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了抖,无声地叹口气,脚步一转,向西边角门走去。
临别前道岳特地问了我在何处落脚,我如实相告,他好像并不意外,只告诫我身居长安须谨言慎行,凡事谋定而后动。我亦向他打听了辩机的所在,得知他如今在会昌寺修行,已是长安城佛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总的来说,这次会面不算全无收获,因此回程的时候我的心情尚可,甚至在还了马之后,还跑去书肆用余钱买了本传奇,打算丰富一下自己的精神生活。
直到我站到吴王别苑门口。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不进去?”
李恪手拿马鞭,微笑着望着我,一副对院中动静司空见惯的样子。
我不敢迟疑,退后几步,尾随他入了院子。那哭声愈发清晰,间或伴着阵阵破空的鞭笞声,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下人正在受罚。
他果真是变了不少,如此凌厉的手段,哪是当年那个连管事都辖制不了的三皇子做得出来的。
“在想何事?”他脚步未停,抛来一个问题。
“无事,只是觉得殿下变了许多。”
他转过身,摸摸下巴:“哦?本王变得多么?”又打量我,“安朵倒是丝毫未变。”
我正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关,一侍卫自墙角转出,抱拳回禀道:“殿下,人昏过去了。”
李恪扫了一眼墙那边,冷冷道:“告诉他,下手注意轻重,倘再出人命,本王绝不替他兜着!”
那侍卫应了,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我吞了口口水,人命啊……
李恪的表情缓和下来:“安朵无需惧我,本王收留你,自有本王的道理,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他又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无奈地想,就是这样才更吓人好不好?
我的房间临着一条石子儿路,门口栽着两棵小枣树,也不知是故意设计的还是怎么着,白日里看着十分扭曲的枝干,在月光下投下来的影子却极漂亮。我撑着窗台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于是合上窗子,准备就寝。
刚熄了灯,就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起先我以为是巡夜的下人,然而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愈疾,并不时伴有低声的交谈,甚至有火光闪动,我才觉出不同寻常,悄悄下了床,贴到门上。
天气很好,皎洁的月光遍洒大地,哪怕院中最细微的事物,都无处遁形。
我拉开一条门缝,见不远处的门廊上几队侍女打着灯笼低头奔过,往前边院子去了。数名侍卫站在后边,低声指挥着什么。
只怕这吴王府中的麻烦,不比荆王府中的少。
躺回床上,我如是想。
“殿下,这里是?”
我打量着四周,想不通李恪甩掉侍卫,带我来这么一处荒山野岭有何用意。
“安朵不记得此处了?”
李恪将他的马拴在一棵树上,朝我招招手,我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缰绳递给他,他一愣,倒也没多话,接过去几下拴了起来。
听他的语气,莫非我以前来过?
我再次观察了一遍四周,仍然没有印象。偶一抬头,看到对面的地形。脑中似有电光火石闪过。
“是这里?”
此地竟是我当年坠崖的崖底!
李恪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当年总持寺的僧人在此搜寻数日,都未能找到你。”
我心虚地低下头,这事儿可没法解释,我自己都还懵着呢。这么一跑神,只听到他最后一句——
“……不知安朵能否为本王解惑?”
我为难道:“民女自然想尽力为殿下解惑,可……当日我为高人所救,待醒来已在家乡,实在不知其中缘由。”推给个不知道的高人,总比让他把目标锁在我身上好些。
李恪莞尔一笑:“无妨,不若安朵重新跳一次,本王就在这崖下看着,倘那高人不来,本王自会救你,若那高人来了,正好为本王解惑,如何?”
“……”wtf?!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我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吧?
哀怨的眼神对李恪显然没有任何影响,他低头瞧着我,一脸期待。奇快妏敩
“殿下您其实是想灭口对吧?”眼看李恪已无改变心意的可能,我破罐破摔起来,挺直了腰背,直视他的眼睛。
他眼中划过惊诧,不久又被笑意掩盖:“本王为何要灭你的口?”
“当年我被挟持,与蜀王府有关。”
他的笑淡了许多。
话已说开,我也没了顾忌,“当然,此事起初大约是瞒着你的,否则你没必要允我离开王府,但你定然也想到了什么,才会派宝印前往罗寿庵予以示警。”
“谁料他们提前行动,当晚便将我抓走,若非我设法逃脱,早已做了刀下亡魂。”我来回踱了两步,“让我猜猜……是杨家做的,对么?”
李恪择了一个树桩,坐下来:“为何如此说?”
我摊手:“我在长安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能得罪的人也有限,真要谈上有过节的,除了杨家不作他想。”
虽说薛仁方一案当中有些误会,后来知道薛金奴在背后做的一些事,我也曾恼怒不已,但我并不后悔帮他。说起来,谁能想到真有人会为了一时意气去杀人呢?
“若仅为些须小事……”
我不赞同地摇头:“那可不是‘些须小事’,那是一条人命,人命你知道吧?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吭声。
“你看,王妃初回府,你就带我去了洛阳,路上还拿我作筏子,不与众人同行,偏偏我又误打误撞解了薛仁方的困境,还惊动了魏征,杨家出手报复并不奇怪。”只是彼时李恪派了阿崔他们在我身边保护,杨家找不到机会下手,只好等我主动离开蜀王府。
他轻笑一声:“竟被你猜中大半。”
“你将我自荆王府接出,就为了掩饰这件事?”我困惑道,“可此事于你而言,顶多被御史骂两句,没必要杀人灭口吧?难道是……”为了不使王妃的名声受损?
此时我已踱步至拴马的树下,悄悄瞄一眼李恪,他还坐在那儿,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若无其事摸出一把小刀,还未动作,忽听那边扬声道:“真以为你能逃得掉?”
我冲他展颜一笑:“难不成要我坐以待毙?”
说罢果断割断绳子,翻身上马,朝出谷方向奔去。
眼见出口就在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过后,有风声自我背后袭来,身下马鞍一沉,有人在耳边笑道:“谁说本王要灭口?”
我心中咯噔一下,上当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姑娘,你印堂发黑更新,第 36 章 中计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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