级版新品,你拿回去试试吧。”说罢让助理递来几盒保健品。
陈渤赶紧拦住:“人家小夏已经怀上了,用不着这些。”
“真怀上了?”陈爸爸笑呵呵地连说了几个好字,感叹,“我就说咱家这祖传秘方有效嘛,再看看你二哥,还没结婚就把任务完成了,妙哉妙哉。”m.qikuaiwx.cOm
陈渤无语:“这事儿跟您的药没关系。咱家这些东西,一没临床试验二没做毒性测试,吃不死人就不错了。不管什么神仙成分,抛开计量谈疗效那都是扯淡。”
没像预计中那样生气,陈爸爸只是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就你们西医厉害,那又是谁天天穿着我开发的磁疗内裤?觉得没用你穿它作甚,不怕扯着蛋?”
陈家父子俩说起话来狂野又逗趣,夏知蔷本就憋得慌,等听到这句“扯淡”,没忍住就噗了一声。
冯殊面色还算平静,只嘴角微微抽动,想来忍得辛苦。
“穿什么了我,我那是为了应付你们俩做做样子。天天念个不停非要我穿着‘保健’,我压根儿就没往身上套!”陈渤急急辩解。
冯殊一本正经地落井下石:“不用解释,大家都懂的。”
正好在指挥清场的孟可柔路过,陈渤一把将人拉过来:“柔柔!你来作证,我是不是根本就没穿过什么磁疗内裤!”
陈爸陈妈:!!!
孟可柔:……
*
夏知蔷的肚子直到四个多月才有点显怀,远远慢于她食欲增长的速度。
又是一个饿得眼冒金星的不眠之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边翻身边抓心挠肝地咂嘴,动静自然惊醒了冯殊。
“怎么了?”他摁开台灯。
“饿,”夏知蔷直愣愣望着天花板,满脸生无可恋,“我好想好想吃火鸡面。”
冯殊没吃过这个东西,只道:“胎儿有点偏大,要不,你忍忍?”
夏知蔷抱着他胳膊,泪光莹莹地哀求:“我只吃一小口,这么小一口,尝尝味儿就可以。要是不给我吃,我今天八成是睡不着了。”
无法,冯殊只得起身穿衣,去外面买什么火鸡面。
这几天夏胜利来南江照顾夏知蔷起居,就睡在次卧。他昨天跟了一次产检,听医生说胎儿偏大、孕妇得节食,回家便把女儿的碗换成了小的,米饭量也减半了,严格遵医嘱。
不好惊动岳父,冯殊轻手轻脚出了家门。
火鸡面不像别的常规泡面,进货的商家不多,到这个点还开门的就更少了,偶尔碰到一家在卖,仔细一看,库存没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面的名字熟悉,冯殊沉思片刻,才想起来似乎是陈渤提过。
他给人打电话,陈渤正睡得香,张口就骂了句“扰人清梦不孝子孙”,等听明白了又回道:“你也别到处瞎跑了,过来,我家里还有。”
两家隔得不远。
拉开门,陈渤睡衣扣子都没系好,一股闹扔过来三四包面,边打哈欠边说:“就这些,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多谢。”
冯殊正要走,就见陈渤身后冒出头来:“谁啊这么晚——”
居然是孟可柔。
心照不宣地冲两人笑笑,他赶紧回了家。
半道上,夏知蔷又扭扭捏捏地发来句语音:“才想起来,火鸡面太辣了,我不能吃,会辣着宝宝的。方便的话,你给买杯汤达人回来?要绿色的那个。”
其实就是突发奇想要吃别的了。
没戳穿她,冯殊到家门口了又调头,去买汤达人。
昏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吃的吃,看的看,偶尔说几句话,声音很轻。
“这小东西要是后面几次检查也一直蜷着拳头,那该怎么办啊,”夏知蔷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面,“成天捏着小拳拳,像要跟谁干架似的,医生都看不清楚手指头到底有多少个。”
“问题不大。要真多了个把手指,只当咱们家宝宝赚了一个。”
“这说的什么话。”
冯殊笑笑:“还是先操心操心胎儿过大的事吧。今天是特殊情况,下不为例,孩子太大了,到时候吃苦头的可是你。”
“哦,”最后嗦了根面,夏知蔷主动停下筷子,“那我不吃了。”
她又说:“总感觉生出来的会是个大胃王,不然我怎么光吃不长肉?医生说这娃娃偏大吧,却也没偏大多少,吸收起来像无底洞一样。”
“也可能是个拳王。”
“呸!”夏知蔷推他一把,“我还指望生个姑娘呢,难道,你想要儿子?”
冯殊面色如常地答:“都行。”
“都行是什么意思,我感觉你根本就不起期待它。”
“是期待的。”
“那怎么没有设想过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很少去想还没发生的事。”
“你——”
习惯了他这方面直男式的无趣,夏知蔷索性自说自话:“女儿贴心,还可以给她扎小辫辫、一起做甜品,多好啊,反正男孩儿我是管不住的,只怕天天要被气哭。只不过生个女儿就没办法接你的班儿了,不管是学医还是当医生都辛苦,我怕她皮肤坏了还秃头,不如去画画吧?我能教,你也能教。当然,要是男孩儿就没这么方面的担心了,来个Dr.冯2.0版也不错。”
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冯殊只说:“当医生就算了吧。”
夏知蔷很意外:“为什么?当医生不好吗?”
“不太好。”
“那你自己干得这么起劲!”
冯殊语塞。
招呼人重新睡下,等夏知蔷呼吸彻底归于匀净,连睫毛都不眨了,冯殊这才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
睡着之前,吃饱喝足的夏知蔷莫名哭了一场,说冯殊根本就不爱孩子,不关心它的性别就算了,一次都没跟宝宝隔肚皮说话,冷血无情,没有心。
孕妇的情绪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莫名,冯殊不可辩也不能辩,只得顺着毛哄了好半天。
此时,将手抚在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他轻声说:“你妈妈让我跟你说点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不管是男孩女孩,我们都欢迎你的到来。”
“下次产检,记得乖乖把手张开,十个指头露全了,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少吃点,别太着急长个,你受得了,她受不了。”
“……不准当医生,想都不要想。”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冯殊自己都觉得好笑,摇摇头,便准备彻底睡下。想到什么,他赶紧补充:
“刚忘说了,这位小朋友,我是你爸。”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蔷薇刑更新,第 56 章 Chapter 56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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