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严禁厌胜之物！”君上冷冷的抬起头，居高临下，他看向涟贵人的面上再也没有了一丝怜爱，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一经发现，即刻仗杀！”
“君上……君上……”一边上被涟贵人打得额头都在冒血的阿箐，几步趴到君上面前来，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来给君上看，道，“奴婢也不是自愿诅咒德贵嫔的！却是……却是涟贵人，她逼着奴婢，简直不把宫女当人，奴婢身上伤痕累累，实在耐不住了……”一边说着，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抬眸看着一边上的涟贵人。
“贱婢！”涟贵人似乎已经气到癫狂，只觉得胆战心惊，像是自己手中握着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似乎还是想要走上前来踢阿箐，却被边上的内侍死死的按住，头脸贴在地上，她努力的抬起头来看着所有的人。
看着满室的金玉满堂，看着所有人的锦衣玉食，看着这些居高临下的目光，她其实还是当年那个被人按在地上，把脸放在地上摩擦的小丫头，其实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不过可笑，到了如今，大难当头，方才知晓。
“嫔妾……是冤枉的啊！”她突然凄厉的哭了起来，哭声充斥整个大殿，格外的悲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给予她悲怜的眼神。
却在这时，却突然只听见大殿正门轻轻的被推开，涟贵人这才抬起头来，似乎都无需瞧看，便就能知道来人是谁。
苏长安走了进来，他的眼底倒影这点点的烛光，半张脸隐藏在暗色的阴影之中，他手上端呈递上来一物，朝着君上道:“这是从涟贵人处搜查来的，绝大部分都是涟贵人手书，写下来的诅咒之语……以及德贵嫔的生辰八字，似乎还有皇后娘娘的。”
她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黑暗中，他的侧颜如同远处那些静默连绵不绝的苍山，这个人突然变得是那般的陌生，就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
“苏长安！”她的声音微微发起抖来，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扬起灰尘，“你，连你也……混账！”
君上缓缓看着一边上的涟贵人，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杀气，实在是听得有些头疼，而且眼前的涟贵人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还是一个没有家世没有建树的女子，六宫之中，人心晦暗，何处都有，特别是君上，活在万千人上，也便活在所有的刀口之下，自来厌胜之物便是历代君王执政最为痛恨之事。
“如此毒妇，还能存活至今，”君上开口，似是十分的不高兴，瞧看着皇后，几乎是呵责，道，“这实在是皇后之过！”
皇后起身立刻便朝着君上叩拜，道:“臣妾确实失察，才让六宫之中落得如此荒唐，还请君上降罪！”
君上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似乎心中已经愤恨到了极点，眉目之间全都是厌恶，道:“即日，涟贵人张氏，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听由皇后发落。”
“皇后，”君上突然又接着道，“此事隐秘，不可过分张扬，如若流传，六宫必然大乱，适时流言蜚语止之不尽，装神弄鬼之事，历来便是六宫禁忌，宫规当前无须留情，还望皇后妥善处理。”言罢，自觉时候不早，再看向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像是披着人皮的蛇蝎，心中十分厌弃，便再无他话，抬脚便走了。
在他走后，皇后这才从地上起身，扶着自己的宫人缓缓站起来，然后低下头看着底下的众人，端妃最先反应过来，朝着皇后行过退礼，然后开口道:“今夜之事便就到此为止，娘娘放心，嫔妾宫中的所有人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皇后淡淡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端妃知道皇后要发落涟贵人，这些时日宫里的妃嫔忍受涟贵人都忍受够了，她诅咒了谁如何诅咒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马上就能在六宫消失的干干净净，带着所以自己所讨厌的人一起。
端妃言罢，转身便离开了，整个大殿突然便空了下来，只余下皇后同着芙蕖，皇后似乎连低头看她一眼都兴趣都没有。
“娘娘……”总是她如今万念俱灰，可是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侥幸，毕竟她当年是皇后金手培养出来的，芙蕖抬起头来用手背抹干净自己眼中的泪水，“嫔妾是冤枉的，娘娘也一定要相信啊！是那个贱婢她不知道是被谁买通了，她在勾陷我……娘娘，我是个什么样的单子，您不会不……”声音夏然而止，她抬起头看着一人缓缓从皇后身边的屏风处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金蝶暗纹的锦布襦裙，站在光影交叠之处，在恍惚一瞬间，芙蕖见到那人还以为自己重回了当年的时光，跪在地上的不是涟贵人，而是小丫头芙蕖，可是待她瞧清楚那人一双眉目发冷带着凉意，那般锋利的眼神，她突然如梦方醒，其实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你如何会在这里？！”她猛然开口，见到姜晞一身打扮绝非一般宫人，“你一个死囚犯，你还敢回到宫里。”
“我自有办法保我这条命，我有何不敢回？”姜晞的声音划过寂静的夜色，如同她现在整个人一样，带着戾气与锐利，不留余地，“还有如今该死的人，是你。芙蕖，今日便是我来了解你的命。”
皇后抬眸看着主仆二人，似乎兴致并不大，轻轻的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便从那大殿之上缓缓走出去，却在经过芙蕖的时候芙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扑在皇后的脚下道:“娘娘，我还是你的棋子，我愿意为你做下任何事。求求您，救救我……”
皇后低下眼眸，目光之中带着不屑，她轻轻的低下头，从她的手中缓慢的拽出自己的衣摆，淡淡道:“你从都不是本宫的棋子，……你这样的成色，还不够，你顶多不过是苏长安手底下连他都不愿意再放在棋盘上的弃子，其实你早便没有了价值……留你至今，已是仁慈。”皇后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凤位之前的姜晞，道，“你的主子，在那里呢。”
言罢，皇后再无一句多言，便踏着那一地碎裂的夜光缓缓走了出去。
大殿内重回寂静，半响过后，只有那些烛光晃动，二人的影子落在墙上，二人相看了许久。
终于姜晞还是开口，淡淡一笑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对着所有的人求个情，可是生死大权如今落在我的手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低头？”
芙蕖发丝都已经散乱了，额前是方才磕头磕出来的淤青，她侧着眼睛看着姜晞，到底是意难平。
“为什么？”她冷笑一声，两行泪缓缓从自己的眼中落下，似乎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因为我最恨的，还是你。”
姜晞走上前来，一步一步，眼中带着疏离，却又是所有事物尽在其掌中的笃定，她缓缓伸出手缓缓板起芙蕖的下巴，问道:“为什么？”
“原先，我被人欺辱，是你，是你告诉我，每一个人都可以当主角，”她的眼睛中俱是悲戚，“你不知道被人按在地下，那底下有多冷，你也不知道抬着头看人，脖子有多酸……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当主角，当时我信了，我信了！可是做主角的……还是只有你！”
“我第一次进宫，我都惊呆了，我兴奋得好几夜都睡不着，”她一把推开姜晞，“这些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那个没有用的太子容熙，只有他们，你的心里只有那些人……你何曾顾及得到我？怎么样……所有的一切，毁于一旦，怎么样？”
姜晞的眸子一点点的变得暗沉，她问道:“你觉得什么是主角？”
“获得一切，”她的眼中突然带了点痴迷，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富贵荣华，我爱的人，都在身边。”
“不，”姜晞微微眯了眯眼睛，“主角是把自己当人的人，不是富贵荣华，不是功名利禄，是纵使手中一无所有，也从不自怨自艾，纵使只有一蓑烟雨，也能任平生，是九死未悔，心有不甘之人。”
“当人？”芙蕖似乎有些急促，急于想要证明自己，“我把自己当人了呀？是你们，你们从来不把我当人……把我当做一个器物，从来都没有瞧得起我。”
“我从来，”姜晞微微抬起头来，眼圈发红，她曾经把自己的心放在过这人的面前，可是她从上边踏过去，只可惜那一点点的真心，碾做成了泥土，在不剩下什么时候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奴婢，在我心中，你就是姐姐一般，可是我自小便是独自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姐妹相处……可是芙蕖，你不该在我背后捅刀子，陷害我，你若是当初想走，只管同我说……你今日被人背弃，你自觉滋味如何？”m.qikuaiwx.cOm
“被人背弃自然难过，”她冷冷一笑，“可是我只要想到……你也受过这样的苦楚，我便开心！”
姜晞定定的看着她，当初的自己或许同着那个小丫头芙蕖一同远去了，只余下现如今恨目相对的二人。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在那些黯淡无光，不见天日的时候，只有他愿意对我施以援手，即使是鸩酒我亦甘之如饴，”芙蕖目光变得柔和，“我陷害你，我自知理亏，可是，我终究，不曾后悔，半生时光不过……想要那人，回眸片刻罢了。只可惜，我本就是痴心妄想，可有可无罢了。”
她突然尖利的笑了起来，笑罢，抬起头来看着姜晞:“还是恨你，且罢，我这辈子或许就是不值得，可是我终究不会同你说一句情，且把那杯毒酒赐予我吧。”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二百零四章凛凛岁山暮（3）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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