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便料到了君上不会因此而消气，果然只见君上冷冷一笑，十分的不屑的道:“只怕他离京太久早便忘记了这京城……罢了，多说无益。如今他连输三场，当下之急该是如何对处。”
“君上的意思是要派人前去支援？”永庆王的眼中微微闪出一丝光亮，他期待的抬起头来看着君上，“如果需要的……”
君上打断他:“气就气在这里，林衡孤傲不逊，在奏折只言这三次疏忽大意了，让朕不要增派人手，他一个林家就可以抵御……他这是故意做给朕看的！”君上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把一封密函用力甩在案几上，眉头紧紧的皱起，“他就是这样的人，从小便是。”
永庆王只好又垂下自己的头，却还是不甘心的抬起头来朝着君上道:“君上无须忧心，若是君上有需要任用的，微臣固然青春年华不在，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还是能为君上解忧。”
君上没有瞧见他眼中一晃而过的不甘与恶毒，只当做这位臣子同着满朝一般是真心归顺于他，诚服于他坐着的位子，他心中暗自道:“如若林衡能有这些人一半的自知之明便好了。”
那他也不会赶林衡去那么远的塞北，毕竟当年……这个世上信任那个弱小怯懦不受宠皇子的，只有林衡一个人。
而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子了，他要的是臣子而不是好友。
“你先下去吧，”提起林帅，君上永远都会是一腔的怒火，然后这怒火总会化为乌有，变成了深深的倦怠，“这件事不能同任何人说起。”
“是，”永庆王低头行了退礼，“微臣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言罢转身便离开了，走出大殿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苏长安，苏长安是皇后的人，虽然他也不明白位极人臣的苏长安为何要和皇后有所图谋。
“苏总管，”他压低声音，朝着苏长安的耳后缓缓道，“君上极为生气，似乎没有听进去……”他皱起眉头抬起头看着苏长安，眼神里边俱是惶恐。
不料苏长安竟是缓缓的笑了笑，他这么一笑似乎春季最明媚的阳光充斥在了眼前，就是不知道当年传说中的那位倾国倾城的桃花夫人同着苏长安哪一个好看些。
苏长安淡淡道:“他怒了，不为别的，只不过是他听进去了。”
听到了心里，而且在脑子里边转了几转，他才会觉得生气，可是林衡就在他的软肋，生气也没有用，他心里很清楚的明白，这个大煊确实没了他林衡不行。
苏长安微微上扬着的眼角一凛，道:“林衡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不过只能怪他自己，生不逢时，若是他遇见的不是君上，不是内政一塌糊涂的大煊，只怕这般的天纵英才，该是青史留名的。”
而如今落在永庆王眼前的，却不是当年的林衡骑在马上长枪在握如何的英姿飒爽，他能想到的却不过是当年的林衡是如何从他手上拿走他的军权。
这样的本事算什么，他不禁想，若是我，我也可以，他林衡不过是国舅，靠着自己的妹妹而已。
“哼，大煊泱泱国土，还会少了一个林衡么？”言罢，一甩衣袖便离开了。
苏长安垂下眼睛看着他离开，他在这里站立着，看过无数的文武百官从这里离去，他们每一个都是这样的骄傲，都是这样看着那些越加显赫的家族，他们从来只会羡慕嫉妒，只会觉得是生不逢时，觉得自己没有落后于人。
可是永庆王就是没有林衡那般三进三出敌军大营的才能，就是没有林衡那般驻守塞北确保中原十年无争的魄力。
而当年的闻家，施家等等那些大族世家，到底也没有能出一个苏二，可是他们依旧觉得……没有能力不是自己的错，是因为他们的前头立着一个苏家，于是他们一把火，毁了苏家，苏二没有了，闻家便是丞相，施家便是受人敬重的太傅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轮日光，可是他们还是没能料到，会出现一个苏长安，翰林院多少旨意，君上多少想法，都是苏长安站在王位之后出谋划策。
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会引万人侧目，而终有一日会被世俗赤裸裸的嫉妒毁掉，落在泥泞之中，被流言砸碎，美好即是灾难。
是夜，未央宫内，皇后轻轻动手挑的灯光，回过头却见到坐在边上的君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坐在灯下边，低垂着头。
“君上？”皇后的声音婉转动人，似乎这样便可以缓解君上的疲倦，“不是说好来了臣妾这里不要再想政事了么？”
君上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灯光下边朱颜皓齿，似乎有些愧疚道:“没……不过想起了一些往事。昭娘，你原先在你还没有进宫时最想要的是什么？”
“太久了，”皇后的目光突然从方才刻意的温柔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迷蒙，似乎有一层淡淡的水汽上涌，就像那些蒹葭上边的白霜，“我……臣妾那个时候，只想过最安稳的日子。实在是没有出息，没有好说的了。”
君上不过随口问也没有打算认真听，他不过是想要她来听他当年的雄心壮志，却只听得他道:“朕那个时候，是宫里最不得宠的皇子，连父君也不会记得朕的名字。朕的将来在那个时候看不见天日，就在那一年的寒冬腊月，朕被皇兄推进太液池，就在那一池的冷水之内，那些荷花的根须残枝从朕的脸上划过，朕以为朕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是那一年一百个内学子弟之中只有一个人跳跃下来救朕。”
“是林衡，”那一年他水中仰头只看见暗黑冰蓝瞧不见的上空，然后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他的胳膊，那样的用力，毫不犹豫，“后来朕同废太子争斗，同着三皇兄争斗……同皇后，同父君，林衡从来没有片刻松开手。”
皇后每听见一个字，面上的神态便冷上一分，却还是道:“林家的子弟，总是不会差的。”
“可是后来，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林衡有多么好，他赤胆忠心，他天纵英才，他有勇有谋，可是没有一个人，没一个人这样夸赞过朕！”君上眼神中俱是不忍与哀伤，“这个天下明明，明明是朕的，不是他林衡的……他们该俸之为神的该是朕，不是他，他的锋芒如何能盖过朕！”
就算是从龙之功，人们也只能关注那只龙才是。
皇后轻轻的起身拥抱着他，眼中一瞬间燃起来却是森然的凉意，她的声音柔和得如同一条涓涓细流，把那一颗悲凉的心包裹其中，她缓缓道:“他的从龙之功，君上也给了他们林家这样的殊荣，不是每个皇后外戚之族都可以安然手握兵权，更何况他虽然离宫这些年，君上心中更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m.qikuaiwx.cOm
“于情于理，君上已经算是仁慈了，”皇后眉眼一转，艳若桃李，“接下的要是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他居功自傲惹下的，还有啊，太子殿下生来便有些薄情，同着臣妾这中宫皇后都是那般寡情……也屡次三番以下犯上，可是是人都瞧得出来，太子殿下的心里，他的这位舅舅可是占了半壁江山的。如若未来……这些话，君上自有明断，臣妾便不再说了吧。”
君上的眼眸抖动几下，终于还是半垂下来，在灯光的晃影里边，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皇后似乎有些感慨道:“君上，纵使天下人都背离您而去，只有臣妾这颗心，从来都没有背离过您。”
红烛缓缓垂滴落下来一滴泪来，那珠帘轻轻一晃，苏长安站在二人以外的珠帘之外，定定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咝。”容熙突然缩回手，抬起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盏灯，端的久了，连蜡滴落了都没有发觉，那滚烫的蜡低落到食指上，疼得有些抽气。
他披着衣服站在院子里边抬起头只瞧得见四方的天空，这个时候福全突然走过来道:“殿下，姜公子来了，如今就在正殿里，殿下要见么？”
容熙立刻便回过头，看着福全，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你让他回去，如今孤还在禁足，孤不想惹麻烦给他，让他好好当着翰林院的差事便好。”
孤寂的太久了，连福全都觉得如今的东宫外边看上去没有了大皇子那个劲敌，该是一宫独大，可是不知道为何，事情并没有如同他们那天夜里对酒当歌的时候期盼的那样，似乎离黎明还有好远好远，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有多远。
“可是……姜公子似乎很记挂殿下的身子，”福全还是劝解道，“他也是安排了一切过来的，只见一见，怕是不会……”
容熙抬起头看着天上并不明亮的星星还是摇摇头。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五十九章朱伞深巷无故人（5）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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