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坐在沈辞南身边,马车里分明是很暖和的,帷幕厚实,外面的风根本吹不进来。尽管如此,她手上还是捂着沈辞南递来的暖手炉,身上还是披着沈辞南带来的大氅,像一只修炼成人形的雪球。
除夕的街巷极热闹,有孩童摇着拨浪鼓从马车旁跑过,小贩的叫卖声经久不绝,时而被爆竹声打断。街上行人如织,马车缓慢前行,不时还要停下等待。
苏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掀开帷幕朝外张望,手伸到一半,被身边的人拉住。
“府医说夫人不宜吹风,会受凉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沈辞南将苏菱的手按回到身前,拉拢了她披着的大氅,盖住那双手。
苏菱摇了摇头,指尖摸着暖手炉上的花纹,留神着外面的动静,不由入了神。
车外有路人的脚步声,除此之外也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只是掩藏在爆竹声与欢声笑语之间,有些模糊。
安排在这好些人护卫,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一样,苏菱微微皱了眉,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巷中所受的埋伏。
“重吗?”沈辞南突然出声,打断了苏菱纷繁的思绪。
“啊?”
沈辞南指向苏菱一头的钗饰。
马车轻微晃动,珠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会,”苏菱促狭回道,“习惯就好。”
“你不用习惯这些,府中的嬷嬷喜欢的妆饰,未必适合你,”沈辞南伸手扶正其中一只钗饰,“下次冬宴,不必如此。”
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苏菱在心中回道。
她岔开话题,掩饰着自己一闪而过的失落。
“不好看吗?”
“好看,在为夫眼中,夫人是最美的。金钗配美人,俗气了些,发间只消一枝白梅,足矣。”
“唔。”苏菱应了一声,低下头去。
“旧时冬宴仅限于皇亲国戚,先帝仁德,准许朝臣携带家眷位列其中,举国同庆,延续至今。”沈辞南怕苏菱不解其意,补充道,“不过是一场宴会,不必紧张。”
·
喧闹的人声被抛到车后,周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马蹄击打在石道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进宫了。
远处有悉悉索索的闹声,马车稳稳停了下来,沈辞南掀开帷幕,先一步下了马车。
春柳本想去扶车上的苏菱,却见沈辞南一只手勾在帷幕上,另一只手向着苏菱伸去。
本想上前的春柳动作一顿,乖乖立在马车边。
苏菱的手搭在沈辞南手上,踩着木制的台阶从马车里走下来。
天空阴沉,一阵阴风吹过,冷到刺骨,美人的脸抹了浓重的脂粉,仍然不掩花容月貌。她的衣袂翻飞,如误入凡尘的谪仙人,一双含情的杏眼被风吹出了星星点点的泪,我见犹怜。
一旁立着等待引路的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早就听闻平宁将军一副绝色桃花面,见了果不其然,却未曾料到将军夫人也是如此倾城之貌。
他在宫中当差这许多年,也没少见过宫中的莺莺燕燕,从前觉得容貌不凡的众妃,到了这位将军夫人面前,竟然都成了庸脂俗粉。
京都居然有这种绝色的美人,真是闻所未闻!
郎才女貌,还真是绝配。
只是……小太监面上不显,在心中暗自撇了撇嘴。
虽说赐婚是将军亲自求来的,宫中却早有传闻,平宁将军醉卧沙场,不爱女子,娶下这位夫人,单纯只是为了拉拢国公府的势力。对于这位夫人,是没有什么真情实意的。
平宁将军能心疼美人,母猪都能上树了。
可惜了,如此美人……
小太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叹天道不公。
想来这位将军对于夫人也是极为冷淡的,如今搀扶一把,只是做给旁人看。
小太监低着脑袋,用余光偷偷瞧二人。
将军搀扶着夫人下了马车,停顿了一会手,方才抽回。
——嗯!一定是怕夫人摔着碰着,国公府会上门算账。
将军拢了拢夫人身上的大氅,侧身替她挡住了吹来的风,问她“冷不冷”。
——嗯!一定是怕夫人冷着冻着,得了风寒传出去不好。
将军捋了捋夫人的鬓发,贴在自家夫人的耳侧低低说了声什么,惹得小美人耳朵尖儿红红的。
——嗯!一定是将军威胁夫人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听话,不然到时候回到府中有她好看。
但是……将军本来伸出手臂,打算让夫人搭着,见夫人玉手露在外面心疼,又转为十指紧扣,还塞在了自己的大氅里避风,这怎么解释?
小太监低着头,他没有经历过男女□□,却也隐隐有些预感。他的小眼睛滴溜溜,过了半晌才如遭雷击,幡然醒悟。
这世道,变了!
母猪真的能上树了!
于是一路走到殿前,苏菱看着小太监咋咋呼呼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她顺着小太监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了一棵长势极好的树。
晚来天欲雪,苏菱仰起头来,低垂的云直直压了下来,被宫墙分割成周正的方形。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渴望踏在宫砖之上,赏一赏宫中的美景,一睹陛下的龙颜。
又有多少人被困在深宫之中,仰头望着方方正正的天,渴望逃到宫外去呢?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辞南偏过头来,不是在瞧天上的云,而是在瞧她。
“在想什么?”冷风吹过,他的话带了几分寒意。
苏菱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小太监驾轻就熟,三拐八绕带着他们到了殿前。
有殿前的宫女迎上来,笑意盈盈地引他们进入殿中落座。
苏菱跟在沈辞南身后,目不斜视,端庄识礼。
殿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极近奢靡。不同于殿外的阴暗和寒冷,此处灯火通明,春风拂面。饭食糕点混着女子脂粉的香气,还有若有似无的花香,将殿中熏得暖意融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苏菱的错觉,原本闹哄哄的殿中自从他们二人踏入的一瞬,顷刻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切切的耳语。
苏菱心中生疑,面上不显分毫,由小宫女引着,坐在沈辞南身后。
桌上有几样小菜和糕点,一看就是出自宫中的手艺,做得精巧诱人。除此之外还有西域进宫的水果,一樽清酒。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苏菱不由想到了从临安到京都一路以来看到的种种,那些抛在路边的尸骨,含冤而死的恶灵,估计到死都不知道居然会有人在如今乱世还能吃上如此美味佳肴。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周遭有几道目光一直看着她,苏菱直接抬起头,回望了过去。
美人在满殿的烛光之下,更加明媚动人。一双比芙蓉浦还美上三分的眼中冷淡而疏离,红唇轻抿,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霜雪之中的白梅,周身平添了几分寒意,偏偏叫人移不开视线。
望着她的几人一时看呆了,忘记了移开视线。
直到沈辞轻拂衣袖,回头看向苏菱,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几人……
他的眼中满是寒意,塞北冬日的霜雪扑面而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剑抵在侯前,下一瞬即可取人性命。
那几人只见平宁将军轻轻挑起眉,眼中慢慢有了讥讽,意思不言自明——
再看,把你们头拧下来。
那几人凭空在温暖如春的大殿之中生生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刘长史平生除了金银钱财,最爱的就是美人,看到了苏菱,连自己活了多少年岁都记不清了。
他侧身问身边的官员:“平宁将军身旁的是何人?未曾听闻将军近日有纳小妾啊!”
身旁的官员呵呵笑了两声,答道:“刘长史可不是糊涂了,那位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的将军夫人啊!国公幺女,临安城中有名的美人,你竟不知?”
将军夫人,国公府幺女,刘长史怎会不知,他亲自勾结的当朝贵妃,设计在小巷中埋伏杀害的,就是她啊!
可是……那日之后,贵妃不是派人来说,苏菱已经死了吗?
刘长史青天白日见了鬼,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他好奇地向苏菱瞧了一眼,害怕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好奇地向苏菱瞧了一眼,恐惧地低下了头,再一抬眼,正正好对上了沈辞南的目光。
刘长史如遭雷击,马上偏开了视线。余光中,平宁将军一直似有似无地望着他的方向。
如果不是冬宴之上不能佩刀,刘长史都要怀疑沈辞南下一瞬会提刀轻而易举抹了他的脖子。m.qikuaiwx.cOm
刘长史如坐针毡,不停用帕子擦着自己的额头,面色惨白。
身边的官员见状,问道:“怎么了?”
“无事……”
性命危在旦夕,也勉强算得上无事吧……
刘长史声音发抖,有气无力问道:“国公还没到吗?”
身旁的官员四下扫了一眼。
“还在路上吧,估摸着要等等,陛下和娘娘们之前能来。”官员瞧着刘长史的面色,思量着要不要去叫太医,“你没事吧,脸这么白,还出了这么多汗……”
“我没事,只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大殿门口就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刘长史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门口投去近乎求助的目光。
——是国公和国公夫人到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病娇将军的白月光更新,第 27 章 冬宴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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