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都市小说>天鉴记>第六十八章:神陨
  “顺应天道?顺应的是什么天道?谁的天道?”也行痛心疾首,“您怎能就信了这些个无妄之谈!”

  “寒时诞生那一日,金钟狂鸣震响八荒,这便是征兆。”寒芜道。

  “您那日从长眠中苏醒。”也行顶一句。

  “寒时以一万幼龄渡过了乌金雷劫。”寒芜又道。

  “您天生神胎,渡的是金雷劫。”也行又顶。

  “寒时六万余岁已是上神,现如今更是半步真神。”

  “您六万岁便为真神,统领八荒平定战乱。”

  寒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偏要跟我对着干是么?”

  “为神者,命不由己,需得遇到非要以身相抵才可消弭的劫难时方能赴死,现如今……”

  “现如今正是这情况。”寒芜打断他的话,“我不叫他死,偏不叫。”

  “您这样,实非天下人之幸。”

  “从我诞生起就已让天下人很是不幸了,不缺这一件。兴许他们还要感谢我,还给他们个更好相与的神。”寒芜是铁了心肠。

  也行见劝不动她便只能搬出寒时来:“那您让上神如何是好?他轮回归来见不到您又如何独活?”

  “我会消了他的记忆。”

  “那您能消得了全天下人的记忆么?若有人告诉他怎么办,若他想起又怎么办?您叫他到时如何自处?他会带着这个记忆活到下一位真神诞生,这期间需不知要活上多少万年,陛下,您怎么忍心?”也行神色苍然。

  寒芜揉了揉眉心,像是要将凝结在眉心的忧伤揉散:“我不忍心,所以我给他留了后路。天族的那个小公主,虽性格偏激但对寒时的一片真心我是看得出的,我已与白泽君讲清,若她真心悔悟,待寒时重回九天便迎娶她当神后。我也吩咐了医仙,这些年好好照料她的身子,让她便于有孕,即便到时寒时知道了我的存在,可他有妻有子,也能坦然。”

  也行心神剧震:“陛下你怎能!”

  “我这些年时时都在想,若是我能孕上寒时的孩子,以我俩的血统、修为,应当也会是个神胎,待他长大承袭了我的神位,我便可正正当当的陨落。可你看,不论我怎么努力,我始终没有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我被冰封那些年冻毁了身子的缘故。”寒芜垂下眼帘,是在笑吧,但嘴角半点弧度都没有,不上扬也不下垂,连声音都是平平常常的毫无起伏,可为什么会难过呢?为什么叫人百爪挠心的难过。

  也行目瞪口呆,一时竟找不到言语。

  寒芜站起了身走到也行面前,将手搁在他的头上,面容安静祥和含着慈悲:“当年我收你当神使,是我这一世做的最正确的事。我将赐福与你,我的孩子,愿你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也行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生机从头顶灌入,填补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所有的空洞。他的身形开始挺拔,脸上的皱纹也慢慢变浅。

  “陛下!”也行跪在地上,微微蹙起眉尖,哭得满脸是泪。

  “你要好好照顾真神界,等待新神降临。”寒芜脸色惨白,身子虚晃了两下,可还是硬撑着,见他发华垢除才抽回了手,扶着华表站了一会儿,缓了口气慢慢往寝殿的方向去了。

  也行膝行跟上,一个劲儿的哀叫:“陛下!”

  “也行,只有这么一日了,你让我们夫妻待一会儿。”寒芜头也没回,迈步进了寝殿,还顺手将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寒时已经很瘦了,裹在锦被里几乎连个起伏都没有。寒芜在寝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走过去,寒时是醒着的,声音嘶哑的叫她:“殿下?”

  寒芜坐在榻旁,轻轻握住他几乎只剩一张皮的手指:“睡醒了?”

  “什么时辰了?”寒时无力的勾了勾手指,露出虚无的笑容,“当年我总想着殿下体凉,得用什么法子才能暖热,可现如今是我比殿下还要凉出许多。”

  寒芜觉得心酸,强行转了话题:“你还记得酒仙么?他回到九重天了,还是当的酒仙,前几日特意酿了一壶酒,说是来祝贺咱们大婚之喜的。也行说香飘四海,勾得人酒虫乱爬,你要不要尝尝?”

  “既是好酒焉有不尝的道理,都有将近六万年了吧?我没喝到过他酿的酒。”寒时瞬间来了精神,脸上泛起了红晕简直是容光焕发。

  寒芜更觉心酸,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打在锦被上倏地就瞧不见踪迹:“那你等我拿来。”

  酒确实是好酒,还没启封便能闻见香气,引得寒时竟能撑着坐起来,努力闻着酒香眼巴巴的道:“真香啊,他只靠这手艺都能为神。”

  寒芜破涕为笑:“那当神的代价其实不是太低了?”

  寒时将酒壶接了过来,摩挲着拔下壶塞,先凑在鼻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香气都吸入体内。

  “真香啊。”先感叹一句,再喝上一口,“味道醇厚、甘甜,回味竟有说不清的韵味在其中,当真是好酒。”

  寒芜没说话,寒时又喝了两口将酒壶递给她:“既是为了庆祝咱们大婚而酿的,你也喝两口。”

  寒芜不肯:“你知道我没了味觉,也喝不出好来,平白糟蹋东西。”

  寒时不依,只一味劝:“人间都说成婚当日需同饮合卺酒,示为合二为一,咱们当日可没饮,今日正好借了这酒来补上。”

  寒芜不知道他是否有所怀疑,狐疑的看了寒时一会儿,见他面容坦荡才接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却没咽,含在嘴里待把酒壶还回去才悄悄的吐了。

  寒时大口大口的喝着,一会儿工夫就喝得见了底,心满意足的用手胡乱的擦了下嘴:“痛快。”

  他的身体其实已隐隐开始透明,尤以四肢为最,这是魂魄即将离体的征兆。

  寒芜一边小心翼翼结着印珈一边转移话题:“喜欢么?我回头叫酒仙再给你酿上?”

  “不必了,我已喝不上了。”寒时仰面躺了下去,松开手任由酒壶滚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寒芜被这声音惊醒,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就是这两日了吧。”寒时突然睁开了眼,眼眸黑亮仿佛可以穿透浓雾直达最隐秘的内心。

  寒芜开始颤抖,声音磕磕巴巴却强装镇定:“你病中实在不宜多思,劳心劳神最是有碍养病。”

  “殿下,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觉得能瞒我到几时?”寒时突然伸手精准的攥住了寒芜的手腕。

  寒芜矢口否认:“我没骗过你任何事,寒时你不要扑风捉影。”

  “也行全都跟我说了。”

  这话叫寒芜瞬间定下了心思,她要做的事也行不过知道一部分,又能告诉他多少呢?

  “也行跟你说了什么?”

  寒芜这么一问,寒时就答不出了。她半撑起上半身去亲吻寒时的额头,手指重新结印:“我已经找到了法子可以救你,再要不几日你便能得救,不要急。”

  寒时气息温热,声音爽朗的一如往昔:“殿下,我其实也有事瞒着你,你若肯将瞒着我的事告诉我,那我也会把我的告诉你。”

  寒芜结印的手法很快,一根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长骨正一点点从她身体中被抽出,寒芜疼得脸色青白,身上瞬间落了汗,可声线还是平平常常半点起伏都没有:“哦?孩子长大了竟也开始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神骨已被剥离出大半,寒芜浑身都在颤,痛,不可言说的痛,比她当年剜去心脏、比心脏重新开始跳动都要痛。但她不敢喊亦不能叫,更半点不能让寒时察觉到,甚至还要看准时机趁其不备,抽出他的魂魄强覆在神骨上。

  寒时轻轻的将寒芜搂入怀中,只这么轻缓的动作已让她差点哀痛出声,几乎快将嘴唇咬破才生生吞了回去,可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这一颤惊到了寒时:“是不是我硌到你了?”

  寒芜满脸冷汗,一边要将神骨抽出,一边不能让寒时起疑需得分神回答他的话,一边还要留意他魂魄离体的状态,算好抽魂的时间,当真是辛苦万分。

  “没有,你哪里有这么瘦。”

  寒时的手掌贴在寒芜的后背上,摩挲着一点点往上,像是要摸她的脸,可眼底眉梢皆是心疼:“疼么?”

  快了,快要抽出来了。

  寒芜全神贯注在剥离神骨上,有些敷衍的反问他:“什么?”

  寒时竟精准的握住了神骨,轻缓的往里一推,说出的话却如劈开混沌的利斧一般锋利:“剥离神骨,疼么?”

  寒芜几乎要跳起来,也幸亏寒时手指虚软无力,不然这么一推当真是要前功尽弃。

  “你……你怎么……”寒芜目瞪口呆。

  “殿下,你在这里。”寒时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眼底红若晚霞,几乎可以凝出血珠来,“我怎会不知呢?这样的痛楚,连我都忍受不住,你怎么能受得住呢?”

  寒芜见他已然知晓便也不必再瞒,干脆放弃结印,先封了寒时的四肢,后直接抓住神骨的一段硬生生将它抽了出来,寒时奋力挣扎,声嘶力竭:“寒芜!”

  寒芜一手握着神骨,一手捏起抽魂诀,声音决绝表情也决绝:“上神寒时,犯上不敬触怒神颜,现罚尔抽魂入回,历十世方可归天。”

  寒时睚眦欲裂:“寒芜你怎么敢!你放开我,寒芜你住手!”

  那样急那样气那样的言辞混乱,是这长达六万年间从没在寒时身上出现过的陌生字眼。

  寒时的魂魄早已被婆娑毒折磨消散的不成样子,根基也不稳,很容易就能抽出来,小小的魂魄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一点点抽离体内只有浅浅的一缕还与肉身连在一起,舍不得分离。

  寒时眼角滴出了血泪,毫无底气的恶狠狠威胁:“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欢你,就觉得我舍不得恨你?你信不信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寒芜轻轻的笑了一声:“你若是能恨着我,也是好的。”她快速的将寒时的魂魄拍进神骨里,不敢多歇又连忙开启轮回井将神骨丢了进去。

  忙完这一切才瘫软在了地上,远处传来巨响,天崩地裂、百兽哀鸣,连九重天都跟着剧烈晃动,昼夜四时变更无序,天象气候反复异常,天下大乱。

  天君不顾阻拦硬闯了进来,瞧见寒芜的样子,先愣了愣:“陛下,您这是做了什么!”wWw.qikuaiwx.Com

  寒芜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笑容清雅:“正如你心中所想。”

  天君脸色骤变,大声质问:“你可知自己为神?竟敢叛神逆道,如此枉顾苍生!”

  寒芜撑着地面,语气毫无所谓:“我若是连所爱之人都救不了又如何能护卫天下?我这个神,从诞生之日起,不尊神道的违逆事做了不知多少,实不差这么一件。”

  天君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寒芜竖起一根手指:“嘘,小点声,即便没了神骨我也还是真神,你尚并没有对我大声说话的权利。眼下正经八百的神没了,为保天道秩序你还得护着我,若是我一个不小心从升仙台上掉了下去,那才真是要八荒尽毁,四海伏尸。”

  天君实在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摔袖就走。

  这逆天之事极其消耗法力,她早已不过强撑,见天君一走当下就彻底仰倒,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瞧见也行进来也不过软软的笑了一下:“放心,他奈何不了我。”

  也行跪在寒芜面前,像捧着珍宝一样将她抱起,这一抱就几乎要落泪:“陛下,您怎么这样轻了?”手上半点分量都没有,哪里是托着人呢?

  寒芜心满意足:“神骨里封着我半数的修为,你也脱了五衰之境,剩下的这么点修为足够我撑到他回来,你看这局到底是我赌赢了。”

  也行却摇了头:“陛下,在这场局里,没有赢家。”他伸手覆上寒芜的眼睛,有一股火从心头蹿起,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笼在里面。

  是魂火。

  寒芜慌了:“也行你要做什么!”燃烧魂火,强提品阶,他要做什么才需要燃烧魂火来保证?

  “我以神的名义赐福与你,前尘尽忘。”也行的吻隔着他的手指落在寒芜的眼上,“殿下,请您以后自由。”

  寒芜没有挣扎,呆愣愣的看着也行彻底燃尽了魂火消弭于世,竟连半点眼泪都无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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