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开,你这样拽着我我也不会带你去的。”
袁彦半点不带掩饰地就要把她的手扒下去,袁弋赌着气,死活不愿意松手,反而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
“我说妹妹,你打扮成这样,谁还能看不出你是个姑娘啊?”袁彦看着她白瓷般的肌肤和只到自己肩左右的身高,这样清秀活泼的男子装束,就是石牌楼下的瞎眼瘸子,也能看出来。
袁弋小心翼翼地躲着路上摩肩接踵的行人,只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袁彦看着她奶乎乎的模样,没好再推走,嘴上嫌弃着“怎么会有你这么麻烦的妹妹”,手上悄悄将她往自己的身边带了一些,躲过纷扰的人群。
袁弋抓住袁彦后全然放松,被他随意带着随波逐流,一双眼睛看得热闹。她正兴趣盎然地左顾右盼,不防脑袋被人“啪”地一声,一柄折扇敲在了脑袋上——
“这是谁家的哥哥带着女扮男装的姑娘出来闲逛呢?”
没由来的被人打了脑袋,袁弋气不打一出来,一转头正好瞧见五皇子笑盈盈地凑了过来,袁弋一肚子话生生咽了下去,抱着袁彦的胳膊,从他身后躲到了另一边,就是不去看他。
五皇子见她不理,“哎”了一声,也学着他绕到身旁,追着问:“袁弋,你理理我呀。”
被这人恼的烦,袁弋抬起眼来揪着袁彦向他求救,袁彦低头看着二人,见她投来的目光,最后无法,只好对五皇子道:“五爷这是要去哪?”
“去营地里走一遭。”五皇子爽快地答,而后又放下身子,凑近了几分,“小袁弋,你们这是要去哪?”
袁弋声音很小,微弱地非得五皇子追着才能听得见,“逛逛。”
五皇子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又抬头看见袁彦忍着笑意冲他摇了摇头,最终忍下逗弄她的心思,再展折扇,快步走向前。
袁弋正不解他为何一改那讨人嫌的态度,就这样匆匆离开,就见五皇子将脚步一转,对着她摇着扇子道:“小袁弋,下次再来找你玩。”
他这番出挑的动作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袁弋急着直跺脚:谁要你来找!
“妹妹妹妹,疼疼疼......”袁彦从她的手中救下自己的胳膊,袁弋急忙转移话题,拉着他多了几分力道,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袁彦无法,半拖半就着跟她离开了。
“我说,你若是喜欢他,让父亲求了陛下,自然随了你的意。”
袁弋本以为他是来找他喝茶的,谁知一坐下,就说出这么惊人的话来。袁弋一盏清好的茶水洒了个干净,夜色里,也看不出她此时的表情,只知道便是那茶水倾泄而出,袁弋也是罕见的没有与他争执。
袁彦本来身子半提准备她一盏茶拨来时撒腿就跑的,谁知她安安静静地,就沉默了下来。袁彦这不记打的,继续追着问:“你若不好意思,跟我说,我帮你?”
“哥哥!”这话里,分明带着些嗔怪的语气,只是话一说出口,不足的底气让内容也令人多怀疑了三分,“我又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袁彦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忽得拔高声调,袁弋忙去把他按下来,“嘘,你是要让整个府里都晓得吗!”
“你又不喜欢他!”袁彦怪声道,“你不喜欢他?可算了吧,上次你在猎场看他的眼神,你是没看到,恨不得贴在他身上一样。”
袁弋不信:“我看他什么眼神,我看谁眼神都是一样啊,我看你难道不是这样的眼神吗?”
“你知道你看我什么眼神吗?”
袁弋好奇,“什么?”
袁彦在萧瑟微风里幽幽叹息:“你看阿旺,都比看我有感情。”
阿旺是门房养得一直棕毛狗。
袁弋不信,架不住他一副哀怨的模样,她断续地犹豫道,“有...有吗?”
袁彦将他唾弃的眼神,施展的淋漓尽致。
何止有,那场狩猎,当五皇子出现在她的身边时,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双眼睛,可以如那般盛着一泓春水,九天银河。
只是他可惜,五皇子错过了他并肩那位女子的眼神。同样,他好奇,为何袁弋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表达自己的爱意。
相信他的话里,有□□分真。袁弋躲闪开他的视线,企图转移话题,“哥哥都还没有成家,我怎么能嫁。”
“我不急。”袁彦大马金刀地横坐开来,牛饮那残存的茶水。
“那孟初姐姐呢?”
袁彦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袁弋尤嫌不妨,继续补充:“孟姐姐可一直想留在京都呢!她一直都在等着......”
“唉!忘了爹布置的功课,还是你闲暇无事,不说了,我去补抄书了。”不等袁弋说完,袁彦随意找了个借口,急忙遁走。
“哎哎哎!”袁弋唤了许多声,还是没能将他急急出逃的脚步给追回来,袁弋轻挑眉毛,将茶壶重新装填,“你也有怕的。”
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袁弋手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兴趣阑珊地嘱丫鬟收拾了。她独自一人回到内室,从床头的木盒,抽出一柄折扇来——
那是一柄手绘的美人扇,粗糙的手法,歪歪斜斜刻着几句胡诌的酸诗。袁弋还记得她那时坐在凉亭里,五皇子找她说话,她处处避讳,恪守礼仪不带半点逾越。五皇子不管不顾就要将扇子抛给她,“呐,看你这么乖,这把扇子就送给你了,那上面的美人图,还是我亲手花的呢。”
袁弋抚上折扇,想起前几日在街市上匆匆一面,她整个人都欢快了起来。
“堂堂皇子,竟在大街上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慧妃娘娘高坐在位,闭目不看阶下跪着的那人,语气森然。
袁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五皇子为人纯质......”
“放肆!”慧妃不怒自威,“袁弋,本宫记得与你说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袁弋紧紧贴伏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慧妃再次借着疼爱的名义,将她接进宫来,她就知道,京都街府那事,传到了慧妃的耳朵里。
慧妃先前并不是这样在意五皇子,毕竟不过养在膝下罢了。可当自己的亲子夭折,她的筹码,从此只剩这一个无争无念的五皇子了。
“袁夫人近日的病,想必更重了吧。袁大人在朝堂上,还是要少说几句,至于袁公子,该是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吧,奴才想起,这袁公子,仕途还没定呢。”大宫女在一旁善意提醒道。
慧妃揉了揉脑袋,不紧不慢道:“那是自然,袁弋......”
跪在地上,无人瞧见她的表情,她紧咬着牙,额上青筋毕露,而再抬头时,却又是一副瑟弱不堪的模样,红着眼对她讨饶:“袁弋明白。”
“嗯。”慧妃点到为止,“五皇子需要一个正妃,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也永远不会是袁家。至于...你的年纪也到了吧,本宫向来喜欢你,这件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袁弋,我母妃这次又去找你做什么?”快出宫的时候,五皇子追了上来,袁弋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五皇子不安,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奇快妏敩
很快的,袁弋顷刻间便调整好自己,不教任何人瞧出一点破绽,“哪里有事。”
五皇子同意,“当然,你这么乖。”
“那是自然。”两人身后的袁彦毫不客气,“我妹妹这般懂事,做事定然处处得体。”
她其实不想被人说乖巧,她的懂事,是用爱情和性命换来的。
“为何你要嫁给那什么柳家?我以为那慧妃中意你。既然她无心,那你的婚事,何须她做主!”
看着气急败坏的袁彦,袁弋反而宽慰他,“不过一桩婚事。”
“妹妹。”见不得她这幅样子,袁彦急道,“你不喜欢,爹爹和我拼死也不会让你这样嫁出去。”
没有回答他,袁弋只问,“他怎么样了?”
自然知道他是只谁,袁彦也面色也难看起来,“他...跪在陛下那......”
“没有办法的。”袁弋还是一贯微笑的表情,她不想让他为他难过,也不想让任何人为难,只是再说出口的时候,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滴落在地。
她苦笑着,劝所有人,像她所展示的那样,接受她的命运。
“怎么会不见?”袁彦一把抓紧五皇子的衣襟,“她说去找你,为什么会不见。”
五皇子魂不守舍地摇头,心中不断否定,“我不知道,我没见到她。她什么来的?我们去找她,现在就去找她。”
跟在五皇子身边的太监,不知所措地想阻止袁彦的以上犯下,但他知晓五皇子的心思,此刻,只能急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对待那只勒在他脖颈上的手。最后,还是他自己放了下来,“找!将整个京都翻开,你都得找到我妹妹!她若是有一点事!”
“我陪她一起。”五皇子坚定地看向他,再得到袁彦不言不语的回视后,五皇子沉声下令:“将王府所有人调出来!找!”
“殿下,这......若是被人抓到把柄,参上一本,那可是能按谋反论罪啊。”太监跪了下来。五皇子看也没看以死相逼的太监,将令牌一丢:“她若是真的出了事,这反,我一定会造!”
“袁弋,你没事吧?”找到她时,她在一个山林里的木屋中,好在,一切都没事发生。
清剿了附近所有的杀手,五皇子将她唤醒:“可是...慧妃......”
看清了他的脸,袁弋一天水米未进,身子还有些虚弱。她没有回答他,只是摇头。五皇子将她扶起,问:“可还有力气下山?”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袁弋,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的时间格外的长。她半垂下眼睫,声音轻微道:“我累了,你背我吧。”
下山的路,只有他二人。五皇子撵走了所有的侍卫,只让他们在一旁远远待着,或去通知还在搜查的袁彦。
山林的晚风有些微凉,银盘的月悬坠在二人的身影之上,他们共同停下,去看漫天繁星并一路萤火。
“哥哥!”才走到半山腰,见到袁彦,袁弋立刻跳了下来,扑到他的怀里,“哥哥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吧。”
看着对面满脸写着有些可惜的五皇子,袁彦现在冷静下来,自知方才僭越,他哄着袁弋,“再等等,不能这样走了。”
今日的袁弋,不知为何,这样急迫。她见他不理她,自个将脸转向回去的方向,反着身子就要将他拉回去。五皇子见她没事,悬了一夜的心放了下来,连连道:“我没事,你们快些回去吧。”
想着不能这样失礼,袁彦凭着力气不让她拉走,对五皇子道:“今日属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五殿□□谅。小妹今日受了惊,请恕属下先行告退。”
“快回去吧。”五皇子催他们,“我派人暗中护着你们,袁弋,我明日再去看你。”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袁彦微蹙了没,可还是忍下言简意赅道:“告辞。”他回身,想带一只要求离开的袁弋回家,却在转头后,发现她低垂着脑袋,并没有动。
“妹妹,走吧?”袁彦问她,可她还是身体虚浮地一动不动。袁彦不明所以,干脆低下头,又问:“妹妹?”
话音刚落,袁弋忽然“哇——”地一声,呕出一大滩血来。
“怎么会,怎么会?”袁彦紧紧搂着瘫倒在他怀里,呕血不止的袁弋。不知为何顷刻间,安然无恙的袁弋,就变成了这幅样子,五皇子身子发着抖,目光恍惚地跪在离她两步的距离,不知所措。
她不断咳着血,似要把肺腑里的鲜血全都咳出一般。袁彦红着眼,只知道接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一遍又一遍,徒劳无功地擦着她脸上狰狞地鲜艳。
“不,不,妹妹......”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袁弋咬着唇,血泪早已辨别不清,浸湿了他的衣裳。她猝然弓背一扬,一大滩血液自她的心脉间喷出,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自己无力的手,像再次触碰她所熟悉的温度,她想转头,看一眼,再只看一眼那个只知道一边一边无力呐喊着她的名字的那个人。当胸口一滞,袁弋忽得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那只半抬至触到他脸边的手,垂了下来。
她脸上的血早已干透,唯独在袁彦怀里的那一面,泪水打湿了血渍,花了她的半面脸。她的身上已浮出片片尸斑,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再也睁不开眼。
袁彦不知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是怎么抱着她,沿着那条回家的路,将她带了回去。
跟在他身后的五皇子,没能再看她最后一面。袁彦没有理会他的挽留,将他关在袁府外,听着袁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听袁家,传来家破人亡的消息。
那夜错失了她的一眼,从此以后,便是天人永隔的永远。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昨夜小楼又东风(be)更新,第 80 章 浮生尽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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