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像是开玩笑么？”空桑哈出的气都是白的，“殿下当年可原没有眼下这般能控制自己，收放自如。”
白泽君牙齿上下磕在一起，连舌头都蜷缩起来不能理顺：“陛下，何故如此待我儿？”
“赏罚并济才会是一个君王应有的样子，况且咱们陛下也实在并不清楚。”空桑重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起来，“这是多大的恩尚啊，即便老夫成了眼下的模样，可依旧是四海八荒第一的上神。”
白泽君觉得他脑袋都被冻得不清楚了：“你竟不恨？”
空桑满脸狐疑：“为什么要恨？”
“你原该立于朝堂或是驰骋疆场，一脚踏平魔族妖魅，现如今却要龟缩在这寸尺之地，连生人都不大见，皆是因她而起，你怎会不恨她？”
空桑露出不紧不慢的笑容，吐气如兰：“少君原该长在陛下膝下，由陛下亲手将那仙力封在他体内，炼其血肉锻其筋骨，手把手的教他法门，一步步扶持着少君登上真神之位，成为这天下的新君。可因为白泽君的一意孤行，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您说少君日后会不会恨您？”
白泽君睚眦欲裂：“我是他父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空桑冷哼一声：“宁顽不灵，不知所谓。”说罢拂袖便去。
白泽君大喊道：“寒时他……”
“他不来便是死，白泽君自己掂量罢。”
白泽君坐在空荡荡的正厅内，突然觉得浑身寒冷，从骨头缝里透出冰冷的凉意。
寒时是所有徒弟中年纪最小的，但身高却偏偏是最高的，生的模样又好看，很得师姐们的喜欢，甚至有好几日无心修炼凑在他身边，逗他说话。
寒时年纪轻轻就已经学会了不苟言笑，小脸绷得紧紧的，甚至被逗弄的狠了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很是不耐烦。
有几个其他种族的公主特别喜欢他，从第一眼瞧上时就总围着他转，更是带头找他说话、和其他师姐妹们议论。
天长日久的，长留山竟分了两个派别，以龙、凤、麒麟等需要化形成年的老牌神君的一派和以天族等胎生胎养，由小养大的新兴仙君的一派。
虽派别不同但两派最喜欢讨论的话题却大同小异，新兴仙君派议论的最多的是：寒时少君若有幼年体态该多粉嫩圆润；老牌神君派议论的最多的则是：寒时少君幼崽期会生得怎样灵动可人。
这样不务正业了好几日，终于惊动了空桑上神，他悄无声息的走到人群中央，人冷声音比人还要冷：“不好好修炼都围在此处做什么？”
众仙仿佛被冻成了大冰坨子，四肢僵硬的挪回自己的座位，随手摸过一本书先打开立在桌子上，将脸藏了进去，尽量蜷缩着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度，免得被上神的怒火点燃。
空桑环视一圈，凉凉的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又敲敲寒时的桌子，“你跟老夫来一下。”
空桑上神不喜欢日头，轻易是不出正殿的，每日上课皆是站在正殿门槛内，远远教导，可即便如此谁偷懒了谁打哈欠谁偷偷睡觉了依旧瞧得清清楚楚。这些个犯错的多数要在课后留下来，或是罚抄经文或是背默诵读或是清扫山道，总是能找出许多法子来，叫人防不胜防。
但相应的，他亦会每日挑些善学且根基好有悟性的，着重培养，这其中寒时是最受关注的那个。
长留山的正殿其实格外冰冷，即便殿内四角都笼着大火炉也无济于事，那一股一股刮得骨头都疼的冷风如附骨之疽，叫人又爱又惧，可寒时喜欢，若是可以他宁愿天天吃住都在这儿。m.qikuaiwx.cOm
空桑将自己团进宽大的扶手椅里，虚软的一抬手：“坐吧。”
寒时坐姿端正，后脊挺得直直的：“师尊叫徒儿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大事，你来了也有段时日了，想问问你在山上的这一切可惯不惯，师兄弟们是否照拂有没有欺负你，师姐妹们又是否体贴有没有刁难你。”
“都习惯，师兄弟们很照顾，师姐妹们亦很体贴，没有欺负没有刁难。”
空桑满意的点点头：“你很聪明，晓得老夫在问你什么，也晓得要说点什么。”
寒时眼神平和，嘴角轻抿没有说话。空桑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殿外的那一群人：“老夫这殿外的徒弟们，几乎涵盖了仙族所有的贵族，哪一个都不好惹，老夫罚可以，但你若是轻易告状，怕就只有陛下从真神界上下来才能护得住你。”
寒时这才咬了咬下唇：“我不会打扰殿下，在我有资格重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我是谁之前，我绝不会去打扰她。”
空桑的表情很微妙，像是含着几分浅薄的笑：“殿下？你叫她殿下？”
寒时到底是年轻，心里藏不住话：“世间人人都称呼她为陛下，万分尊敬，敬而远之的那种敬，她是天下众生的陛下，可与我而言她只是我……”
“寒时。”空桑突然打断他，语气不可谓不严厉，“那句话烂在肚子里别说出来，你不说，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大家都可以装作毫不知情，但你一旦说了出来，到时天塌地陷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寒时默了默，面露难堪。空桑还是不放心，又再三叮嘱：“觊觎真神是大罪，你务必要牢记这一点。”
寒时少年心性，冲口而出：“那当年娲皇不也是顺利嫁了人？”
空桑摇了摇头：“她确实嫁了人，但她嫁的是何人？你要如此不知轻重不分上下尊卑的去比较？”
寒时就又不说话了。空桑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早已不是诸神时代，陛下过的很艰难，你若是不能分担她的艰难，就不要再去增添哪怕一丝一毫的重量。”
寒时有些不明白又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敌意：“师尊为何对殿下如此关切？”
“老夫是看着她诞生的。”这个开场白叫寒时始料未及，“娲皇陨落前把老夫叫到了跟前，说北海极北之地将诞生新君，叫老夫去迎。北海极北天下极致严寒之地，哪能诞生出什么生灵。而且那地方又是大禁封地，神佛皆不可入，又腾不得云驾不了雾，全凭双脚行走，我走进去的第二日便被吃了近三成的法力。”
寒时有些惊讶的微微瞪大了双眼，脸上表情很是骇然。
空桑纤细的手指慢悠悠的蹭着暖手炉盖子的边缘：“幸亏老夫当时带了不少仙丹灵药，靠嗑着药才走完了整个北海极北，结果并没有找见陛下。”他仰起头看着穹顶，像是格外感叹的样子，“老夫当时是真觉得要命丧于此，既没有脸面回去像娲皇述职又实在弹尽粮绝，可就此时……”
空桑伸手在虚空中仿佛沿着某些看不见的气流晃动：“就在此时，冰原融化积雪后退，雪山上传来阵阵轰鸣，老夫看到脚下的大地裂出巨大的口子，像是刀劈斧砍的深可入骨的伤痕。”他又哑哑的一笑，“老夫是被近乎实体化的仙力强行抛了出去，浑身筋骨都似被寸寸打断，躺在地上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瞧见了个小姑娘赤着足从冰原之下一步步走到老夫面前。”
寒时问：“是殿下？”
空桑给了他一个准确的回答：“是陛下，原来北海极北就是她的封印，她的诞生轻易的就摧毁了偌大北海极北，仅剩的那一小块就成了现在的真神界。老夫当时就在想，这哪里算是诞生呢？古往今来这么多的神明，哪一个是以这种方式诞生的？这不是诞生，分明是破封而出。北海极北近乎是整个八荒的大小，需要这么庞大的大陆才能封印得住的神明，该会有多么强大。”
“她确实是难以想象的强大，身怀灭世之力又不会掌控，一脚踏碎大地是常有的事。待我养好伤带她回仙界时娲皇业已陨落，最后一位创世神明陨落了，这位新神连法力都不会控制又不懂人心险恶，被利用的不成样子。”
寒时有些急又有些气：“那师尊为何不帮她？”
“我当时帮不成了。”这是空桑此生最痛恨自己的地方，“这副身子在她诞生时就已被毁了，待发现时早已是不可救药的地步，半被逼迫半自愿，卸了一应职务回到长留山开了师门，苟延残喘罢了。”
寒时听得云里雾里：“徒弟不明白。”
“她诞生时那毁了老夫每一寸经肉骨血的仙力因太过浓厚未得以消散，蕴积在了体内，再加上她那时为了搭救给老夫渡了不少修为，最后化成自己的没多少，多数都在体内游荡。”空桑冲寒时举了举手示意，“所以老夫就成了现如今这个模样。”
这让寒时大惊失色：“那徒儿岂不是？”
“你啊还有的救。”空桑笑呵呵的，“你还小，来得及。”
听完了故事又解决完心头大忌，他发现这里有些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说：“若是依着师尊的意思，是殿下害得师尊如此，那师尊更应该恨她才是。”
“因为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空桑面容祥和若老叟，“她只是不会控制自己。”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天鉴记更新，第八十二章：真神诞生记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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