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快步上前,手扶着车壁看她,一时如在梦里,竟连眼睛都不敢眨。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许久不见她,记忆都出现了偏差。还是沈听澜在耶律璇那里遭过罪,叫她不似沈若筠记忆里的旧日模样。只那双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睛,还同她每次看向自己时一般,如水温柔。
见沈听澜要下车,沈若筠忙去扶着她。沈听澜除了面色苍白,身体也瘦削虚弱。沈若筠忍不住掉泪,忙拿手背擦了。
“阿筠。”沈听澜见她落泪,颤巍巍地伸手揽她,“怎么哭了?”
沈若筠小时候,沈听澜每次回来,她都喜欢黏她……抱腰拦腿,实是常事。后来长大了,也最喜欢姐姐回来,每次都有很多事要告诉她,怎么也说不完。沈听澜听她讲那些小事,从无不耐,她讲困了,就靠着姐姐,睡得安心黑甜。
眼下又被姐姐抱着,沈若筠再忍不住,靠着她呜呜而泣。
“你怎么能……信……”
若是当年知道姐姐会被朝廷推来和亲,她便是挣个鱼死网破,也不愿叫此事发生。
王世勋在一旁见她哭得涕泗滂沱,泣不成声,也有些眼眶泛酸。上前劝沈若筠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迎将军回营里吧。”
沈若筠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又去给狄杨行大礼。
狄杨眼疾手快地扶起她,“二小姐莫要谢我,应谢自己才是。辽人十分惧怕夔州军的火器,又有时疫……二小姐在冀北行事,实是有沈家先祖之风。”
“都是得贵人助矣。”
狄杨与他们告辞道:“将军已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沈若筠小声问:“你不跟我们一道走吗?”
狄杨眸中带笑看她:“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么?”
沈若筠明白他的意思,重重点头:“会的。”
王世勋也道:“夔州军北伐计划不会变的。”
狄杨将自己的想法讲了:“眼下耶律桀新帝登基,军内士气高涨,但辽朝臣格外惧怕火器。琅琊王不如先假意接受辽国求和,在下京道与他们分地而治。辽人从汴京掠来无数宝物,可以借此索银索粮索要马匹……拿他们的钱粮再打他们,也叫他们从内部乱起来。”
王世勋会意,“这样也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若筠嘱咐他,“与虎谋皮,总是危险的……你也小心些,狄枫也在等你呢。”
狄杨笑道:“好,我等着与你们团聚那日。”
回去夔州营地的路上,沈若筠陪着姐姐一道坐马车。
她轻靠着沈听澜,忍不住道:“姐……不要再离开我了。”
沈听澜手落在她肩上,“是我不好。”
“不是这样的。”沈若筠摇头,又有些想掉泪了,“以前是你与祖母照顾我,你们撑着沈家,叫我无忧无虑地长大……以后就换我来撑沈家。”
沈听澜进了夔州军军营,上下都称她作“将军”。沈若筠倒是不愿她现在就接手行军事务,只想好好给姐姐调理调理身体。
不说旁的,她被关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畏光。
不秋与苍筤见了沈听澜,也是惊喜异常。两个人提了好些热水进营帐给她沐浴,沈听澜似是疲累至极,靠在浴桶上阖目就睡着了。
沈若筠小心地摸着她的脉息,见她胳膊上仍旧布着许多抓痕,并有一道横向伤疤落在手腕处,心疼得不敢去摸。她的身体亏空厉害,加之积年累月的操劳与压力,沈若筠有些不敢想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阿筠……”
见沈听澜睡梦里也在叫她,沈若筠深吸一口气,将她从梦里唤醒,“姐,水有些凉了。”
沈听澜嗯了声,伸手去擦妹妹的眼泪,“我那时不愿见你,就是怕见你哭……怎么你小时候从不爱哭,偏长大了,倒有这般多的眼泪。”
晚上,两个人同榻而眠,沈若筠靠着姐姐,讲着分别后的事,“辽人打来汴京的时候,我在庄里呢,那里的地下粮仓被我改成了工事,沈家庄的人都无事。后来我又去了杭州,见了外祖母,舅舅舅母都极好,还认我做女儿,故我后来都用的此身份。夔州军用的火器与猛火油都产自青州,那里有我建的山庄。”
“南边那些人还想要这个,”沈若筠语带嫌弃,“所以我与琅琊王就将赵殊与他儿子送回去了,也给他们添添堵。”
“还有……”话到嘴边,沈若筠却不好意思与姐姐说沈蓟的事,打算等姐姐去青州山庄再告诉她。
沈听澜身体亏损厉害,军营里药物也不大齐。沈若筠有心想带她回青州调养一阵,再请艾三娘一道来看。王世勋也有此意,与她道:“我要与辽人索银粮,估计数月都不会起战事,你只管放心带将军回去。”
见她仍有顾虑,王世勋又劝她:“你放心回山庄吧,一别这般久,两个孩子必是想我们的,也替我看看珩儿。”
沈若筠放不下夔州军:“辽人无耻狡诈,虽有狄杨为内应,但也得小心为上。我先回去一趟,等诸事妥当……再回来与你一道北伐。”
“好,我等你回来。”
路行十余日,沈若筠带着沈听澜回到青州,没去山庄,先去了长庚医馆。
自长庚医塾开学,狄枫就多在真定府,此处都是艾三娘与包澄在经营。
沈若筠扶着沈听澜进医馆,艾三娘正在里面整理各类药丸余量,一见来人,瞬时喜上眉梢,“将军!”
沈听澜见她也笑:“三娘的医馆开到冀北了?”
“将军羞煞我也。”艾三娘摆手,“都是二小姐置的产业呢。”
沈若筠道:“我一人哪有这般厉害,都是三娘与狄枫的心血。”
艾三娘见了沈听澜,便替她扶脉,又见她手上割腕的伤疤,十分心疼。
“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艾三娘诊完脉,又与沈若筠细细商讨治疗的药物与往日饮食注意事项。
两个人忙着斟酌药方,又一道配药,忙到了晚上。沈若筠索性在小院住了,明日再回山庄。
次日晨早,刘翰却是登门来了。
沈若筠一见他来,估计是来寻自己的,引他到小院石凳处坐了:“刘知州有何要紧事么?”
刘翰正欲与她言,却见沈听澜从屋里出来,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沈若筠见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低声笑道:“你未做梦,确实是将军回来了。”
刘翰忙上前,给沈听澜行冀北军军礼:“将军。”
沈听澜叫他不必多礼,刘翰却已是涕沾衣襟,“之前苏娘子没来时,我万万想不到,还有再见将军之日;后来苏娘子来了,又与琅琊王一道抗辽,我这才敢想此事……没承想这般快,就再见到将军了。”
“刘大人,一别这般久,你竟还留在青州。”沈听澜见了故人,精神也显得好,又见他称沈若筠为苏娘子,忍不住笑道,“你昔日遗憾,她不曾来过此地……怎么她来了,你却错认她是旁人?”
沈若筠估计刘翰早就猜出自己身份了,只是不曾明说,今日也是个机会,便笑着与他自我介绍道,“刘大人,我姓沈,是归德将军沈钰的二女。”
“我自知你的孩子姓沈,心下便暗暗猜测你是沈家二小姐。”刘翰笑道,“后来我见你在冀北办医馆、造火器、收复冀北城池……便知不会错了。将军那般好的人,故而他的女儿才会这般钟灵毓秀。”
沈若筠被夸得不好意思,又与刘翰福身道歉:“我行走在外,身份多有不便,并非有意隐瞒的。”
刘翰忙道:“我是知道的,二小姐不必与我言歉。”
沈听澜听出些端倪,转头看沈若筠。沈若筠嘻嘻一笑,小声与姐姐解释道,“孩子是我与周二郎和离后有的……现在在山庄里呢。小黏人精一个,姐姐见了便知。”
沈若筠说到此,忽想到快半年未见女儿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了。
沈听澜看沈若筠,总觉得她还是孩子呢,听她说得这般轻松,便猜出她与自己说了这许多事,独未提此段,必是十分艰难,才会下意识回避。
“周沉他……”
沈若筠见姐姐眼神都凌厉许多,忙劝道:“没什么的,姐姐别与他家生气,不值当的。”
倒是刘翰,此时记起自己来所为何事了,忙与沈若筠道,“上个月,周沉来此与我打听你了……”
沈若筠闻言皱眉,“他打听什么?”
“先是与我套话,问我可见过苏娘子,有何样貌特征。”刘翰道,“我留了个心眼,推说远远见过,记不清长相特征。”
“后来又问你在何处,似是要去寻你……”
沈若筠手紧攥起,她上次见周沉,是故意在脸上做了大片伤疤。刘翰若是见过这个“苏娘子”,必会说自己戴了锥帽,或说脸上有疤。
她心下估计是在真定府办医塾时,来往所见人多,露了些破绽去。只那时医塾筹办,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闲日日花一个时辰给自己贴疤呢?又因招收的学生都是女子,她有心想鼓励这些女子,便连锥帽都没戴。
沈若筠估计周沉虽被调离冀北,但是因为仁和堂在北边的生意受长庚医馆影响较大,故近期来往过真定府,知道了些关于她的事,起了疑心。
当时骗周沉她已身死,为的是叫他不要来寻自己,再坏自己的事;也是防止他借着自己,利用沈家,糟蹋了沈家名声。m.qikuaiwx.cOm
眼下冀北大局已定,周沉已经不能影响什么。他知道便知道吧,他若寻来,正好与他细算昔日旧账。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110 章 重逢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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