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很有分寸。
“恐却是姓向,不过我与那位姑娘只是数面之缘,算不得熟识,故而有些记不清楚,独独记得一个名字,的确是唤作‘轻歌’的。也是再见到你这画像才敢这般笃定是她。”
见沈嘉夷言之凿凿,向景铄寻人心切也没觉出什么不妥来,反而心中对沈嘉夷满是感激,只一手摩挲着方才细细卷起来的画卷,目光也仍旧在其上流连满含着些殷殷衷情抑或夺眶而出的感伤。
单单只是这样一副神情,沈嘉夷便意会到这二人之间许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来。
“为了便于寻她,我已经辗转流离了许多地方,随身带着这画像,唯恐有一人识得她。我每日都将画像拿出来瞧上许多遍,只怕自己有哪一日也忘了她的样子。”因为她离开得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我若再不多瞧瞧这画像,就当真忘了。
“沈公子既然知晓轻歌的下落,可否方便带我去见她一面?”
沈嘉夷知晓他会这样问,早已提前想好了应答:“这不算什么为难事,改日我想个法子,带你进宫去。”
“进宫?为何要进宫去见?”向景铄眉头皱起,目光中尽是不解。
沈嘉夷兀自起身,有些要离开的意味,经过他身侧时躬身按了按他一边肩膀凑近压低音量:“因为,那位姑娘如今可是我们当今圣上的宠妃哪!”
只闻“啪嗒”一声,然后是接连着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噜”的声音,沈嘉夷走了,向景铄闻言不自觉松开了手,那怀中画轴顺势就滚动下去,直在地上铺开来,露出画上姑娘浑然天成的娇憨和无忧。
他是再清楚不过她的性情的,也实在是难以想象和知晓,这样一个习惯了自由自在毫无约束的姑娘,被困在重重宫墙后被迫折断羽翼的模样。
雅座是几处屏风相隔开来的,有人绕行从这边行经,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了上去,留下了一个浅黑色的脚印,还有小二端着茶水一个不稳,将茶水洒在了画像上些许,一下子那灰黑的地方又被茶水晕染开来。
他莫名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意和火气来,拽住踩了一脚的人就打了他两拳:“凭什么,你凭什么踩坏我的画!”
那人亦只当他是个神志不清醒的没事找事的疯子,见他有意寻衅滋事也不甘示弱在这么多看热闹的人面前丢了面子白白受这一顿打,便也边用着粗鄙不堪难以入耳的话辱骂回去边还手,向景铄到底是一时上头,年轻气盛的读书人,文文弱弱不擅长拳脚功夫,这一下子就占了下风被人直打得鼻青脸肿。
随后还是旁的围观的看够了这场闹剧的笑话,这才发了发那所谓的良善和同情心三三两两上来拉开对向景铄不断拳脚相向的人:“算了吧,算了,也不算多大的事,少年人年轻气盛不懂规矩,何苦跟他一般见识。”
那人便理了理衣襟对着向景铄啐了一口:“晦气。”便被人拉着另一个方向去饮茶了,小二瞧着可怜,将向景铄从地上拉起来。
跟着连连致歉:“实在是对不住公子了,方才也怪在下将您的字画打湿,多有得罪。”
他这方还在说着,景铄从怀中才缓缓拿出那画卷,即便被打他也将画卷藏于怀中护得极好,只是如今拿出来已经变得皱巴了许多,那画像一处也洇染得模糊了。
他站在堂中抱着画,失魂落魄,口中喃喃:“景铄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对不起轻歌。是我辜负了您的所托弄丢了她,没有照顾好她。”
喃喃着,那眼角滴落下来的,更洇湿了画卷一角。
......
略略翻了翻这几日的折子,景清避重就轻的随便勾画了几笔便算作是已阅批完了,然后唤来崔盛。
崔盛一直在他身侧伺候着,几乎快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眼见他有些疲累端上来一盏茶。
他的确是个很懂事的奴才,事事都做得极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是以能在景清身边待这般久的时日。也多亏了他的母后这般贴心,大费周折找来了这样一个贴心的人儿安置在他身侧,推心置腹,既能不动声色的监视他,也能不出纰漏的被他们轻易掌控,一言一行俱是被明明白白摊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m.qikuaiwx.cOm
那茶的温度都是刚刚好的,不需他多费功夫放凉,直接是入喉的温热,恰在此时润了润嗓子。
崔盛且在一旁见着他饮下这才让人端了下去。
景清觉得饮了茶后疲累不仅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更加浓重,连带着头也似乎有些隐约疼痛,便放松了身子靠着椅子滑了滑往下躺了些许用一手在太阳穴处按揉着。
见他如此,崔盛赶忙上前立于他身侧伸出两手翘着尾指在景清两处太阳穴上用不轻不重的力道缓缓按揉着。
景清舒服得阖上了眼,禁不住一声喟叹:“近日不知怎的,头痛犯得愈发频繁了。”
“许是这几日更深露重,天气转凉,皇上没有注意沾了寒气,才又犯了头痛。赶明儿让太医院的来给皇上瞧瞧,开上几副药,老奴再看着皇上按时服下,保准药到病除。”崔盛宽慰着,手上动作不停。
“这么些年了,”景清掰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数了下,“吃过的药瞧过的郎中,宫里宫外的都不计其数,偏偏还不见好。”
他觉得有些可笑,他分明什么都懂,所有人却仿佛还停留在他幼时,将他当少不更事的孩童一般用拙劣的演技和借口哄骗他吃下一味又一味分明对身子毫无进益的药。
“皇上休要失去信心,这天下还须得你看着,朝臣也须得你管着,你长大了,肩上的担子可不仅仅是一个家,是整个国,更是这国之下的千千万万户人家,千千万万户人家里的百姓。”
道理何尝不懂,说得太多了,他听了却只剩下烦躁了。
崔盛的手不得不停下,因为景清一只手捏住了他手腕,且收得越来越紧,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崔盛觉得腕子生疼,还是带着慈祥宽厚毫无心机的笑一声不吭。
“可是公公,这担子太重了,将这么多人的未来和生计全压在我的身上,我又何尝承受得住,又不曾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亦或者,我哪一日忽然一命呜呼,难不成这天下就此大乱,人人都不活了?”
“呸!”崔盛面上焦急,急忙打断他的话,“皇上莫要说这般的丧气话。”
可除却这,他却再也说不出旁的更有力的更多的话语来规劝他了。
这偏殿里头虽是景清时时在批奏折商议要事之地,可因着他身子不好情况特殊,所以这偏殿也备了歇息的地方,美人靠和软榻,还放着绒毯。
眼下景清便摆了摆手示意崔盛下去:“我身子有些乏,公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歇息会儿。”
崔盛应声退下,将这一方暂时的清净留给他。
景清侧卧在榻上,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才合眼,有一阵细微的风拂过他下意识的睁开眼,果然见段琛来了。
强撑着倦意坐起身子,段琛见他有些费力的模样赶忙过来搭了把手帮着他起身靠在那儿坐着,见他面色比之平时更显苍白看起来也更为虚弱面色微凝:“你还要这般隐藏撑到何时?”
“这么些年都撑过去了,总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的身子我清楚,还能再撑。”
他向来顽固逞强,谁都拿他没法子。只是见他身子到了如今地步,想来他们暗中的筹谋布局也应当提上日程加快安排了。
“今日来是因那日你在宫外遇刺一事,虽有我们暗中护着,可你到底也是受了伤,伤势如何?”
景清下意识向着胳膊那一处瞧,其实伤虽不重,伤口却深,将养这几日还是未能大好,此刻却不想段琛为他这伤势分心脱口道:“已大好了,伤势不重,勿要挂念。”
段琛随意的点了下头,面上的凝重并未因他此话疏解分毫:“那一日你走后打了个手势,我便及时下去查看,发现这一众人身上都有这个刺青,在耳后不显眼的地方,非得将耳朵翻折过来才可瞧见,极为隐蔽。险些便错过了这个讯息。”
他接着从怀里摸出来一张叠起来的纸递到景清手里示意他自己打开瞧,景清展开那纸,只见那上面描画着一个图样,想来便是段琛他们查验那批暗杀的死士身上的图案了。
“这是其一,此外还有一事,你走后我们惊觉还有动静便赶忙躲藏起来,结果瞧见了沈将军家的公子。他似乎对你出宫一事毫不意外,瞧见一地的死士也毫无惊诧,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你是说,沈嘉夷?”段琛无声的沉默便是回答。
二人说完便俱是一阵沉默,既然沈嘉夷能如此及时的出现在那里,想必是一直跟着他们,而至于沈嘉夷毫不意外他们会遇刺一事无非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这些人是沈嘉夷派来的,其二便是,这些人虽不是沈嘉夷派来的却暗中跟沈嘉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愿为裙下臣更新,第 23 章 阴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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