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沉默寡言,常常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发着呆,越是安静越是让人不安。
阮媼明白她心里不痛快,但又不知如何安慰,整个玲珑府被一种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昭阳之战大捷乃众望所归预料之中,京都城刚刚得此消息,除了与赵翀有利害关系的某些人,整个朝堂上下无不喜形于色,欢欣踊跃。
高赞皇恩浩荡,威震四海,福泽万民……
此时,没有人真正去关心东平的与奴国贼寇正进行着激烈残酷的鏖战,昔太后以身子不适为由深居简出不问朝政。
情急之下陶锦尧连上三封折子,请求朝廷派兵增援,最后皆是石沉大海无一回应。
就连没有实权的小皇帝元程都看不下去了,悄悄让晋如瞒着昔太后赶紧将东平之事告知李荣赈,好让他心中有数。
对于朝廷冷漠的态度,温惟全都看在眼里。
她本就对这个麻木不仁冷血无情的朝廷不抱有幻想,当年她阿兄中计被当时称霸西部版图的回鹘国突袭包围,全军在断粮断水的情况下拒不投降浴血奋战了两天两夜,吊着最后一口气苦苦等待——
等待朝廷援军的到来。
眼看增援大军已行至西关,只需不到一日就可两军相接,救他们于危难之间给他们一线生机。
然而、
君不见,沙场残阳红似血,白骨千里露荒野……
近在眼前的援军却因朝廷京畿地区一点小小的叛乱莫名改了行程,放着西部两万大军生死不顾,竟小题大做东行增援京都城!
到头来,一腔热血赤胆忠心,奈何落得兵败身死的下场。
可悲!可叹!
往事历历在目,曾经如何,今日亦如何。
正因如此,温惟就算再六神无主,举足无措也没有丁点儿想去求昔太后的想法。
明明知道而为无效,又何必多此一举。
……
全生受李荣赈临走之前嘱托务必要照应好玲珑府。因此这段时日他吃住都在温惟府上,真真的成了玲珑府的人。
全生虽然呆头呆脑,为人却老实勤快,事无巨细只要力所能及皆一人包揽。
知道温惟为东平之事牵肠挂肚,一早一晚不厌其烦得跑到晋如府上跟官府驿站打探消息。
这日,全生如往常一样耸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驿站回到玲珑府,人还没进门,就见呼兰迎在门外,全生知道她想问什么,隔着老远就叹着粗气,摇着头,实在是不想开口。
呼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赶紧过去,全生垂头丧气地走到近前。
“你的信,荣国府派人送来的。”
说完将信涵塞给他,阴着脸转身进了府门。
全生拿着署有自己名字的信,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这平白无故谁会想起给自己写信?
远在他乡的老母亲老眼昏花大字不识一个,自己既无兄弟姐妹也无至交好友,外面又没有相好知心的姑娘……
一阵莫名其妙,带着满心疑问撕开信封——
太阳打西边出来!
呼兰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就听见还在府门外的全生嗷嗷的大叫,呼兰还没反应过来。
“呼兰!呼兰!”全生大声吆喝着,呼兰刚转过头,人就已经拿着信纸蹿到她的面前,兴高采烈呵呵地笑着。
“怎么了这是?大惊小怪的!难不成还是东平给你的信?”呼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全生竟然点头了,呼兰大惊,话还没问出口,又见全生摇了摇头。
“啊呀,你这个呆子,到底怎么了?你是得急死我!”呼兰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扭了他一下
全生也顾不上疼,开心地呲牙一笑“不是东平的信,是侯爷的信!”
呼兰一听,面色立马恢复如常“恭喜你家侯爷又立了战功,估计这两日也该回京了,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不是啊!是侯爷去了东平!信上言东海之困已解!”全生抑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激动的破口而出。
“什么!你再说一遍!”呼兰不可置信得又问了一遍,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给!不信你自己看!”全生将信塞给她
呼兰哈哈一笑接过信纸,一字未看,拿着就向温惟的屋里跑去……
屋内,温惟正提笔走字写着什么。
”咣——当——”一声巨响,屋门被用蛮力推开,门板重重地砸到墙上。
温惟不悦地抬起头,见呼兰疯了一样的冲了进来。
“少主!少主!东平有消息了,东平没事了!”呼兰近乎咆哮地喊了出来。
温惟下意识的放下笔,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呼兰赶紧把李荣赈的信放在她桌子上,她用近乎颤抖的双手捏起信纸,逐字逐行一字不落的阅了一遍。
读完,她慢悠悠得将信纸放下。
只是微微一笑,此等喜事竟表现的如此平静。
沉默着……
良久才开口“你且退下吧,一会儿让全生进来见我。”
东平无事,她自然如释重负,身心解脱,心中的一块石头瞬间落了地。
庆幸喜悦之余,她更多的是震惊。
不是因为东平在这么短的时间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而是因为李荣赈!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去了东平!
毫无准备,毫无预兆——
温惟低头又瞟了眼墨汁明显浓稠的那行小字。
目光投聚在信尾最后那句
万事皆遂,惟心所向,曰归曰归,因日成岁。
这哪是写给全生的,这明明是借着……
想到这儿,嘴角不经意露出一缕戏谑的笑意。
温惟一向心思灵透,表面大大咧咧,内心却敏感细腻。
具体不知从何时起,她能隐约感觉出李荣赈对自己的心思,倒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无端猜疑,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以及他近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表达了他心中所想。
在温惟看来、
王侯将相的爱情可望而不可及,就像七彩斑斓的泡沫一触就碎。今日他可为你散尽千金只求美人在怀,明日便会喜新厌旧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一辈子相濡以沫如自己父母一般的爱情,世间少有,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与李荣赈虽相识已有半年,很多时候两人见面大多因为公事,但他却数次出手相救,却心无所求,若真对自己有意他大可以利用权势地位让圣上赐婚,这样一来自己只能被动接受连说不的权利没有。
可他没有!他没有用政治手段以联姻的方式强迫自己嫁与他。
可……
说他有情,他亦无情。
那夜温惟亲眼看到赵翀之女赵明芳衣衫不整从他寝居哭着鼻子跑出来,显然她已是他的人,既为自己枕边之人,李荣赈竟不顾女子名节转眼就把她打发出府,毫不犹豫地发兵昭阳,冷漠无情地灭了人家全家。
想到这,温惟不禁感慨……
君心难测,喜怒无常。
静言思之——
不管怎么说,这回、她总归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没一会功夫全生就来了,步态轻盈,笑容满面,温惟正要开口说什么。
全生先出声美滋滋地道“温大人,这下可放心,有我们侯爷在,甭说那些个贼寇,就算整个奴国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温惟温和一笑,赞同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温大人你真有福气,侯爷对你可真好。”全生说这话的时候竟有点不好意思。
“你家侯爷确实对我不错,等他回来我当亲自登门道谢。”
“嗯嗯,大人要能来荣国府,侯爷肯定乐坏了!”一提起来荣国府,全生不好意思得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上次……也怪我鲁莽,让大人看了笑话”
温惟自然知道全生口中所言何事。m.qikuaiwx.cOm
“无妨,那都是小事!”温惟淡淡地回了句。
“啊,这怎么能是小事!温大人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侯爷,他对你的心思我一木头脑袋都能看得出来,是那赵明芳上赶着勾引侯爷,侯爷跟她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一点感情。只因那女子不知不检点惹怒了主子,这才一气之下把她送还回去,我们侯爷对你真心日月可鉴,这些年为了你可是守身如玉呐!”
全生嘀嘀咕咕说了一通,生怕温惟对自己主子有什么偏见,赶忙为那晚之事澄清。
温惟听全生说什么这些年他为自己守身如玉,一时憋不住,笑出了声。
“呃……我知你护主心切,但你说的什么那这些年守身如玉,这个……你侯爷终身大事我可实在担待不起!”
“我可没胡说!属下记得有次问大人,可与侯爷相识已久?你言未曾,可你在东平之时,侯爷就对你照护有加。若不相识怎会如此用心良苦”
温惟一愣,皱了皱眉:“这话是从何说起,这等事你怎会知道?”
“属下是如何知道不重要,但此事绝对千真万确,这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我实在觉得侯爷这些年一个人太苦了,纵然身居高位,心里却无半点欢愉,直到大人来……”
见全生越说越激动,温惟忙出言打住“恩……,你的意思我已知晓,但你主子的意思外人不可胡乱猜测!”
“属下不信大人无知无觉!”
“……”
温惟神色微拧,被全生一句话怼的无话可回。
她让全生先出去,又嘱咐这种事不可随便对外人言语。
全生点头应承,临走之前又撂了几句
“属下在玲珑府时日不短,温大人人美心善,为人正
受到如此夸奖,温惟还是头回。
看得出全生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真情实意。
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温惟实在想不通,印象中她的确与他素昧谋面,他怎会认识自己?
就算见过自己,两人也未相谈半句,他又怎会倾心于她?
全生的话让温惟感到匪夷所思,心中疑问重重。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写好就差落款的请辞书,伸手将它折起,塞进桌案下……
夏日昼长夜短,夕阳西沉,余热未消。
绮丽多姿的傍晚,温惟躺在后院的秋千上乘凉,云动风摇,花香弥漫,一切仿佛静止……
随着一阵呼啸而来的哒哒马蹄声,玲珑府外的守卫顺着声音翘首望去。
依稀看见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寂寥昏暗的长街上。
越来越近——
定神一看,惊愕不已!
竟是出征在外的李荣赈!
其中一个守卫赶紧跑进去通传,此时李荣赈已经将马稳稳停住,跃身而下。
片刻须臾间,呼兰与全生一同出现在府门,见来者真的是李荣赈!
喜出望外,甚感惊讶。
刚要向前行礼,就听李荣赈急切问道“温惟可在府中?”
呼兰忙恭敬回话:“回侯爷,少主这会儿在后院,婢子这就去通传”
李荣赈唔了一声,又一摆手“不用了,我亲自去瞧瞧”
呼兰刚想说不方便让其稍等,结果音还发出就见李荣赈阔步带风朝府内走去,呼兰见状自然不好意思阻拦,只能一路小跑带他去了后院。
一入后院,远远就见秋千上躺着一个人,李荣赈小声让呼兰跟全生先行退下。
呼兰不放心,这毕竟是玲珑府的内院,李荣赈虽贵为摄政王,但陌生男子进出女子住所总是不合规矩。
“那个……侯爷……”
呼兰吞吞吐吐本想说请李荣赈移步正厅等候,结果全生一把拽住她,使出蛮力拉着呼兰就往外走。
入夏时节,温惟精心布置的小院子,满园盛开的油菜花田金光潋滟,花香袭人惹人醉,一朵朵黄艳艳的小花簇拥着立满枝头,微风轻拂,那朦朦胧胧的光影如金浪涌动。
人在花中走,犹如画中行。
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卧于随风荡曳的秋千之上,轻盈似雾的裙裾轻舞飞扬。满头青丝自然披散犹如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清风撩动着根根分明的发丝,如云烟般自由飘逸。夕阳斜照穿透花枝,筛出斑驳点点的金色光晕,温柔地打在那抹如仙似幻的身影之上。
她静静地卧在那儿,一动未动,仿佛舒服的已经睡过去。许是残阳耀眼,一本展开的书卷轻轻遮于面上,把娇小精致的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纤纤细指微握成形自然垂于身侧,蜷缩在裙裾之下的一双白净圆润的小脚丫若隐若现……
穿过花丛,花香沾衣。李荣赈悄悄来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双手负于身后,一脸温柔。
看着她睡得正酣香,实在不舍得出声唤醒她。
温惟双目微阖,气定神闲,身心舒展,心情惬意。
恍惚间她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正站在自己的身侧。
眼未睁,身未动。
只是慵懒地咕哝了一句:“我不是跟阿姆说了,晚饭无需等我,你们先用便是”。
以为来者是呼兰,温惟见她不说话,又没有走的意思。
估计一定是受不了阮媪那唠叨劲,非要等着自己前去一同用膳。
温惟张开胳膊大剌剌得伸了个懒腰,幽幽地呼了口长气
“……刚才不小心踩到泥淖里,有双干净的新鞋帮我拿来……”说着,她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石阶。
李荣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去而复返,见她依旧懒懒得躺在那里,依旧不动不动,怕不是又睡了过去。
他勾唇一笑,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
最后弯下腰,一手拿着绣鞋,一手颤颤悠悠地伸向她的玉足。
他当然知道女子的脚男子摸不得,但他却鬼使神差的上手了……
他从没为人做过这等事儿,所以动作格外僵硬生疏,许是笨手笨脚不小心碰到了她脚心的痒痒肉。
圆嘟嘟的可爱脚指一下子紧紧缩成一团,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最后笑得身子都跟着轻颤起来。
李荣赈极力憋住笑意,果断握住她的脚踝,将鞋子小心翼翼的地套在她莹白的赤足上。
这时,笑声戛然而止,两只脚下意识往回用力一抽,立刻脱离了他温热的掌心。
不对!
这触感……
绝对不是女子的手!
这宽厚粗粝的手掌……
温惟抬手一把扯下遮在脸上的书卷,一个利落的起身,端坐而起!
长眸圆瞪
逆着夕阳刺眼的光辉,金灿灿的光芒直射在那人的身上,瞬间勾勒出一个伟岸挺直的身形。
仔细一瞧
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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