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得不到消息越是焦躁难熬,尤其每天还得对着昔太后强颜欢笑装作无事简直度日如年。
本来预定行程于月初就可返回京都,谁想到昔太后偏偏又得了风寒,身娇肉贵受不了路途奔波,这一耽搁十天又过去了。急的温惟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开口想找个由头赶紧回京,虽说同样回不了东平,但至少比呆在这深山老林与世隔绝来的踏实。
对于东平的战事,温惟觉得甚是蹊跷。
一来奴国进犯东平显然抓住了朝廷平叛昭阳无暇东顾的时机,对此做了长远的打算,否则如此规模的军队怎会在短时间内突然登陆东海。
二来奴国与东海隔海相望,来回转运物资必须经过海运,火炮弹药搬运起来及其费劲且容易受潮不好保存,种种可能推断这火炮弹药根本不是随军运来,而是本就藏在东平境内!
细思极恐,温惟想到前些日子一直让父亲温莛知去查当时东海海卫司买卖火药去向,结果迟迟没有音信,结合这次奴国使用重兵器对东平攻城略地。
温惟心中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测——
奴国这次用的火药弹器会不会就是东平上下苦苦搜寻未果的那批?
一想到这儿,温惟开始犯起了糊涂,她起先明明怀疑火药之事与东陆有关,而且卫接临死之前明确表示武器都是用真金白银所换,怎么折腾一顿又辗转到了奴国人手里,这完全前后矛盾不合情理。
事情接榫之处太过巧合,巧合之中又有许多地方说不通道不明,每个节点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思来想去温惟陷入一片凌乱一时间实在理不出头绪。
或许是卫接在撒谎?
又或者是……东陆有什么问题?
想到东海海卫司给东路的印信,如果奴国用的真是藏匿在东平的那批火药弹器,那么东陆与此事定脱不了干系!
温惟最痛恨里勾外联、通敌叛国之人!
为今之计,必须想法见东陆一面,即使从他口里问不出什么,探探口风总比什么不做强……
追星盼月,企而望归终于捱到昔太后下令启程返京,温惟归心似箭可算是有了盼头。
一回到玲珑府,刚入府门温惟就喊来阮媪,问她近来有没有收到父母亲的来信,阮媪言没有,温惟一阵失落心口憋闷。
一憋闷就想着干点什么,她本想着明日再去找东陆。但事关重大,她实在不想拖下去。
可是现在问题是怎么才能见到他,上次在光肇寺他曾疾言厉色的警告过自己以后不准她再去!
明摆着是非常膈应自己,对自己厌恶到极点。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自己也不会硬着头皮吃饱撑的去找他!
近来温惟经过细心调养身体大好,原本遗留手臂的麻涨感已日渐减轻不少,她喊了玉灵前去备马。
呼兰见温惟刚回来又要出去,而且还要骑马出行,忙追出府门想问问何事,结果还没等开口,人就已经往东街方向去了。
到了光肇寺门口,温惟没有着急让门口守卫通传,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见自己。
她原地寻思一会儿,抬脚就往府门走去……
守卫见有人来,立马如牛鬼蛇神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样子,温惟着一身素淡便装,看这样子应该是没认出自己。
温惟语气和善,笑呵呵地道:“军爷辛苦,我想找贵府的以冬姑娘,不知可否劳烦通传一声?”
守卫看温惟眉目清秀白白净净,说话文邹邹的,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自然不好意思怠慢。
耐着性子回道:“以冬姑娘今早陪大宦外出至今未归,遂暂无法替你通传,还望见谅”
“好说、好说”
温惟一听东陆也出去了,心中窃喜,那可正好省的她再费劲扒拉琢磨着怎么进去。
见时间还早温惟打算就这样在门口守着,等到他回来为止!
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直到夜幕低垂天色渐浓,才见一辆马车缓缓朝这使来,温惟赶紧从石墩上站起。
翘首以望,马车停下婢女以冬出现在车旁伸手掀开帘子,马夫急忙拿了条杌子用袖子摆了擦上面的浮灰,里面的人这才慢悠悠地从车厢里出来,一只及黑色金纹皂靴的脚稳稳踩在杌子上起身便下了车。
又不知跟以冬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说完便向府门踱步走去。
那人包裹的极是严实,这么热的天竟然穿了件连帽夹棉的团纹锦袍,虽说乌蒙蒙的夜色中看不清具体长相,单看这怪异打扮也知道是东陆。
趁他还未进府,温惟赶紧跑了上去。
“等一下!”温惟冲他背景喊了一声
东陆身形一顿,停下脚步,将遮在头上挡风的帽子摘下,慢慢地转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见温惟立在自己身后,一种微不可察的惊讶之色从眼神中一闪而过。
“温大人!你怎么来了?”婢女以冬先开口问道,语气中竟带着隐隐喜色。问完瞥了眼东陆,自知失态急忙敛笑噤声。
温惟冲她点头一笑。
夜风阵起,东陆紧了紧袍襟,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巾掩着口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看样子是受了风寒。
以冬见状,忙道:“主子,您还是进去吧,外面风大。”
东陆看了眼温惟,转身向府门内走去。
见他没有直言拒绝温惟的求见,以冬赶紧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来。
东陆并没直接去平日办差待客的前厅,而是去了光肇寺后院的居所,走到长廊的尽头丝毫不避讳温惟在场,抬起修长白净的手轻轻拨弄了几下温惟曾经破解过的密码锁。
啪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东陆推门而入,温惟也跟了进去。
东陆进屋后脱了厚重的外袍,用铁钳拨旺了炉内的炭火。
这人是什么毛病!
夏天本来就热竟还生着火炉,温惟一进来就感到闷热憋人,后背开始一阵阵冒汗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
“温理正好像对我这光肇寺很有兴趣,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东陆先出声
“我不是对你光肇寺感兴趣,我只是对你感兴趣!”温惟注视着他神情自若的脱口而出
东陆勾唇一笑,抬头对上那双清冷的双眸。
眸光一瞬,表情又变得肃然
“说吧,找我何事?”
温惟见他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知道你与东海海卫司之间早有联系,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卫接是你的人。”
东陆眉头一皱,用质疑的语气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卫接是我的人?就凭你在我床榻下看到东海海卫司的信件?还是卫接临死之前亲口告诉你他是我的人?”
东路的这一连串反问让温惟瞬间没了底气,他似乎对她所有的想法都了然于心,一张嘴就知道她下一刻要说什么。
很明显他知道自己进过他的寝居,所以刚才丝毫不避讳的当着她面开锁。他亦知道自己动过他的床榻见过他与东海海卫司往来的信函……
事隔这么久,他事事盘算于心却迟迟引而不发。就连上次她来光肇寺疗伤他都闭口不谈。
此人城府之深,心思之重,另温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倘若他真的跟卫接没有关系,买卖走私火器也非他所为,那么她所联想的后面一连串问题可能都只是自己的无端臆想。
东陆见她满脸疑惑久久没有回话,又问道:“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据我所知近来东平可是不太平啊!
你不好好关心你东平大事,好端端的跑我这做甚?”
一提到东平,温惟就感到一阵心烦气躁!
“我虽不知道你到底与海卫司之间有什么联系,亦不知道奴国此次突击我东平之事与你有没有干系,但我此来必须警告你,我温惟最讨厌吃里扒外,私通外蝥叛国通敌之人!
我晓得你恨极东平,东平与你之仇也不是一日两日,你要报复就只管光明正大的动手,若是背后搞这些离经叛道,为人所不耻的阴招,我东平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就凭那些不成气候的奴国贼寇想覆了东平,简直做梦!”
温惟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都都倾泄出来。
东陆见她情绪有点激动,甚至有些愤怒,想她也是因东平之事压抑太久,这才沉不住气来找自己。
至于她想知道的真相他当然不会告诉她!
听了温惟一番激烈的言辞,东陆既没承认也没有否定,更不见丝毫怒意,只是悠悠地回道:“你可知道你来京都做官,当这个秘书监理正是我当时向圣上谏言,我当初之所以让你来,一是你对东平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说,二是放在我眼皮子底下,若是哪日不老实也可随时解决掉,让你温家儿女尽丧断了香火!”
“你!”
东陆见她怒目圆瞪,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一摆手。
“别着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后来……我改主意了,我竟舍不得下手了,我觉得你可比你那个满嘴仁义道德,假仁假义的爹爹好多了!冤有头债有主,我打算放你一马!”
温惟哼笑了一声,“那我真得谢谢你宅心仁厚,舍不得杀我。但我不允许你口出秽言侮辱我父亲!”
温惟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气的,东陆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夜风徐徐灌入,又忍不住咳了一声。奇快妏敩
“你如今人困于京都,对东平之事也是有心无力,纵然八面玲珑也是无计可施,抛开温莛知不谈,我还真不忍心看你劳心费神。”
听他说话阴阳怪气,温惟心里一阵不舒服。
看她色厉内荏,假装镇定,被自己道破心中所想满脸的不痛快。
又想到她平时一贯冷若冰霜,高傲清冷,不知为何东陆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邪念一起、忍不住想动心思逗弄她!
他抬脚向她走了几步,两人只隔了数丈远。
他慢慢吞吞的说道:“我可以不动你,也可以暂时不动你东平,此次奴国的进犯我亦可以出计替你化解……”
此话一出,温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吭声,饶有兴趣地等着他说下去。
东陆话语一停,突然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狡黠诡诈的笑容,“当然……这要看你的诚意!”
“说来听听你要何诚意?”
东陆长眉一挑,笑容收起,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独拥佳人,伴吾身侧!”
温惟目瞪口呆,一时哑口无言,她万万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个!
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分明是在借着东平之事拿捏羞辱自己!
温惟既不避讳,也无闪躲。
她同样向他走近几步,俩人只隔一臂之遥,温惟抬眸凝视着他,没有因为他无礼露/骨的言语而表露出半点女子的羞怯。
借着朦胧闪耀的烛光,这是东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
以冬曾夸她好看,东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好看,美的与众不同。
温惟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他,然后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整齐皓白的玉齿,笑容灿烂而明媚,眼神却冰冷晦暗。
给人感觉她不是在笑,而是马上就要发怒的样子。
带着不屑与蔑视,冷冷地问道:“你确定你是个无能之人?”
东陆当然知道她话中何意,殷红的唇一扯,表情邪魅言语轻挑,“放心,我可让你快活!”
温惟嗤笑出声,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心中万马奔腾,极力忍住想甩他两巴掌的冲动!
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确定你这话是出自本意?你已贵为宦官之首地位崇然,但也不能如此没脸没皮,不知羞耻!你一个阉人算个什么玩意!怎好意思大言不惭堂而皇之的用东平要挟于我,是想让我成为你床榻上的禁脔?还是你东陆羞辱我温家的恶心手段?你就不怕我一冲动挥刀宰了你!
我猜以你的性格,就算我真上了你的榻,你也不愿意动我一下!
今日所言无非就想过过嘴瘾,泻泻私愤,但你这张嘴脸实在令我心生厌恶,我既不求你解我东平之困,也不求你放我温家一条生路,我堂堂一节度使千金,凭什么让你一个阉人睡?
就凭你不要脸!
在我看来,你羞辱我同时,也在羞辱你自己!”
平日里温惟虽然性格直率,待人接物却温和亲切极少发火,更不会像今日般口暴粗言。要不是被东陆气急了,言辞也不会如此犀利粗鄙。
说完,温惟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该警告的也警告了,还问的也问了,没等东陆说什么,气冲冲得转身朝门外走去!
脚步一顿,又言“你想报仇尽管放手,若再羞辱于我,休怪我动手取你狗命!你欠我阿兄的,日后定会让你连本带利尽数还清!”
说罢,头也不会地走了……
东陆站在原地,看着她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陷入一阵沉思……
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羞辱她的同时也在羞辱自己!
这么多年,他以仇恨为念,世间所有一切皆可用利字明码标价,他所求所愿无关喜好,只是单纯出于自己复仇的执念。
他不惜饮那噬命毒药,忍受寒症发作时麻痛彻骨之苦,他自十几岁入宫,摒弃自己七情六欲苟活于冰冷无情的皇宫大院,作为无根残缺之人饱受外人冷眼欺辱。被人扇过巴掌替主子挨过板子,冰天雪地里赤脚站在冰冷地砖上,严寒酷暑奔波于炎炎烈日之下,扫过长街涮过龚桶,替人端茶倒水,终日笑脸相迎,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很早之前他就明白想要变得强大,就必须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只有站在呼风唤雨的高处,才能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如今他也算得尝所愿,身居高位人人敬畏,但他内心的某个角落却极其阴暗,阴暗的见不得人。
扭曲、自卑甚至有些变态……
当他看到温莛知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被自己怼的心虚说不出话,他竟生出一种想亵渎侮辱她的冲动!仿佛只有那样,才能稍稍慰藉自己那么多年来受尽的屈辱,还有以自己身体为代价……
她说,就算她躺在自己的榻上,他也不会动她。
他当然不会动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那么做!
他要的只是她向自己屈服低头,要的只是那一瞬间复仇的快感……
咚——咚——
此时,以冬敲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腾腾药药汤。
“主子,该喝药了”以冬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小心提醒道。
“出去吧!”东陆没好气地吩咐了一句。
瞅了眼他每日必喝的药汤,内心一阵烦躁。
以冬见他长眉紧蹙表情凝重,面色极不好看,一时不敢多话,急忙退出屋外。
一出门,就听屋里面啪啦一声,是瓷碗摔到地上破碎的声音。
滚烫浓黑的药汤子喷溅在他的手背上,皮肤发红一片,他似乎没有丁点痛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泛着琥珀色的眼睛凛若寒霜。
这时,前厅守卫求见,送来一封来自东海的加急信函。
东陆展信,信上的字勾勾点点,弯弯曲曲
东陆一目十行,熟练阅罢,原本就冷峻的脸变得更加阴森骇人。
他将信纸紧紧握于手心信纸皱成一团,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李荣赈!”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春朝辞更新,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