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日光到还算得上是温润，带着春季特有的潮气，宫门墙角上那些花儿如今都已经在打着花苞了，身上的衣衫已经换成了凉薄的了。
时间过得原是这样的快，不觉一年有这样过去了，春回大地，又将迎来新的年岁。
姜晞不禁叹息到：“原来觉得三五年那般漫长而如今大了些，却恍惚觉得有些东西不过还是昨天的事情，不知不觉自己仿佛又变了。”
芙蕖笑到：“是啊，四年前公子入宫的时候，也才是那般模样，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呢。”
二人在这一边走一边相谈，仿佛原先的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可是晃眼一看，这个宫里的人来来去去，这个世上的人生生死死，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叫两个少年都生了些许沧桑之意。
“公子不过少年人，青葱岁月，正当年岁，”一个声音缓缓的从一旁传出来，打断了姜晞同着芙蕖二人的对话，传入耳朵，叫姜晞有些诧异的回头，却见那人朱红色圆领宫袍，不过在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想必是为了给十皇子致哀。他看着姜晞眉眼含笑，彬彬有礼，“何故作这老来之叹？少年应当该不识愁滋味的。”
“苏总管，”姜晞轻轻屈膝行礼，然后抬眸别有意味的看着他，见面前这人生的着实是好看，即使如今已不再是青春年少眉眼也依旧是明媚动人，“在我还没入宫之前自然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可是你也知道这深宫里是一贯见惯了生死荣辱的，见识一广了，自然眼界便开阔了，想来总管也是这一个样子。”
姜晞本来不过是寒暄几句，却见到苏长安居然真的不再面露笑容，认真思索起来了，半响面色一闪略微有些哀伤一掠而过，道：“确实是这样。”
姜晞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朝前走了几步，复又回过头来看着走在后边的苏长安轻轻道：“有一事在下想问问总管，不知中宫可否有空解答一二？”
苏长安困惑的偏着头看着姜晞，他同着姜晞不过数面之缘，或许他足够了解姜晞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可是于姜晞来说他不过就是天子宠臣而已，难不成要过问君上的起居。
虽然心里是这样的困惑，可是他还是朝着姜晞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公子但说无妨。”
姜晞又回头来走进一步，然后用只能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朝着苏长安道：“总管杀人的地方，就在内学堂么？”
苏长安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倒映着天上云彩掠过的阴影，他看着姜晞在恍惚一瞬间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便平复了心中的震惊，不过淡淡一笑道：“是，公子又是如何知道是奴才下的手？”
“我不知道，”姜晞眼睛里边带着喜色，有些嘲讽的样子，“我刚刚是诈你的。”
苏长安看着她，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不禁道：“果然，姜公子还是姜公子。”
姜晞再没有说什么了，这件事苏长安的厉害之处便在于他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他同着十皇子既没有交集也没有冲突，这件事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姜晞不过是察觉到了那一日在昭元殿内，大皇子突然抬起头看着苏长安才微微觉得似乎有些偏移了方向，可是真叫她说出所以然，是真的没有办法说出来的。
姜晞看着苏长安抽抽嘴角，也依着他的话道：“苏总管不愧是苏总管。”言罢，扬起袖子便要离开了。
苏长安却突然道：“公子莫要担忧，这件事于公子来说是好事。恕奴才多嘴一句，这是一个良机，希望公子要牢牢把握住，一旦翻了身，置死地而后生，那……便不大好了。”
姜晞回过头来看着他，只见日光当头，倾斜而下，他的面上再不是那样谦和有礼，朗朗君子的模样了，而是从九幽地狱归来带着煞气的冤魂一样，笑起来都是带着凉意的。
姜晞淡淡一笑，问道：“这里的人，只要把手放进朝堂搅弄起风云时，大约都是有所求的，那么总管所求的是什么？又或者，总管是在为谁人所求？”
苏长安的心里涌动起许多的答案，可是最后每一个答案都指向了一个人，只是这朱墙之内，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姜晞看着前边长长的宫道，似乎这么一看便望得尽他简单而又枯槁的人生了，他轻轻开口：“不可说。”
心有一座铜雀台，里边困着一个人，一段蒹葭苍苍，一段墙头马上遥相望，不可说，只能带着死，带进坟墓，这世上不会留下一言一句。
国寺里，如今已经是白孝挂起，白色的烛光轻轻的抖动着，一滴蜡泪从其上轻轻的滑落，而整个大殿却在此时冷寂非常。
十皇子一向资质平平，又不会结交什么人，前来致哀的也不过是六宫那些有位份的，看着君上的颜面前来哭几声叹几句，连大皇子都因病没有前来。
君上却是一大早便来了，这让众人十分的不解，难道是十皇子活着的时候没有受到何样的恩荣，死后君上突然感念起自己这个幼儿了？
君上站在那大殿前边，默默伫立良久，一直等到苏长安前来时，他还未回头，只听见他缓缓道：“这是第一个。”
“第一个什么？”苏长安有些不解，一边端着那些祭品缓缓的放下，一边抬起头默默的看了一眼君上的面色。
似乎一夜之间，他又苍老了太多，也不是苍老不过是那一双本该威严的眸子变得有了些许的浑浊，今年已经是顺安二十三年了。
是他在位的第二十三个年头了，他悠悠的叹了口气，道：“第一个死在自己兄弟权谋争夺之内的孩儿。”
却在这时，外间突然有些吵嚷起来，君上被打断了愁思，便皱起眉头来问道：“外边是何事？”
苏长安低头恭顺的回答道：“不过是些宫女内监嘴碎，被奴才遇见了，便发落了，这在外边受罚，打扰了君上，还请君上降罪。”
君上一向体恤苏长安忧思过虑，自然不会怪罪，忍不住问道：“他们嘴碎什么？”
“这……”苏长安把头低得低低的，不肯开口，摆明了是不打算说的。
君上越发起疑，便撩起自己的衣袍走了出去，一直走到那殿前被人掌嘴，正在啜泣这的几名小宫女面前，皱起眉头问道：“你，你说，如今这宫里都在背后议论什么？”
那小宫女也不过是听见六宫里的传言，便拿到了昭元殿来讲了几句，却被苏长安罚了，如今双颊被掌嘴打的通红，如此一问，只当君上要为自己做主，便一五一十道：“奴婢近日在六宫行走，听闻十皇子的死……与大殿下有关，不是暴毙而亡的，而且十皇子死掉的时候有人瞧见了大皇子在长街上。”
“混账！”苏长安从后边传出呵斥的声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传出来？”
那小宫女被他这么一吓立马不敢再说一句话了，只含着泪水抬起头看了一眼君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君上似乎格外的疲倦，似乎面上又添了皱纹，那小宫女小声道：“奴婢也是听说，做不得数的。”
“君上，”苏长安似乎神色有些慌张，他甚少这样慌张，“这些人嘴里总没个把守，这样的话也敢讲给君上听……大殿下的为人贤良方正都是清楚的，容不得这些狗奴才诽谤！”
“拖下去，”君上却是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也不看面前跪着的人，不辨喜怒，淡淡道，“六宫以内，朕不想再听见任何诽谤大皇子的话，再有一人宣之于口，杀无赦。”
他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帝宫，觉得一切在日光下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金碧辉煌，那般的安详寂静，似乎一切隐晦，一切污浊，都不复存在。
君上缓缓的闭上眼睛，有的时候，自欺欺人都变得这样的困难。wWw.qikuaiwx.Com
姜晞那一日从宫内回府，已经几日未归，可是府里依旧是那般模样，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姜晞径自摘了披风便往自己院子里去，才一进去，芙蕖还没有为她收拾好，姜晞便有些迫不及待道：“去把烟罗寻过来一趟。”
芙蕖停下来了手上正在干的事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姜晞，姜晞是背对着她的，伸手端着一杯清茶显然是渴到了，一口气喝完。
再转过身时却见芙蕖还在原处，似乎面色一闪，可是看过去还是那个温柔和善的芙蕖，芙蕖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么？我在这里便让我来吧。”
“这件事是原先我拜托了她的，”姜晞靠着椅子坐下，满不在乎道，“快去寻她吧。”
芙蕖眼中眸色一转，嘴角略微尴尬的笑了笑，便走出去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三十章十二楼中尽晓妆（4）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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