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晞，”她的眼神带着怨恨，“你别以为你自己有多么高洁，说的天花乱坠，其实你心里不也是这样想吗，你不也是贪恋权势不肯放手？你当年靠近容熙的时候，别以为你心里边就是不带有一丝杂质的！”
姜晞抬眸看着她，看着她如今狼狈的模样，心里却并没有感到半分松快，因为她也开始迷茫了，迷茫自己日后究竟会变成一个是那样的人，位高权重终其一生都在争斗么……会不会心中仅存的那么一丝丝爱意，也会在这艰难俗世之中，被一一磨灭，磨平了棱角，变得越发圆润。
姜晞淡淡的开口，皇后命人准备好的毒酒已经端了上来，果然毒药最是芬芳馥郁，还没有倒出来便已经闻见了其中甜蜜的味道。
“这杯酒敬你，”姜晞递给她酒杯，“敬你的恨，敬你宁死也不愿意同我低下头，敬你果然好大手笔，能害得我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敬你来生，无忧无虑，岁月静好。”
芙蕖走上前，原来死到临头，突然便不怕，她轻轻伸手握住那杯盏，触手生凉，她抬眸看着外间那些被雪光衬映的微微发亮的天宇，看着那些点点烛光，不知道是何处传来歌声。
她突然想起来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夜色，那些风吹在头发上也是这样的凉意，她跪在长街，看着眼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十皇子。
那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黑暗里，瞧不见他面上的颜色，只记得那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子。
她从来没有那般无法忍受黑夜，如果她不曾见过那道光，划破厚厚的云层。
真是好一个良辰美景，是可惜郎心似铁，从未在她面上停留片刻，也未曾有过朝朝暮暮。
“原来姹紫嫣红看遍，最想要的……”伴着口角的血，缓慢的低落到她悉心装扮过的衣裙之上，“始终不曾在手掌心上。”
姜晞没有看她倒下，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杯盏落在案几上发出清亮的声音，她知道，今夜过后，她再不能寻回原先那个自己了。
“苏长安，”君上踏步走入大殿，小内侍赶紧走进来点亮周围的灯盏，里间还没有点亮，便听见君上回过头来看着苏长安语气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惊慌，“六宫里如何会出现这些东西……真的是流年不利么？”wWw.qikuaiwx.Com
“还是请钦天监的人瞧瞧？”苏长安轻轻为君上褪去身上的大撆，却见君上缓缓的叹了口气，似乎着实有些头疼，他想要把一切都攒在自己的手上，可是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能是他的，唯独……鬼怪神佛，他到底是凡夫俗子掌控不了。
“不知道为何近些时日，朕总是在意那一句话，”君上缓缓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微微挑起眉眼来，看着自己面前被风吹的有些摇曳的烛光，带着暗沉之色，似乎十分的低沉，“朕总是十分在意这些事情，似乎原先也并不在意……或许真的是人老了。”人老了，再不复当年的果敢，勇猛，他变得胆小而且多疑，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壳中，再不敢交纳出自己的真心出来。
“有时候，朕抬起头来，就像这样夜色里，”他微微扶着自己的额头，有些笑意，似乎是一声嘲讽，十分的惆怅，“连朕自己都不知道该信谁，似乎朕连自己这颗心都不敢信了。”
苏长安依旧是站在原处，越是君上这般推心置腹之时，他越是不能以开口，如果一旦开口那便是窥视了君上内心的孤独与弱小，他便也只能这般低着头一脸的淡然。
昭元殿里的岁月，其实皆都是这般，从来不会改变，这里是全天底下最华贵的囚笼，困守着全天底下最大的囚徒。
他的一身荣华，皆都是用自己孤独终老换来的，帝宫的一年四季，都落在他眼底，却落不进他的心底去。
“或许……”眼角已经微微有了皱纹，他看着自己面前静静的吐纳着烟雾的香炉，那上边雕刻着的神兽栩栩如生，“或许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难不成，朕真的冤屈了他们？”
苏长安顿时默默抬起头来看他，灯光下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似乎带着一点点的温情。
在他心中也会想念当初那个卑微无助不受宠的皇子么？他也会想念当年四面楚歌，只有那一人紧紧握住他的手，手握刀剑从不曾放弃，拼尽全族之力送他上了王位，还有那么一个女子，墙头马上遥相望。
还有那个孩儿，在昭元殿前对着一副旧画啼哭不止，从自己的发间轻轻拿下太子玉冠那片刻决然。
“君上，”苏长安轻轻抬手端过来一杯杏仁露，整个大殿便只有他的声音透过冰凉的夜色，“且先暖暖身子吧。”
“苏长安，”君上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朕多希望，朕能得到天底下所有人的心，不是面上的虚与委蛇，不是溜须拍马……”他轻轻抬手，用力压在那一沓厚厚的奏折上，“这堆奏折，十之八九，都是假的。”
苏长安垂下眼睛，却只听见他突然冷笑一声，似乎有些嘲讽的语气:“这句话还是朕登基之初，林衡同朕讲的，也只有他了，全天底下也只有他，敢在同朕呕了气之后远走高飞……也只有他了。”
苏长安缓缓的起身为香炉之中添上些许香灰，那些淡淡的香气萦绕指尖，这个时候从外边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内侍，跪在地上朝着君上缓缓叩拜道:“君上，适才未央宫派人来回，涟贵人突发疾病，于今夜暴毙。”
君上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十分的动容，不过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知晓了，这件事到底不能再六宫留下痕迹。
却在这时，一边上的苏长安突然缓缓的把手中的香料皆都倒进了香炉之内，似乎是心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不过那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片刻之后，他眸中颜色一闪，那一抹淡淡的悲伤便化作了一抹香灰，变成了一段虚无，只怕有生之年无人会在记起来了。
小内侍退了出去，却在这时，君上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事，突然抬起头来朝着苏长安道:“世人都以为能懵逼朕的眼睛，林衡之死，朕思来想去，着实疑点颇多……你且先下去。”君上一旦起了疑心，必定不能罢休，苏长安低头便退了下去。
才走到门口便见到依旧是一身黑衣如同鬼魅一般的七日，立在昭元殿外，身影倒影在黑曜石之上，是那般的孤傲冷清。
苏长安不过同着他一个短暂的对视，七日的眼睛倒影着夜色，不同于苏长安眼神之内的克制，他的凌冽是毕露的。
在帝宫低沉暗黑的夜色里，一只同体雪白的鸽子从遥远的天边飞越过来，一直飞到六宫其中一方小小的院落内。
落在一个人的手中，坐在沿廊之下的少年一袭银狐大撆，怀中抱着一个描金火炉，半垂着眼眸，缓缓取下绑在飞鸟腿上手中的纸条。
目光轻轻滑过其间的白纸黑字，纤长的指尖从纸面上缓缓滑过，他看过后，似乎没有什么触动，不过夹着那张纸条把它放在一边上的烛火上轻轻燃尽。
长夜寂寂，那些还没有化去的残雪压着松树的枝条上，少年的眉头一皱，似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世子？”阿晋是看着那只鸟雀追到这里来的，才走到这里便瞧见南岐坐在沿廊底下，看着面前院子里的松树发愣，“你有没有瞧见方才……”还没有说完便瞧见那只鸽子从南岐的袖子里边探出脑袋来。
“宝贝儿，”阿晋眉眼带着笑意，原先六宫四面都是敌意时，也只有这只白鸽能从遥远的故国带来微微的喜色，“却原来你在这里啊。”
再抬起头来看南岐时，南岐却已经是一脸的寒霜，又是横眉冷目的样子，阿晋不免十分有些忧心道:“可是楚国出了什么事了？”
“王兄要尊母亲的灵位入太庙。”南岐神色淡淡，声音也不大有心，阿晋却闻声似是十分欢喜的样子，眼眸微微有些发亮，却在抬眸看见南岐面色已然不善之时，略微有些沉吟，在南岐的目光下微微变得暗沉。
南岐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极为不耐，有些烦闷，道:“看来这楚国非回去不可了。”少年眼角眉梢透露出淡淡的愁苦，不过恍惚便只有那么一瞬间，心生挂碍，自然不能全身而退。
“世子若是不舍得……”阿晋猜测几分，大着胆子道，“何不问问那位的心思？”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二百零五章凛凛岁云暮（4）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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