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夷凑近向景铄耳畔:“做轻歌姑娘的内侍。”
这个名号向景铄是头一次听闻,这也是他初次进宫,到底还不清楚何为内侍。
“这内侍嘛,就是......”沈嘉夷边说边指了指一旁经过的太监。
然后他再转头的时候果然见到了向景铄因过度惊惧的目光,其间夹杂了更多的难以置信和震惊。
“不用我多说,向兄应当明白,你们而今身份有别,再想像从前那样如影随形相处必然是不可能,但这是唯一的法子,不妨考虑一番,向兄若是顾虑良多,不敢的话便当我今日不曾说过此话。”说完,沈嘉夷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便要离开。
他才起身,就有一只清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握得紧紧的,那手还有些微微颤抖,连带着手的主人出口的声音亦是颤抖的:“劳烦沈公子帮忙。”
他蹲下身子一些,带着微不可查的笑:“自然。”
随即沈嘉夷便招手把方才那经过的公公又给唤到了身边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交代着,便让人将向景铄领走了。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院子里头的紫薇花渐次开放,向景铄被人带走,紫薇花边开边落,落在他瘦削的肩头,堆成一簇雪。
“诶,你叫什么名字,缘何进了宫来?怎么突然想着想当内侍了?”
见没人搭理他也并不觉尴尬,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乐此不疲:“我是因着家里姊妹着实太多,家里养不起,有临近的亲戚对我爹娘说有一份吃香的喝辣的俸禄还高的好差事缺个男孩儿,我便被送到宫里。来了才知原是做这等差事。”
许是宫里头的人都排外,向来也隔阂彼此相处更是谨慎,并不常常吐露所谓的真心,太寂寞了没有人同这个小太监说话,他对着向景铄便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私心里将他当成了和自己一般无奈又可怜的人,不免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宫里头的差事不好做,俸禄瞧着是高了些,可是那些主子都是喜怒无常的,一句话就能要你的性命,并不好伺候。”
看着他愁眉苦脸的,小太监便想说一些有乐子的事情与他:“不过好在我师傅待我很好。”
语罢他竖起了大拇指,赞赏钦佩之情溢于言表:“他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掌事大公公,若不是事事有他指点保我,恐怕我早就不知吃了多少板子了,还不知能否活到今日遇见你了。”
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些为自己容易闯祸和莽撞愚笨的性子觉得不好意思,便挠了挠头带上憨笑。
“你又何必非要入宫做内侍不可呢?”他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可如今面对着景铄这样的人不免起了些劝阻的心思,不愿他一时冲动后悔落得和自己一般可怜的下场又没法回头。
小太监走了好几步,见身边不仅没有声息,连人都没有跟上来,听得隐约又模糊的那人开口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我答应过她,要一直陪在她身边保护她,我已经失言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小太监一路带着他到了净房,没再言语,临了不过一句:“沈大人说皇上的意思也是如此,我虽不明白,但也不知晓你如何同皇上有了牵扯。”
净房一位刽子手正擦了手随意地把布子往裤腰里一塞,看着小太监带来的人问了一句:“又来一个?”
小太监点点头,在向景铄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
“有劳。”向景铄终是对他道了声谢。
小太监走着走着又回头挥手:“日后你在宫中若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大可以来寻我,我叫小盛子。”
“别磨磨蹭蹭的了。”那净房出来的人扯着他的动作粗鲁,一把将人拽了进去。
那一刻,向景铄回身只听到的是背后的门轰然关上发出的“嘭”的一声,还有触目的昏暗,只剩一点微弱的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那里摇曳着,在黑暗的一室中发出一点光亮,唯一的一盏小窗在墙边极高的地方,还用几根铁棍子围着,外头的光洒进来在地上投出一小方的光亮。
在景铄面前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台子,恰好是一个人躺上去的长度,不小多想就知道这台子是干嘛的了。拽他进来的人此刻已经在一旁磨起了刀,就着几盏烛火的光亮。最后抬眼看他:“躺上去吧。”
直待将手上的刀烧热消了毒菜开口:“我以前是个杀猪的,做惯了这类似腌臜的营生,习惯了,你也莫怕,手起刀落一下子的事儿,快得很。”
景铄躺上去,从未想过原来这台子竟是刺骨的冰凉,他没说任何话,只是闭上眼两手搭在身上。那人倒还算有心,先给他盖了块布子遮着。
只消一刻,刀尖银光一闪,痛楚也只是一瞬,那人匆匆捻了一把草灰覆上去便算完事,扯过一旁一块布擦了擦刀推了推台子上的人:“走吧。”
按理说行完这等刑后应避光一月来疗养,毕竟一开始身子也是不便,可这人眼睁睁看着景铄竟然白着一张脸强撑着走回去了。这档子事做得多了,他生不出什么同情可怜的心思了,只叹息了一声:“到底是人命贵贱,三六九等。”
毕竟他往日瞧见一些新近被送来行刑的,最后好歹顾着身子不便有人用担子给人抬走,可眼前这人踽踽独行只一人扶着四处借力走了。
他摇摇头复又进去净房里头了。
人生的日常是寂寥与成就相伴,孤独与喧闹相守,虽心求福禄安康海内知己,可诸多时候多的是失之交臂的重逢,马不停蹄的错失,寻不到知心人来把酒可谈,夜话桑麻。
而此刻向景铄躺在榻上,将自己整个儿蜷缩起来,还是觉得这榻似乎还和净台一样的冰冷,被子外只能看到里面的一团在不停耸动着,在净台上那么疼他都不曾掉一滴眼泪,眼下却在容华殿的一间厢房中任由眼泪沾湿了褥子。
行刑时候的痛感却是一时的,只是过后遗留下来的痛感却是久久不曾消散的。
他不是不想见轻歌,是觉得如今自己这副鬼样子,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晓一时如何同她解释实情。
去之前他想着。还能瞒着,可是到了如今,即便瞒着,又能瞒多久呢?
他又似是安慰一般:“好在,日后终于能一直留在轻歌身边了。”
第二日,轻歌早早地便起来了,与其说是起得早,不如说一夜都没怎么睡。
昨日去瞧景铄,竟然被人拒之门外,连带着他说话的情绪和声音都有异样,可是景铄的性子便是有什么不愿说的就绝不会轻易开口,只会闷在心里头,轻歌拿他没法子,只能等他自己愿意说。
她垂着头,一下子面前地上有个人影移过来,越来越近。她冷不防抬头,撞进一双眼里,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只这一眼,便仿佛让人窥见了里头的浩瀚情意,像是掠影,转瞬即逝。
景铄一袭单衣薄衫站在那里,眉毛墨墨生情,眼角却是细长微勾,只含着笑看她。轻歌眼边一热,便强忍着热泪,噙着笑快步走到他身侧伸出手径自抱住了他的腰身,一如少时那般。
这个人永远都会包容她宠着她,像她真正的兄长一般。只是轻歌很快又觉出不对,直到她抱着人松了手,景铄从始至终都不曾回抱过她。m.qikuaiwx.cOm
大抵是惦念着如今已经长大男女有别,轻歌也未再多想,想要去拉着他指尖问他现在身子可还有何处不适,冷不防被景铄不动声色躲开,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一般,他直接道了一句“已大好了”。可他如今惨白着一张脸,唇上也没什么血色,那面色实在是算不得好。
跟着有人进了容华殿,说是奉皇上旨意。红袖连忙去将人迎进来,却是沈嘉夷还有皇上身边的崔公公。景铄悄悄的退至一旁,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宸妃娘娘,”崔盛唤了一声,“皇上让我问娘娘兄长一句好。”
轻歌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已经大好了。”
“还有个喜讯来带给娘娘,娘娘宫里头新赐了一个内侍,着实是按着娘娘心意挑的人,想来娘娘见了,应当会很欢喜。”
沈嘉夷边说边在容华殿中四处瞧一瞧碰一碰再摸一摸,然后再意有所指的:“娘娘宫里头好东西不少,皇上待娘娘,可当真是好。”
“那内侍如今人在何处?”既然都如此说,轻歌便问了一句,只是这一问却是鸦雀无声并无任何回应。
崔盛面楼难色,轻歌看他似乎有话要说:“公公有事不妨直说?”
“太后听闻前些日子娘娘和皇上偷偷溜出宫去,皇上还遇刺受了伤,眼下正在章华殿大发雷霆,奴才便请娘娘过去一趟。”
“好。”轻歌想着叮嘱红袖好生照顾景铄,可是红袖还没搭话,景铄却心一沉说了一句。
“娘娘往后再不可如此说了,折煞了奴才。”
轻歌蹙眉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景铄:“哥哥在说什么?”
景铄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双莹润如玉的手,心一横将她的手拨开对她行了个礼:“奴才是新来容华殿的内侍,往后主子奴才,尊贵有别,主子自重。”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愿为裙下臣更新,第 31 章 内侍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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