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在想她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文羡卿一瞬间很想逃离。说不清是这个阴暗的地牢，还是别的什么。
有太多事情的发生，令她无法想象，难以接受。
她左右看了看，忽然没头没脑地发问：“姚青见在哪？”
文羡卿问这话时，却见袁弋，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姚青介。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你……”
“文姑娘可曾听过洛河圣女的故事？”没有在意她的话，姚青介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文羡卿看着她，没有说话。
倒也不介意她的无视，姚青介自顾自地走到窗边。夕阳斜下，只绰绰地倾洒出几束余晖。落在她的绒发上，显得这个人有那么一点不真切。
“姚家时代都会有新生的孩子，被选定做为圣女。这不是什么天象的昭示，而是命中注定。想必你也听过，当初那个被选定的圣女，并不是我。”
看向她回眸的一眼，文羡卿恍惚记得：“青见……”
“是她。”姚青介微微一顿，“既然是命中注定，这件事，从来都改变不了，哪怕……”
那个怪异的念头在她心里愈发强烈，文羡卿死死地盯着她，却被袁弋虚笼的身影覆在了身侧。
是了，她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文羡卿定了定神，直视她反问：“神女的代价是什么？你说这江山社稷皆为你，那你的代价是什么？”
“代价吗……”姚青介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一场隔世经年的荒唐梦，她喃喃开口：“既然神女是王权的昭示，那持有一个神女，便是权力的象征。”
文羡卿忽然听懂了她的话，她难以置信地退后二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她错愕的眼神仿佛窥探一个深渊的怪物：“所以……陛下……”
不对，她顿时有些凌乱：“可五皇子……”
很快，她住了嘴。文羡卿向侧方看了眼，她不知道袁弋懂了多少，却能明白，她的眼神早已湿濡。
姚青介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袁弋的存在，她直白地告诉她那皇族的肮脏：“怎么……这样一个圣女，毁灭了你们的信仰？”
文羡卿直言不讳：“你的存在，从来就不是我们的信仰。”
“是啊……”她重复了一边，“是啊…我从来都不是……你们的信仰……可谁又能改变呢？谁也改变不了……”
“为什么？”不知为何，文羡卿很讨厌她所谓的命中注定，“圣女本来是她，为何，现在会变成你？姚青见……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以为会等到她的答案，却见她直直得看向她，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声音有些虚无和缥缈：“文羡卿，这幅身子，你用的可好？”
“你到底知道什么？”文羡卿听清的一瞬，猛地冲上前去，逼视向她：“是你做的这一切，是不是！”
姚青介轻笑了声，无辜地看向她：“我哪有那样的本事，毕竟，十年前，我不过刚刚出生而已。”
十年前……
十年前……
那个还未满十岁的姚青介，懵懵懂懂地守着刚出生的那个婴孩。她太小了，小到连哭泣都是嘤嘤难闻。奇快妏敩
可便是这样一个孩子，却命中注定，是姚家此代的圣女。
一个出生就先天不足的孩子，一个出生就被判为死刑的孩子。
姚青介看着躺在床上，皮肤的红晕还未褪去的那个妹妹，她从怀胎初始就一直陪着，盼着的妹妹。姚家旁支远亲日思夜想盼来的保命符，姚青介何尝不知道她的用途。
血脉里的联系，让她于心不忍。她跪着求她的爹爹，跪着求她还未出月子里的娘亲，什么圣女，所有的责任，她愿意一力承担，只求这个羸弱的孩子，能够安然无恙的长大。
这件事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那个隐瞒了出生，却早已连坟墓都已修葺好的孩子，也没有几日活头了。
姚家担不起这个罪责。
于是，姚青介就这么理所应当的，成了齐国所谓的圣女，一去便是近十年。
可她说这段话事，像是在说一段道听途说的故事。文羡卿嘴唇轻启，勉强能听清她说出的那段气音：“你就是……姚青见吧。”
袁弋微簇了下眉头，实际上，她一直安静极了。若非姚青介在，连她都以为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扬起脸，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神伤——
“即是命中注定，又如何能轻易改变？”
“终究……我还是没能救下她。”
她还记得那个雨夜，当她知道她可以见她一面，她拼了命地想要找到那个回家的方向，拼了命的想要在这个世界，见一见她素味蒙面的姐姐，然而再来一次，时间再次重叠，她还是没能看清她的容颜，能没见她一眼。
“我以为我能见到她。”她说这话时，声调有些颤抖，隐隐带着泣音，“我以为我终于能见她一面，我好想她啊。可我还是来迟了，那天我满怀期盼，沿着那条我走了无数遍，永远不会走错的路，拼了命地跑回去，想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还来得及，却只看见姚府内白衣素缟，她们连哭都没能为她哭一场……那天京都的雨，真的好大啊。”
“那……可她……为什么她还会出现？”
姚青介……不，应当是姚青见，她冷笑着，告诉她：“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允许两个我同时出现？她早该死了，那座坟墓空了太久……我也早该死了……”
文羡卿试图现在她的角度，去理解着所有的事情。太子、五皇子、陛下……
“你要毁了这齐国？”
这话说出口，连久为出声的袁弋也惊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又看了眼没有否认的姚青见。只听文羡卿问：“你不是神女吗？你为何不能阻止这个时间？”
姚青见缓缓开口：“我是神女，不是神。我没那么大的本事，逆天改命。只是比寻常人，多懂些，多做些罢了。”
“那你……为何要对信家下手？”
今天的姚青见，果真如袁弋所说，知无不言，却让她没由来的不安。
“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事。”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我既担了这名，自然是要去做一些事。”
“包括你的武功？姚青见，凭你的本事，这天牢，你应当很容易逃出去吧。”
“这种武功……”她还是紧盯着自己的双手，而后长叹了句：“可真要人的命啊……想来，原本我也可以做一名普通女子，依着我父亲的势力，嫁给当朝一位殿下，琴瑟和鸣。可是，没有这武功，又哪来的这势力。果真我对它，是又爱又恨。”
“我虽是女子，可姚家的前途和名誉，依旧在我的肩头。”
文羡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知道自己的命局，注定亲自走向那个结局，她实在没有理由评判，没有办法感同身受那个人的对错。
“可你沾染的太多，就算你想站在权力的中心，你也不该……”
她想说，不该将自己也这样毁灭，却听姚青见忽的歇斯底里起来：“权倾朝野算什么？他们毁了姚家，毁了我姐姐，我要这整个王朝覆灭。”
彼时的文羡卿却还不懂覆灭是何意。
“你要搅乱整个京都？用你自己做代价？可这样你会死的……你……知道自己的结局？”
姚青见一句“当然”，而后靠在石墙上，抬起眼帘，“我就要死了，可你瞧，我做了什么呢，我不过，听他们的安排，做了他门想做的事。你们说，我犯了罪，可这无端的罪名，不过是那些人巧立名目的手段而已。他们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干干净净，可却不知道，这个结局，是他们亲手造成的。让别人参与到死亡中来，着实是一件残忍的事。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参与到这场策划中来。”
“怎么样，我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她亲手安排了自己的结局。
“那我的结局呢？她…的结局呢？这也在你的计划中？”
姚青见听到这点，却摇了摇头：“若我明白这因由，我不会让这一世的她，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文羡卿，看来，我们都被所谓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你猜一猜，我所安排的故事里，有没有你的结局呢？”
原来，她们不过是命运交错在了一起。这般可笑的命运。
文羡卿毫不避让，直视向她：“我不信这命。”
“那又如何？文羡卿，你不是，已经开始妥协了吗。”
猝不及防，被揭穿了沉埋已久的心事，文羡卿的瞳孔震动，却依旧强装镇定，“我会改变这一切。不会因为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我们就得成为那样的人。是非对错自有报应，但我不会认命。”
从一开始她就只有一条路而已，所以事到如今，她一滴泪都不会为自己流
“你当我便是就这样妥协了吗？我在改变，我在努力。我以为我是有选择的。可事实上，从我来到这里，一切都已经命中注定了。”
“是我造成了这样的结局？”既然她们时间交错，她还是想求个因果。
“不是你？是我们所有人，注定了都是这个结局。”
文羡卿不知想到了什么。迅速回她：“可这样，太子也会没命的！”
“太子……”果然，姚青见有些动摇。
文羡卿似乎是察觉到了突破口：“你也心悦他不是，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一切，他那么好，你不该一个人承受。”
姚青见躲开她的视线，只是声音低弱了下去：“哪怕他对我有半分心疼，可我想他听了我的故事，只有同情。”
“这便不够吗？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为何要弄到这两败俱伤的局面？我想，你的姐姐，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
听出她的劝告，姚青见闭紧双目：“太迟了……姐姐……”
不！
来得及！
“纵使你有罪，也应该让律法来惩治你，而不是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强加到你的身上。最关键的事，我不认这个结局。姚青见，你若是还在乎他，还在乎你的姐姐，好好想想这件事。”
或许，说出事情的真相，就不会变成最后的样子。
“你若是，说出幕后之人，区区贪污的罪名，很容易摘去。”太子隔着那道栏杆，很罕见地来看她。距她公审还有几日，姚青见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
贪污？
她眨了眨眼，看向这个人。隔着一道栏杆，他就站在她咫尺的距离。分明只要推她一把，她就会扑向他的怀中，跌入那无止境的深渊。
虽说这点愿景不可触及，却也是她唯一在这铮铮岁月一点月光。
“你不该来到这里，不该参与这件事。”
太子沉默了半晌，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开口：“我心甘情愿。”
“你便这样喜欢我？”
太子：“……是。”
“哪怕，爱上我会万劫不复呢？”
太子本想说，爱上你，怎么会万劫不复，可是对上她的眼睛，那眼里满含不明意味的泪水，他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哪怕万劫不复。”
姚青见没有再回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她只是觉得，她对他所做的一切，值得了。
她对文羡卿说的话没有错，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结局。一直在按着那道既定的轨迹，走向自己的结局。而其中，唯一的偏差，也不过只有一个他而已。
本来，以她的力量，也许这辈子，可以不用在走那条路。
可这个文弱的太子，这个即将惨死于权力争斗的太子。她用自己，在皇帝和五皇子的之间游戏，换得了他几年生的机会。纵然，也不过几年而已。
她忽然想到自己初见他时的场景——
十年前，雨夜，巷口初相遇，她的眼神是最冷的杀人刀，细雨骤停，他支伞在她身前：“小姑娘，天色微凉，早些回家吧。”
一把伞，一个人，终其一生。
她会不怨，不念，不悔。
只叹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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