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福原本打算誓死不从,又见阿束笑的诡异,忽然明白过来,心道:“她既大老远的让我去,只是为了让我献舞,想必其中必有缘故。”
暂且佯装答应了,心里想着走一步算一步。顷刻之间,蹄不占地,火火急急的赶到凤凰台。
仪福一入大殿,率先听到来自殿角的惊呼,眼睛略一扫,见是金姑、柔嘉几个,又见柔嘉等人又吃惊又疑惑的望着她,阿束道:“仪福娘子,还不下拜。”
仪福见上面坐着的几个人珠光宝气,面色红润,衣着光鲜华丽夫人,又环顾四宇,殿中雕梁画栋,锦绣华彩。
仪福又听金姑说过裴满贵妃。又见上面中间坐的那女子年轻秀美,便知是裴满贵妃无疑,款身福了福,道:“仪福拜见裴满娘娘。”
话未落地,师姑儿呵斥道:“大胆,皇后娘娘在此,你也敢胡乱称。”又命人将她拖出去鞭笞五十。
柔嘉听了,忙离席走到前面来,求道:“皇后娘娘息怒,仪福夫人长期居住四太子府,长久侍奉四王爷,只知四王爷府中的礼仪,第一次进宫里来,不认的的皇后,不知礼数,所谓不知者不罪,娘娘宽宏大量,像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罚人的。今天又是娘娘封后掌权母仪天下的吉日,若是杀人见血,则是大大不吉利,还望娘娘三思,饶恕仪福夫人不知之过。”
蒲察氏原就不喜熙宗宠爱汉女子,今见柔嘉说出这套入情入理的话,暗想道:“口齿如此伶俐,由她在皇帝身边温存软语,那好了得。”更加不喜柔嘉,也坚决认定柔嘉等汉女子不怀好意,竟是妖媚祸主的狐媚子。
裴满贞先前听了唐括氏的话,也没多想,原以为会找一个歌女献舞,不曾想来的是金兀术身边的宠妾,听完,皱眉问身边人道:“怎么把四太子府里的人弄来了。”
什古摇摇头说不知,师姑儿道:“她擅长跳舞,让她献舞岂不好。”
裴满贞压低声音斥道:“糊涂,要看舞,什么舞看不得,偏偏让她来跳。”
说着忽的想起,是唐括氏先提起的,猛的看向唐括氏,见唐括氏正和阿束窃窃私语,暗道:“这老太婆果然精明,本宫上了她的当了。”
唐括氏故意在裴满皇后提及赵仪福舞好,一来抱穆哥枉死之仇,二来唐括氏深知经穆哥一事,兀术必定记恨蒲鲁虎,和蒲鲁虎作对。
原先她一直想要找机会,帮蒲鲁虎和金兀术化解仇怨。直到阿束方才提起仪福来,唐括氏心中忽然萌生一箭双雕的想法,借用赵仪福这个美人,达成她的目的。
她借裴满贞封名义,宣仪福前来献舞,她受辱自杀最好,或是暗中除掉她,总之让她死在宫里,好让金兀术怨恨熙宗,离间金兀术与熙宗君臣。
只要金兀术与熙宗有了隔阂猜疑之心,兀术就不会把蒲鲁虎当成敌人,说不定他们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同盟者,共同对付熙宗。
裴满贞一向自负气傲,却被唐括氏算计,便气的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握了握拳头,暂将不干吞进肚子里。
坐正身子仔细打量仪福,只见仪福两笔弯弯弓月眉,若隐若现,淡若远秋山水,两汪愁情目,秋波点点,好似一团朦胧之月。
又观仪福羸弱,身子单薄,素衣素裙,不施妆彩,朴素透出冰质灵秀之美,清美冷艳中,内涵着端庄典雅,若论容貌长相,不输在场众人,就是妖娆妩媚的柔嘉,也没有她那般气质神态。
裴满皇后暗暗道:“都说南朝多美人,果真不假,又是一个美人。”
许久,裴满贞清清嗓子,笑道:“夫人如何知道本宫是裴满娘娘。”
仪福想了一想,对答道:“若论天下富贵者,莫若娘娘。”裴满贞闻言,沾沾自喜,笑道:“就冲着夫人这两句话,本宫不怪罪夫人了。”
唐括氏冷眼瞧着,裴满贞对仪福甚是友善,不加责难,与她预想的不符合,忙道:“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娘子应该跳一支霓裳羽衣舞助乐。”
不等仪福回应,柔嘉道:“霓裳羽衣舞曾是宋宫廷乐舞,需舞女乐队上百人,宋亡之后,歌姬舞女流落天涯,四处分散,一时之间,哪里凑齐,即便凑齐,短时间之内,也来不及演练,太皇太后只让仪福夫人一人跳舞,仪福夫人怎能跳的来。还望太皇太后念着夫人羸弱,宽恕则个。”
裴满贞与唐括氏不同,她倒不想十难为仪福,可她更疑心柔嘉,虽然柔嘉千方百计讨好她,又让出凤凰台。可裴满贞对柔嘉的忌讳之心有增无减,因柔嘉巧言灵敏,处事又圆滑周润,一时之间裴满贞也拿不到她的错处。
裴满贞便想借此机会,小惩大诫打压柔嘉,听了柔嘉的话,想了想笑道:“仪福夫人既然羸弱,不能舞,夫人不如代劳,舞一回霓裳舞给本宫看看,好让本宫看看,中原流传数百年的名舞。”
柔然闻言,道:“娘娘恕罪,臣妾不会。”
柔嘉果断的拒绝,让裴满贞心中很不受用,脸上流露出五分不喜,又让金姑、华福、令福三人跳舞,金姑三人含蓄说不会,裴满贞听了,面上挂不住,顿时怒道:“本宫如此无品性,连支舞也看不得。”
金姑等人,吓得慌忙伏地请罪。金姑、柔嘉等人说不会并不是借口搪塞,而是她们真的不会跳霓裳舞。
金姑、柔嘉皆是幼年被俘虏到金朝,粗生粗长,不通文墨,略识的些微字。
仪福在宋宫廷长大,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精通琴棋书画,虽她在舞蹈上不曾十分下功夫,让她跳几支舞她还是能做到的。
仪福见裴满贞面露怒色,风眼未睁,怕金姑、柔嘉等人受罚,忙道:“霓裳舞仪福略懂一二,只要皇后娘娘不嫌弃,仪福献丑了。”
柔嘉低声,拉仪福衣袖道:“姑姑,你行吗?”
仪福点点头,又向裴满贞道:“仪福下去换身衣服,请皇后娘娘指派一人带仪福去。”
裴满贞点头应允,让什古带仪福去到偏殿换装。柔嘉不放心,趁着裴满贞和蒲察氏说话喝酒的空当,寻了借口也偷偷溜到偏殿来。
见什古在殿外站着,便饶到殿门后面,进去找仪福,仪福见了柔嘉,吃了一惊。
柔嘉向外殿外看一眼,压低声音,道:“姑姑不该答应的,姑姑不知道裴满皇后的性子,你若跳的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裴满后必定以为姑姑是故意让她难看,她绝对不会轻饶了姑姑。趁着现在无人,姑姑偷偷走吧!”
仪福道:“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裴满后会绕过你们。”
柔嘉冷冷道:“我好歹是金主亲封的夫人,她还不至于杀了我。”
仪福道:“你多番讨好她,就是为了在金廷站稳脚跟,怎么能为了我,坏了你的计划。”
柔嘉急急道:“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姑身处险境而不顾。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还以姑姑的安全为紧要的,仪福姑姑你快走吧!”
仪福闻言心里暖暖的,血液中有无数热线流动,眼中含着星星泪花,看着柔嘉笑,柔嘉急道:“仪福姑姑你快走吧!”
仪福摇头,平心静气的想了一想,道:“柔嘉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一下,别为我乱了分寸,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不是这宫里的人,她犯不着为难我,她处置我,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为她招来非议,她的目的不在我,她有心惩治你和金姑妹妹,至于其中缘由,想必你也知道。既然裴满贞想看霓裳舞,我就跳霓裳舞,就算跳的不好,裴满后也不会处置我。”
听仪福一说,柔嘉转过弯来,道:“姑姑说的在理,以裴满后的精明,她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仪福轻叹道:“四太子府中明争暗斗,你这里又是风波云涌。看来宫庭的争斗不可避免。”
柔嘉豁然明白过来,道:“姑姑说的很是,倒是我一时急糊涂看,越是接近权利的中心,斗的越厉害,数千年就是如此,怎么因为女真人而改变。”
又想了想问道:“霓裳舞可不是好舞的,姑姑你行吗?”
仪福道:“你忘了我母妃,曾排练过霓裳舞队,我也学过一些,虽不能跳全,跳其中一段还是可以的,柔嘉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应对办法。”
柔嘉见仪福胸有成竹,才真的放下心来。什古在殿外听见里面有动静,朝里面问道:“夫人可好了。”
仪福赶忙让柔嘉从后殿门走了,顺意选了一件五彩羽衣穿了,又捡了一条大红色素绢帛披在肩膀上,略收拾一下,开了门,去凤凰台,参拜裴满贞等人。
仪福低头想了想,宋廷演练霓裳舞时,乐器多大二三十种,又看了一旁侍候的乐女,见她们手中的乐器并不全,只挑选了琴、箫、笛、琵琶、古筝五种乐器,以幽静缥缈为主调,伴随着丝竹管弦响起,仪福缓缓起舞。
由于仪福许久不曾跳舞,乐器初响时,她竟有些跟不上乐拍,好在她身姿轻盈,舞姿妙曼,又因裴满贞等人不识音乐,不懂舞蹈,将这小小的失误掩盖了过去。
随着琴箫、筝笛的融音交织,仪福耳听目聪,精神激荡,只见仪福手足、腰、手臂时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婉柔旋转时好似洛神飘荡在氤氲碧波之上,跳跃悬转时好似黄莺乱花,隐隐翠绿一点黄,纤腰微动,两道鲜红的彩练好似绫云的飞天。
仪福忽的加快舞步,见彩绘团花木板上团团转圈,上面的裴满贞等人,俯身下望,只见地板中间,有个人儿似飞一般旋转,红带飘飘,五彩羽衣的佩环丁玲作响。
仪福转了数圈,忽觉头脑发晕,身重脚轻,忙慢慢停住步子,勉强着站稳身子,款款拜道:“仪福献丑了。”
裴满贞大笑道:“好,好的很,本宫赏夫人黄金百两,绸缎百匹,珍宝数箱,夫人下去领赏吧!”
裴满贞原是心中为不能惩治柔嘉、金姑二人郁郁不快,见仪福跳完舞,才面露些微喜色,又一心想要笼络的金兀术,竟然厚赏仪福。
仪福虽想裴满贞不会为难她,对于裴满贞忽如其来的赏赐,大大出于她意料之外,附身拜了几拜,酬谢裴满贞的恩赏。
裴满贞笑着点点头,又笑道:“夫人辛苦,回去休息吧!”又示意什古,让什古将仪福送回去。
什古依命去了,又命令奴仆侍女,带着裴满贞赏赐的东西,出了凤凰台,刚刚走到凤翔殿的西门角,就看见阿束在前面等着,等什古领人走进了,将什古拉到一旁,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什么话。
什古颇为难的看了仪福一眼,便让仪福和阿束走了,自己带着珍宝黄金、锦缎来回裴满贞,裴满贞听了冷笑道:“本然不出本宫所料,哼!她一老妇人哪来的闲情逸致看舞,这仪福娘子只不过是个幌子,阴谋诡计还在后面呢?”
师姑儿问道:“太皇太后又能使什么阴谋。”
裴满后不答反问,道:“本宫让你盯着宋王,宋王那边有什么新鲜事,说。”
师姑儿吓得脸色苍白,忙道:“奴婢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娘娘了,就连宋王和穆妃之间不清不楚的那些事,奴婢也都告诉娘娘,从来没有半分隐瞒。”
裴满贞忽然笑道:“这就是了。”
师姑儿,什古闻言,愣在原地,问道:“娘娘说什么。”
裴满贞笑道:“你们不用知道,本宫心中自然明白。”
又暗暗想着,宋王和穆哥的事情既然她都有耳闻,金兀术一定也知道,知道还装作不知道,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忽的想起,唐括氏提及金兀术府上的赵仪福,想必其中的事故和她有关。
又问什古道:“太皇太后的人都和你说了什么。”
什古道:“那个叫阿束婢女的说,太皇太后看上仪福夫人舞姿优美,要留她在宫中住几天。奴婢不好驳太皇太后的颜面,暂且让仪福夫人和太皇太后的人去了,特意回复娘娘,该怎么办。”
裴满贞想了一想,挥手让什古近前,在耳旁密语几句,笑道:“就照本宫说的做,去吧!”
什古听了,带着金玉珠宝送至金兀术府上,守门侍从忙报到里面,沙虎忙迎接进府,见什古身披甲帛,腰披弯刀,不似寻常人,忙道:“姑娘是哪位贵人。”
什古道:“我是裴满皇后身边的侍婢,奉皇后娘娘命令,前来犒赏仪福夫人。赏物送到了,这就告辞了。”
沙虎忙叫住问道:“敢问姑娘,仪福娘子在哪!”
什古道:“正要告诉郎君,皇后命奴婢将仪福夫人送回府,即将到府时,太皇太后派了人来,将夫人唤了去,要夫人在宫中住几天,郎君只管等两三天,过太皇太后那接人就是了。”
沙虎闻言,大吃一惊,暗道大事不好,暗想着唐括氏要为穆哥的事拿赵仪福开刀了,他虽有心相救,他只是太子府官家,府中的事他能够做主,宫廷事他半分力也使不劲,只有干着急的份。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金兀术,提笔写了一封信,令心腹之人骑着日行千里的宝马,快马加鞭送到南朝汴京兀术别院。
仪福被带到了唐括氏的明德殿,仪福见风榻上半歪着半百老人,心知她就是唐括氏。
忽的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一杯热腾腾的牛乳奶茶,放在唐括氏前面的鎏金案上,蹲在唐括氏身边轻轻捶腿。
仪福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忽的想起她是徽宗寝殿的宫女姚粉儿,粉儿见下面女子紧盯着她,不经意间回看她一眼,认出了是她的旧主子仪福,忙扭头垂目,好似不认识仪福一般,淡然处之,一言不发。
仪福淡然一笑,将目光移到唐括氏身上,只见唐括氏斜靠软枕,半侧着身子,半眯着眼和半跪跟前的阿束说话。
阿束连连点头,又忙起身将白五色珠帘放下,又垂下一层红纱,仪福看不清里面,只见阿束迈着轻盈的步子走来,传唐括氏的话,让她起舞。
仪福问道:“起舞需得乐器相伴,烦请姑娘传乐师来。”
阿束道:“太皇太后不喜嘈杂,不听乐器,只看娘子起舞。”
仪福心道:“好生奇怪,既要看舞,何必垂下珠帘幔子,幔子遮着,如何看的见,某非唐括太后其意不在舞而在她。”
仪福忽的想起唐括氏与穆哥的关系,心中已然明了,想要至她于死地,处处刁难她的不是裴满后,而是唐括氏。m.qikuaiwx.cOm
仪福细想着事情的始末,阿束等不急了,不停催促仪福跳舞,仪福被逼的无法,只得捡拿手的跳了几回,却发现她略微慢些,阿束便紧催,不让她停下,或是拿鞭子恫吓她。
仪福此刻才完全明白,唐括氏不打不骂,不折磨她,只让她跳舞不歇息,是存心要累死她,暗暗心道:“真是螳螂捕黄雀在后,好巧妙的法子,即便我死了,别人也看出其他破绽,只当正常死亡罢了。”
仪福在大金数年,百病缠身,方才献舞,她就觉得有些吃力,强撑着跳了十几回,便汗流加背,胸疼眼花,胸部刀口隐隐作疼。
又舞了数回,仪福实在支撑不住,累的瘫痪在地上。
阿束见了不依,走上前又踢又打,催她快起来,仪福冷笑道:“姑娘何不给我一个痛快的。”
阿束咬牙道:“你应该谢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让你受皮肉之苦。少废话,快起来。”令人将仪福拉起来,又令她继续跳不准停。
仪福刚要站起,便觉得腿脚酥软,好似在醋坛子泡过一夜一样,实在支撑不住,又摔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磕的膝盖生疼,阿束又赶上前催促,仪福自知凶多吉少,索性置之不理,生死全由天。
仪福做了必死的准备,命运却给她留了另一条生机。忽的外面的婢女领着高昌寿进来,传了熙宗的旨意,要传赵仪福见驾。
阿束不敢做主,掀开红纱珠帘,前去请示唐括氏,看到风榻无一人,原来唐括氏犯了困意,嫌弃凤榻上睡得不安稳,移动里间炕上睡着了。
阿束追到里面,将熙宗的旨意说了,唐括听了颇为惋惜,心之她的计划不能成功了,又不想和熙宗闹僵,思来想去,便让仪福和高昌寿去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帝姬传之红颜劫更新,第173章 凤凰台仪福献舞,明德殿柔嘉解围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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