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太傅这话一说出口,只叫姜晞心里一惊,却也是不明所以的,她到底年轻,虽然头脑灵光些,可是才识比起施太傅到底也浅薄了,自然考虑不到施太傅那层去。
姜晞只好跪在地上尚不起身,只是内心惶恐,却只好困惑的抬起头望着施太傅道:“弟子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太傅明示。”
“你待太子殿下如何?”施太傅一边缓缓的伸出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一边不动声色的瞧着姜晞的面容。
姜晞不禁面上神色一动,除却南岐,这是第一个同她聊起这件事的人,只不过如今她待容熙的心态却不同于当日,当日只不过是利用之意,而如今却满心的友情仁义了。
“太子殿下待我肝胆一片,我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姜晞一字一顿的说的。
施太傅却一声嗤笑,问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说的好,只是你姜晞凭什么呢?你凭借什么来扶持太子?凭你的这一腔热血还是你对太子殿下的这些仁义之心?你今日带了太子去何处,你心里不清楚么?”
一国储君被她带进了赌坊青楼,姜晞低下头一想自己确实太过于荒唐了。
“我……弟子只不过瞧着太子真心喜欢那些故而带他去了,”姜晞回答道,“弟子固然有错,可是也觉得这不过是些玩物,不会有人放在心上的。”奇快妏敩
“昔年,当今圣上沉迷斗鸡,因而误了一日的早读,先皇得知,令圣上在忧思门前跪了三日,教鞭打断了两根,”施太傅目中一片漆黑,似是在回忆往昔故事,“你可知多少江川河山是因为你口中这些不要紧的玩物丧失的。你说你要扶持太子,你难道要靠着你这些骰子,蛐蛐来扶持么?你可想过有一日,六宫争储,你让太子殿下凭借这些安然身退吗?”
姜晞听到这里,忍不住低下头,心里确实懊悔一片,似乎自己还从来没有这般想过,她只是想万事由着容熙便好,回过头来一想,其实史上的那些奸臣不都是从一味的顺着主君的意愿开始的。
姜晞立马跪的更加笔直了,对着施太傅恭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弟子受教了。”
“姜晞,你很聪明,巧言令色,八面玲珑,可是光靠着这些来扶持一位储君,远远不够。”施太傅还是忍不住叮嘱道,“特别是当今的太子容熙,林皇后故去多年,太子年幼失母,在六宫无所持靠,六宫众人皆知太子无依,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早便暗自窥探东宫之位。”
姜晞正准备暗叹原来太子竟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洒脱,只不过也感念容熙生性活泼开朗,才可以多年隐忍却不自弃。
“君上子嗣众多,又有贵妃所生的大皇子才德具备,太子之位的保留,只不过是先皇后母家护国公府林氏军权在握而苦苦保留的。”施太傅瞧着自己面前的茶壶,似乎茶壶并非茶壶而是整个一盘棋局,“天高路远,林氏也并不能事事周到,太子东宫举步维艰坚守如今实属不易。”
姜晞原来只知道,容熙不爱读书,不喜习武,故而玩物丧志,为君上不喜,每每召见必然受罚,原来如今才知道,原来只是因为太子年幼失母,无所扶持,外祖掌握军权驻守边疆,君上顾忌,后宫挑拨,实在不易。
“太傅……姜晞知错了,”姜晞重重的回答施太傅,目光炯炯,“如今弟子也知如何去做,再不任性肆意,太子殿下若无刀剑护甲,那姜晞便是他的刀来破妖魔鬼怪,便是他的护甲抵御刀光剑影。”
言罢,施太傅见自己今日的言辞已然入了姜晞心尖,顿感欣慰,只是道:“希望未来无论是锦绣繁华,无论是艰险峥嵘,你莫要忘记今日所言。”
此刻见日头不早了,恐怕再不回家,姜府派人出来找,那便瞒不住今日带着太子出宫的事情了,姜晞只好匆匆的辞别施太傅,这才离去。
待姜晞走后,施太傅却依旧坐在那亭子里,瞧着远远夕阳处未散尽的天光,久久的不言语,侍立在一旁的侍从忍不住上前,问道:“太傅这是为何?”
施太傅回头,淡淡的一笑:“此子心思灵活,为人聪颖,却不自视过高,小小年纪便如此八面玲珑。这样的人,入仕为官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肱骨之臣,心为社稷,要么,为祸一方,遗臭万年。这样的弟子,老夫也很多年没遇见过了。”
“若不加以引导,他今日可带储君出宫胡闹,明日难保不会祸乱朝纲,颠覆乾坤,再者,”施太傅暗淡些许眸光,“林家那老头子,人虽然不讨喜了,到底同老夫也是这么多年交情,如今人不在京中,我还不给他看着点他的外孙么?”
姜晞从施府里边出来时,却见夕阳西下,镀着的一层光芒下,芙蕖正站在府外,焦急的等待着她,姜晞一出门便大喊了一声:“芙蕖!”
芙蕖一见到她便走上前来扶着姜晞道:“公子也忒不小心了,这可差点就闹大了,前边赌馆吵着闹着要报官呢。还好寻不到公子你们,已经平息了。”
姜晞一边接过芙蕖拿过来的披风一边好好的系好系带,这才冷笑道:“既然要报官那便不用管了,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敢不敢去东宫拿人。”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姜晞却并不着急着离开,她回过头朝着施府看过去,只见这高楼大院,朱墙墨瓦,水榭楼台,她朝着它跪地深深一扣拜。
芙蕖在边上不明所以,却听见姜晞道:“感念夫子铮铮教导,弟子定然不违今日所言。”
这样她才起身离开,瞧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路,自己的路,从她踏入皇宫那一刻开始偏差,却又自她今日从此处离开,开始明确了。
“姜兄……”姜晞才一脚踏入内学堂便见到容熙坐在她的位子上,正等着她,等见到她来了,便挤上去,低声在耳边道,“昨日你带孤去的那里,虽然历经了那样的磨难,不过还是挺有趣的,不知下一次出宫会是什么时候?孤肯定回去之后好好准备着,把之前输得的都赢回来才甘心呢。”
“殿下,没有下一次了。”姜晞盯着容熙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下次即使出宫,在下也不会带殿下去那里了。”
姜晞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示人,鲜少这般郑重过,倒是让容熙很是诧异,忍不住问道:“可是你父亲责怪了你,你放心,这件事……”
“殿下,”姜晞眼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带着些许冰凉的意味,看得让容熙心里边有些发凉,“那地方不好,不适宜殿下再去了。”
容熙不明所以,自然觉得自己可以去一次便也就可以去第二次,左不过就是一个玩乐的地方,此刻抽动嘴角,却并不言语,姜晞知道他依旧不死心。
“殿下只记得自己赢的时候有多么开心和高兴,哪里会记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时狼狈的样子。”姜晞把书放在案几上,一边缓缓的从容熙面上移开目光,“如若那日,殿下没有逃脱开,此刻只怕殿下的一截小指是要留在那处了。”
这般一吓倒是让容熙有些惧怕了,想想那日也着实狼狈,此刻便垂下来眉目,只低着头道:“那……不去便不去吧。”
“殿下,不是在下想毁了你的乐趣,”姜晞心里明白,一个人只要是体会到了胜利的乐趣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如若体会到了失败,这失败若是在成功之后,便会心有不甘,一而再再而三的前仆后继,再去挑战,这便是赌博的乐趣,“殿下还记不记得那日,咱们救济的那位输光的男子?”
容熙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等他想起来了,这才反应过来道:“那人怎么了?可是他女儿的病痛好了,到了你府上道谢?”
“那人却没有殿下这副心肠的,那人回去之后,并没有拿钱去救治女儿,而是再回去赌。”姜晞缓缓说道,瞧着容熙越发苍白的面色,“他没赢,或许是运气,又或许是赌场做了手脚,殿下给的那些钱根本撑不起他来,他已经输得没有什么,最后,他冲回家里,一把拉起来了还在病榻上的女儿,拉到了赌桌上,要把他奄奄一息的女儿做最后的赌注,他的妻子一气之下投了井,他的女儿已经病入膏肓,谁也不愿意和他赌,那姑娘禁不住这般折腾,也断了气。那人疯魔了,我最后见他时,便只是街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而已。”
容熙没经历过人间惨剧,此刻听的十分心惊,人心丑恶,在赌桌上最能可见一斑,当下便手指关节发白,轻轻的问道:“怎么会?”
“贪恋而已。”声音却是从后边传过来的,不带有一丝情感,忍不住叫人回过头,姜晞回头一望,原来南岐不知何时已在位上坐下了,这便是他一贯的口气。
他抬起头来望着几日未见的姜晞,嘴角缓慢的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姜公子居然也会说上这样的话,倒叫人好生惊异。”
日光里,盛夏中,少年穿着一声极其单薄的衣衫,皮肤几近透明,朝着她遥遥一望。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十五章当时明月在(15)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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