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昭元殿前时，只见白幽幽的一段日光映照在面前的雕梁画壁上，姜晞候立在门口，也就是这从这里开始，摆在她面前的将是一段凶险万分的道路，或者通向刀山火海，或是通向万人之巅。
无论是通向那一条路，命运一旦选定认定，那便在没有回路。姜晞的手微微有些抖动了，却在这时那门突然开了，她抬起头原是一些朝臣在里边议事出来了，或许他们的名字姜晞都熟知，可是见到人除却那些官服以外，姜晞当真是不识得。
却见其中走在最前边又最为气宇轩昂的一位老臣，抬起眼睛略微打量了姜晞片刻，见姜晞也不过是个文弱少年的模样，加之有些苍白孱弱，越显得有些弱不禁风，边上的小内侍赶紧凑到姜晞的耳边道：“这位是闻相。”
姜晞立马作揖，似是十分恭敬道：“晚辈见过闻相……”
“你是户部尚书令姜安的公子？”闻相淡淡问道，后边的那几位朝臣也都别过眼睛朝这边看过来，姜晞所了解的似乎传闻中的闻相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就如同施太傅一般，可是今日一看，却隐隐约约觉得二人还是不大相同。
可是如今也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姜晞只得低下头，朗声道：“是，家父确是户部尚书姜安。”
“姜安入朝为官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有个公子，”闻相语气缓慢，似乎说的有些漫不经心，却叫姜晞心里边如同打鼓一般，只等着闻相接着道，“一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言罢，和蔼可亲的笑了笑，以示自己并不是那般刁难的人。
姜晞心里边发虚，他越说姜晞越发的有些心慌，不会在自己第一天来昭元殿便被人识破自己的女儿身，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的笑到：“晚辈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父亲请人来看说是怕福气压不住，所以便一直养在别处，对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也是父母爱惜的缘故，倒叫丞相大人多虑了。”
闻相见她口齿伶俐，不似传言中那般糊涂荒唐，便心里边有点底了，虚虚的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在他才走时，姜晞便已经发觉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了。
看来有的时候往往别人无心的一句话，都可以使全身的防线一击溃破。
“公子，公子？”小内侍见姜晞眼神有些飘忽，忍不住伸手在姜晞的面前一晃悠，把姜晞的神思拉了回来，姜晞朦朦胧胧的回过神来，道：“啊？怎么了？”
那小内侍急得脸色通红，看着姜晞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忧待会进去也不知道会是何样的光景，只道：“君上让您进去呢。”
姜晞赶紧收拾好自己呆滞的面容，整理仪表，又抖抖袖子，这才进去了。
一进去瞧见满屋子的雕龙画凤，一切金银玉器，无一不是古朴而且大气，摆在她正面的便是一架蜀锦用金丝银线绣做的千里江山的屏风，在屏风之后方才是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殿内点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姜晞只把头低着，面圣可不是一件好容易的事，特别是与君上单独见面的时候，许多人的命只怕都是在面圣的时候丢的。
姜晞被带着走到了偏殿，只见面偏殿都堆放着的奏折，而在入门对面的墙上却是满满一墙的古籍书本，原是君上办公处理政事的地方。
“进来了？”君上见过她，如今也没有兴趣打量，便轻轻的把手上的一本奏折放进奏折堆里一边抬起头来看着她，“是第一次来昭元殿吗？”
君上每天要在这里接见许多官员，有新人也有老人，他们面上的神态，君上抬眸一看便知，如今看着姜晞，他可以料到姜晞是何样的心态，可是姜晞却是看不透他的。
之前无论多少次，姜安骂她年纪轻轻不知好歹的时候，姜晞都自负的觉得自己天资过人，不存在年纪尚轻这样的说法，可是眼下如今不免想到若是姜安在场只怕要比自己沉稳许多。
姜晞只能木讷些，随着君上的话题，总归这样是不容易触怒他，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便是了，只能朗声道：“是，臣子不是第一次入宫，却是第一次来昭元殿的。”
“那你观这昭元殿与六宫可有什么不同？”君上撇撇嘴角，见她跪在底下，有些拘谨，忍不住还是想刁难刁难。
姜晞咬牙，那些阿谀奉承的话，君上定然是听多了，不可能真的对着君上把整个昭元殿从头夸到尾，就算舌吐灿莲，天花乱坠，只怕君上也不见得会高兴。
“其实每个宫看过去的建树格式都是一样的，帝宫金碧辉煌，哪里都是富丽堂皇的，”姜晞思索片刻道，“若说不同，便无须看外间建构，那些不过是空架子，真正要看的，却是从这些不同的宫宇中看外间可以看见什么，比如臣子在中宫便可以看见六宫各处三宫六院的光景，臣子在昭元殿抬眼瞧过去的，便是万里的山河，与浩瀚的长空。以宫观人，足以见君上心胸是如何的开阔宽广，才足以容纳整个天下。”
说罢，昭元殿例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还没有燃尽的灰烬在轻轻的作响，众人皆都悄悄的只把眼睛看着君上。
末了，君上点点头道：“早知你是个伶牙俐齿的，说的不错，你方才说了中宫，说了昭元殿，那么东宫呢？你从言德殿里看出去，你看见的是什么？”
姜晞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一次看得极其清楚，似乎都要把他面上的细纹数的清楚，可是她看着君上的眼睛，那就如同一条深深的沟壑，里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黑暗的尽头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到底是死亡还是恐惧。
碧桐馆里，南岐才把架子上的一副古画收好，近日他有些闲了，便开始处理这些旧物，听到阿晋说的话猛然抬头，看着他，苍白而且不带暖意的太阳，一下子照在了他的脸上，使他面上肌肤近乎透明。
“你说君上召见了姜晞？”南岐挑起眉头，纤细的眉宇轻轻的皱着，“太子举荐的？”
阿晋用力点点头，十分中肯的回答道：“似乎是上次，太子觉得自己在时疫中出了大力，趁热打铁同君上说的。”
“糊涂！”南岐忍不住低声呵斥，一双眉眼瞬间便凉了下来，似乎十分的怒不可遏，“再怎么立了大功，也不该与君上提姜晞！君上只会觉得太子心大了，要往朝廷插人手了……君上疑心病这样重，怎么会轻易把放过姜晞。”奇快妏敩
阿晋哪里会想到这一点，只好挠挠头，一脸的懊丧，道：“这样啊……”不过转念一想，又不是自己把姜晞送到君上面前的，自己在懊悔什么。
“姜晞现在已经去了？”南岐声量微微拔高似乎有些烦恼，“这倒难办了，已经进去了，万事还要看她自己了，如果第一次面圣便无法安好，那她也不用在大煊的朝中混了。”
南岐虽然话是如此这般说的，可是眼睛瞧着别处还是隐隐约约带着些许忧愁，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是真的，听天由命了。
“我……臣子觉得，从东宫看过去的，”姜晞几次欲言又止，只希望君上察觉到她的难以言明是苦楚便不要再问了，可是君上却十分好性子的等着，“是……万千黎民，太子殿下可以不关心河山也可以不参与朝廷里边的党派争锋，可是他必须要爱这天底下的百姓，无论日后如何他必须得成为一个仁爱的君主。”
姜晞最后越说越快，字语说出来都变得有些铿锵，说完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在抬起头来看君上时，便只见君上的脸色已然变得有些铁青。
“臣子年少无知，”姜晞赶紧趴在地上，又恢复了之前那般的畏畏缩缩，只希望这样可以使得君上稍微解气一点，“有些话说出来不知天高地厚，还希望君上不要放在心上。只当……只当臣子才疏学浅，蠢笨无知！”
“姜晞，你可知罪？”君上终于开口，却是冷冷的语气，似乎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姜晞闭闭眼睛，似乎当这样的险境来临时，她反而不怕了，这时候突然又觉得横竖也不过是一死罢了，生死都不害怕了，还会害怕什么，她抬起头看着君上道：“如若有下次，臣子万不敢在君上面前卖弄口舌，也不敢妄加指摘太子的建树。”
“你知道，”君上眯眯眼睛，就如同一只雄狮在巡视自己的疆土，“朕说的不是这个。”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章寂寞空庭春欲晚（2）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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