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殿内此刻倒是变得极为安静,连窗外的蝉鸣都不在会波动人的心弦了,漆黑的大理石倒影着雕梁画栋。
良久,静贵妃都要以为君上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冷笑一声道:“如今大了,也能耐得很了。”
静贵妃心下一喜,觉得君上定然已经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也不枉她来一趟昭元殿,在那太阳底下侯着这么久晒得脸色都发红了。
可是始终不见君上还有别的话,只是略微这么笑了一下,她还欲开口,却听见君上缓缓的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却叫她读不懂。
“今日政事繁忙,你先回去吧。”他淡淡道,一边抬起头看着她,“回去管好慎儿,莫叫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林羡之的下场在这里呢。”
果然,贵妃心中暗道,君上还是对大皇子起了疑心,这疑心一时半会还消除不了,只能在做打算。
她朝着君上轻轻屈膝行礼,这才退下,华贵的裙摆衣衫缓缓的从黑曜石的石板上滑过,如同一滩五颜六色的水一般。
空气中久久未散去那盘莲子的气味,只余有香炉里的灰烬亮着些许的红星子,君上便瞧着那红星子,待贵妃已经走了多时了,他才开口道:“你听见了。”
苏长安这才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奉上一杯雨前龙井,回答道:“是。”
“都盯着这张位子呢,”君上唇角划过一丝干涩的笑意,“都算计着,东宫,后宫,前朝,本事大的很。”
他伸手抓住案几的一角,微微眯起眼睛,道:“体察民情……好一个体察民情,朕居然没有在意到,如何朕都没有发觉的事,东宫那边却已经了如指掌。”
“这便是太子殿下的好处了。”言语之间甚是苍白,苏长安宽慰君上,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的明白,君上的疑心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话而消磨殆尽。奇快妏敩
君上猛然心内划过一个念头,抬起头来看着苏长安,他的瞳孔里边倒影着的不是整个静谧的昭元殿,而是整个帝宫久久沉浸下来的阴谋算计,他问道:“是不是……林家指使太子的?”
苏长安缓缓的抬起头,却不肯看着君上,只是一勺勺的把香炉中已经熄灭的灰烬一点点的取出,这样的问题,他向来不会回答。
那天夜里,东宫发生了件小事,说是小事,放在了六宫,却变成了大事。
那天夜里,君上突然去东宫探望了太子,当一行人摇曳着灯光来到东宫时,头一次破天荒的却见到太子居然没有在同着宫人胡闹,居然是安做在书房温习头天的功课。
这本该使君上心里很是安慰的,却在见到太子垂下眉目小声读书的那一刻,君上却并没有如何高兴欣喜。
“太子今日睡眠可否安好?吃东西可还可口?”君上问道。
边上一直服侍着太子的乳母嬷嬷倒是上前恭敬的回答道:“太子殿下胃口一向都是上佳的,只不过这睡眠……近些年来,特别是先皇后离世之后,太子日夜思念,睡眠有些不安枕。”
容熙坐在一旁,听见乳母这般说便知道乳母是想借着先皇后的旧情,想让君上对他多加怜惜,可是他垂下眸子,他母亲的母爱他并不想用在这样的事情上。
烛光在君上的眼皮间跳动,他暗自瞧着容熙的神情,只觉得容熙一直都是这般同着他并无什么父子情分的样子,只是略微淡淡的。
君上顿时怒了,朝着乳母生气道:“朕记得你是先皇后亲自举荐入宫的,这些年来,太子殿下生活起居一应都是你在照顾,如今时至今日也不能稍稍宽解太子丧母之痛?反而叫他日夜不得安枕?”
此话一顿呵斥,倒是把边上的人都惊呆了,君上从来没有这般在意过太子,此时却仅仅因为太子睡眠不好而责怪乳母,却叫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父君……”容熙见君上真的生气了,这气来的很不是滋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乳母这些年感念母后的恩情,事事皆亲力亲为,照料儿臣更是事无巨细的,父君念及多年劳苦请不要怪罪她。”
“不怪罪?”君上一声冷哼,斜目瞧着乳母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请罪,“衣食起居都无法照料,东宫储君连觉都睡不好,可见这贱婢不上心,林家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竟不能叫人放心,实在有愧对于先皇后,来人……把这乳母给赶出宫去!”
“父君!”容熙抬起头,本来跪坐在位子上,听到君上这般说,立马从位子上立起了上半身,定定的看着君上道,“请父君饶过她……”
“太子太过妇人之仁,做不好自己本分的人,还留着干嘛?”他淡淡道,“你太小,你还不懂得这些刁奴的害处。”
一边说着一边着人拉了那乳母嬷嬷出去,那乳母本是一片赤忱之心,早已把容熙视如己出,又加上当年先皇后故去临终前的托付,一直以来都在东宫同太子相互依靠,如今却遭罪,一边被人拉出去还在一边喊着殿下,太子殿下。
容熙心性温良,见乳母被罚越发的焦急,可是他越是急切,君上便越不急,反而轻轻的小抿一口面前的香茗。
君上见到了容熙面色的急切,不免心中一动,刚刚自己过问容熙饮食起居时尚且不见容熙面有感恩之色,如今只不过发落了一个乳母便面露急色,可见他身为他的父亲尚且拨不动他的心,一个不相干的乳母却可以,目光微微一凉。
又四面环顾了一圈东宫各处,见此处虽然保持着他自己原先居住的那般华贵,里面的物品摆放却又夹杂着他所没有的温情,忍不住便烦躁了。
君上微微眯了眯眼睛,朝着容熙道:“朕向来公务繁忙,对你疏于管教,对东宫这边也一向不怎么过问,如今一看东宫人心散乱,服侍储君也有力无心,在朕面前是这样,在朕的背后还不知如何敷衍!”
容熙立马跪倒在地,朝着君上叩拜道:“父君息怒,父君实在多虑了,东宫一并服侍人等皆是精心挑选的人选,并无偷懒倦怠的。”
“太子你起来,”君上立马让人扶起太子起身,在抬起头已经满是怜爱的的眸子,这样的怜爱,容熙却从没有一刻感受过,“朕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受了苦。”
“儿臣……”容熙张开口,却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传朕旨意,东宫半数奴仆皆换为昭元殿服侍中人,半数守卫皆从御林军内挑选,太子近身内侍保留一半,其余皆换。”君上一声令下,这样的恩赐几乎让容熙抬不起头。
容熙仰头,如今还不过是少年,面上带有些稚气,他看向君上,君上的面上依旧带着慈爱的颜色。
他想起了父君瞧着大皇兄和青鹤时的慈爱,如今再望向自己的目光,他活到如今这是第一次瞧见那般慈爱的目光里注视的是他,原来,这慈爱当真来之不易。
“姑娘……”姜晞得知消息时尚在夜里,正饿的有些发晕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芙蕖来扣击窗扉的声音。
她艰难的抬起头,无精打采的问道:“何事?”
“姑娘,刚刚奴婢在后门遇见了谢世子身边的阿吉,阿吉传来消息说是宫里边出了点事。”芙蕖言辞有些急切,一面轻轻的把手抚摸着窗扉,久久的未放下。
姜晞一把起身开门,谢梁辰如今肯定是出宫在自家宅子里,却也不方便前来户部尚书府,定然是出了不小的事情,才让他这样的时辰派人过来。
那门吱呀一声打开,芙蕖就这月色清冷的光亮看着姜晞,缓缓道:“今日夜里不知怎的,君上突然探望了东宫,然后谁也不知道究竟所谓何事,君上突然下令换去了东宫一半的人手,从内侍宫女一直换到了侍卫军,现在连看守都是御林军了。”
“怎么会?”姜晞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哪有宫室里边会没有一宫主位自己的心腹,更何况护国公守卫边疆放心不下太子,东宫的人手里边定有护国公府的人,如此大换血,而且毫无预兆的确叫人措手不及。
今日是换东宫人手,那明日会是什么……会不会有朝一日,不动声色的废太子?
姜晞顿感心中恐慌,不单论她自己的算计与志向,单论她与容熙的情义她便不能坐视不管。
“君上此举大动手笔,肯定不会是心血来潮,近期太子打压工部,动摇大皇子根基,君上应该罚处的是大皇子才是……”姜晞皱着眉,一边走进屋子,看着面前的烛光战立着,“关太子什么事?”
“是啊。”芙蕖也走上前来,淡淡道,“太子检举了工部,体察民情,君上应该恩赏才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姜晞轻轻拿着指头缓缓的扣着桌子,这是她一贯想问题的习惯,如今长夜寂静无声,她看着那团跳跃的火苗,心道,自己在家种听闻君上的做法已经觉得这般寒心,远在东宫,如今孤身一人的容熙,该是如何心寒。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二十九章曾照彩云归(8)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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