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瞧着那两人的面上，”苏长安缓缓回道，“似乎都不是怎么高兴，像是有了什么过节一样。”
这些个文武百官，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要闹些幺蛾子，不是这个挤了那家的墙头便是这家占了那家的土地，一个气不过一路打到昭元殿的也有，问候别家祖宗十八代跑到昭元殿里边来的也有。
一走进殿上便瞧见，永庆王站在之前，而京兆伊却在谦卑有礼的站在大殿之外，低着头很是卑微，君上轻轻的落座，然后似乎有些头疼，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君上！”永庆王最先开口道，“京兆伊府查案非要搜捕微臣的府邸！”直接开门见山，带着他武夫那般鲁莽的直白，当真是一点都没有掩藏。
君上却并不理会他，不动声色的微微皱起眉头，抬起目光看向站在昭元殿之外的京兆伊，看着那一瞬的天光云影，然后开口道:“宣京兆伊。”
这时京兆伊才缓缓抬脚走入大殿之内，一声淡青色官袍，低垂着眼眸，恪守自己臣子的本分。
未央宫前，在偌大的宫宇之下，只余下极淡苍白的日光在头顶上，从南边飞回来的候鸟落下巨大的阴影从流晶逸彩的琉璃瓦上飞越而过。
那宫檐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处，她看着高台之下，帝宫十二宫楼，最后把目光轻轻的转向昭元殿。
似乎这个结局，她等了很久，有似乎只不过是片刻而已。
她与她的故人都在等待着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姜晞缓缓的伸出手摸了摸面前的汉白玉石栏杆，那上边粗粝的花纹一点点的磨砺着她的手掌心。
“怎么？”背后突然传出来一声淡淡的笑意，姜晞回过头，不知道何时皇后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皇后今日不过画了一个极淡的妆容，不过在眉心轻轻的点了一点细微的红，描画出一朵纤细的桃花，“心中不安么？”
“明知道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姜晞轻轻笑了笑，笑容却是十分的无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觉得十分的茫然，大约是一切落定之前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何处看了。”
“原先本宫除去本宫第一个目标之后，”皇后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向往，或许这也是她沉浸六宫这样许多年，苦苦支撑下去的理由了，“本宫也不知道前路在何处，也不过是数着日子过去，可是后来本宫数着未央宫的年月过去，看着六宫里边人来人往，突然便觉得人何须为他人活，人生不过区区几十年，沧海一粟，还不如学着如何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她的意愿，其实已经不需要言说了，只待一日，凤啸九天，当日自然天下大动，惊世骇俗。
那么她呢，那时还能归田卸甲，去过她想要的生活么……她想要的，其实从来就没有那么多。
“安心等着吧，”皇后的目光深远，“昭元殿里边应当很快便可以传出消息来了，在这之后，朝中军权大部分便会归为君上之手，而另一部分，便只留在谢梁辰手里了。”
姜晞心中固然十分茫然，可是那到底也是很久远之后的事情，且让她再得过且过吧，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会一直等着，等到消息传入未央宫。”
“事情便是如此，”待京兆伊说完，永庆王抬起头来狠狠的刮过一眼，可是京兆伊就如同眼瞎一般，丝毫不曾理会，这个样子落在君上眼中似乎就是不畏权势的大无畏小官在寻求自己的救助，京兆伊顺带还加上一句道，“此贼人扰民流窜，蓄意报复，帝京内外不得安生，臣誓死是要缉拿他归案的。”
这算是在赌誓发咒，势必要进一次永庆王府，如若不让他进，大约眼下就能给君上表现一个血溅昭元殿。
“不行！”永庆王依旧咬牙切齿，只觉得今日憋的十分的郁闷，“你口口声声捉拿贼子，其实就是过来羞辱于本王……君上，这可是微臣的世宅，微臣若是连家门都守不住，怎么守得住国门？”
君上心中微微有些愤恨，抬眸看着他心中微微排挤，也不见他守了什么国门。
“可是爱卿呐，”君上声音微微响起，在空旷的大殿里，似乎带着无奈，可是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京兆伊确实是……有要务在身，事出有因，无法避免，都是帝京之下，福泽一方百姓，还是多担待些吧。”
君上这才是开口的第一句话，开门见山，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他完完全全站在京兆伊这一方，需要永庆王开门接客。
自来，臣子如若不是纯臣，大抵都会有些小九九埋在自己府里，遮掩着看护着，只要事情不会闹大，君上也都睁一眼闭一眼，可是这次却是头一次。
他要一个臣子开府搜查，永庆王的手指不自主的微微抖动，边关告急，国库空虚，君上自然会着急，他打算用永庆王府来填户部尚书缺口么？
“怎么了？”君上一挑眉，君王之怒，永庆王能如何承担，“你不愿意体谅些许么？”
永庆王虽然自觉不妙，面色发白，却也清楚自己贪图留在府中的不过些银钱而已，自己爵位在身同着六宫里权利盘根错节，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花，如今这番境地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淡淡道:“微臣不敢……”
君上沉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京兆伊道:“还不快去？莫要叫那贼子跑了。”
京兆伊这才恢复了些许神采，一挥衣袖，朝着君上行退礼，而后半响，看过一边上的永庆王一眼，那眼神十分的复杂，却莫名让永庆王心中有些松动。
他立刻便道:“微臣也告辞了。”言罢，转身便走。
只余下君上一直久久的盯着他跪过的地方，只余下漂浮着的几点尘埃在阳光里发出光亮，君上的手指轻轻的扣着案几，一下又一下。
一边上的苏长安缓缓为君上新添了茶水，转眸之间却见君上面上瞳孔微微一凝，似乎，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过后，他突然道:“苏长安，你觉得……”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缓慢的寻找组织更好的语言，然后才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法师说的话，他说国乱是从东南开始的，虽然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可是朕却一直记着，永庆王府一事，朕势必无法心安。”
越是这个时候苏长安便越无法开口，如若在此时推波助澜，到了日后君上怀疑起来只怕便不能全身而退。
“君上只怕是多虑了，”苏长安唇角带笑，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整个天下无人不诚服于君上，永庆王不过是面上稍稍莽撞些，其实心里边还是衷心耿耿的。”
却不料君上突然瞪起眼睛来看着苏长安，半响过后冷冷的开口道:“他是s个什么样的姿态，当朕眼瞎么？你们都放肆！一个二个的来诓骗朕！”wWw.qikuaiwx.Com
这场怒火来的十分的突然，叫苏长安心中微微一跳，几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立刻便放下手中的茶壶，跪在地上把脑袋埋得低低，朝着君上道:“奴才失言，还请君上责罚！”
“也不知道他给了你多少好处，”君上一把拽起苏长安的领口，逼迫着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苏长安身子骨着实消瘦，靠近了才能望见君上面上的颜色，“你是朕的心腹，怎么？你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天牢出来的了吗？”
苏长安俊美的面上微微一动，带着些许的阴郁，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扶住君上的手，有些喘不过来气，还是道:“君上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可恶，”君上松开手，苏长安立刻把头低低的磕在黑曜石的地面上，君上落在自己的位子上，冷笑着道，“居然连朕身边的人都敢下手……果然，果然居心叵测。”
言罢，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苏长安，凛声道:“你自己去昭元殿前头跪着，跪给那些人瞧瞧……朕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
苏长安缓慢的起身，然后走过昭元殿前所有低着默不作声的小内侍面前，一直走到大殿之前，逆着光亮，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他的眸子里生出一点点的喜色。
“娘娘，”崔尚宫从外边走进来，皇后方才受过各宫妃嫔的请安，如今正是累着的时候，“昭元殿里边传了消息出来，君上下令让永庆王开府接受京兆伊府的搜查。”
皇后眉眼并不有所改变，似乎这是她早便料到的，不过轻轻点点头道:“知晓了。”
“还有，”崔尚宫回道，“苏长安为永庆王讲了几句好话，似乎被君上斥责了，如今在昭元殿前头跪着，娘娘看是不是要……”
“不需要，”皇后微微皱起眉头，纵使这般说道，可是到底也没有见她如何轻松，“这是君上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只需要好好看着便行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二百一十九章西出阳关无故人（6）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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