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都市小说>离南枝>第 91 章 新生
  沈若筠以前在女学,也同赵玉屏吵过架,为的什么倒是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两个人都说着再也不同你玩了,但是玉屏午间,还是拿了自己爱吃的松瓤糕,塞到她的点心匣子里。

  后来女学停了课,两个人见面都不容易,每一次分别都依依不舍。

  祖母丧仪,玉屏来安慰她,说总会否极泰来的。

  沈若筠控制不住去想最坏的结局——她了解赵玉屏,玉屏虽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但若被辽人所俘……必为玉碎。

  狄枫见沈若筠襦裙有水痕,忙嘱咐林君走地下工事,速去请庄中妇人来给沈若筠接生。他低头又见王寿抱头缩着,对着他腹部踹了一脚,叫乐康将他捆牢了,好待沈若筠生产后再处置他。

  沈若筠扶着肚子,只觉得天旋地转,有许多人在与她说话,她却只听得见赵玉屏的声音,“真好呀……一想到成了亲就能日日见到你,便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

  庄里众人一听是沈若筠要生了,纷纷点了灯,要来帮忙。

  鲍娘子披了外衫,吴娘子与杨婶也与她一道。另有妇人遣丈夫去杀鸡,商议着炖鸡汤送来。

  沈力也跟着一起,担心道:“二小姐今日是不是累到了?”

  “不是,”林君低声与他道,“二小姐与和安郡姬是自小就认得的,听闻和安郡姬也在辽人手上……才提早发动了。”

  沈力也知道辽人作为:“这些杀千刀的,若是还敢来我们庄子……”

  林君忙道:“眼下还是别来了,小姐可不能出什么事。”

  “这倒是。”沈力点头,“我疑心这两日还会有人来,先叫大伙都别出去。”

  几个妇人来时,小院倒是丝毫不乱。菡毓喂沈若筠吃着红糖鸡蛋,节青在烧水,早园将原来备好的干净纱布、剪刀等物都取了出来。

  “二小姐别怕,”鲍娘子看了看宫口,又故意逗她,“我们二小姐自是不怕的。”

  沈若筠集中精神,勉力点头。

  鲍娘子教她以深吸气来减轻阵痛。

  沈若筠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条打湿了的帕子,被一遍遍拧干,每一次都疼得彻心彻骨……不知道下一次的痛苦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何时会结束,希望与绝望相互交织着。

  “宫口开了……就快生了……”

  “二小姐,再用力些……”

  到后来都有些麻木了,不秋喂她喝了些水,沈若筠便拉着她的胳膊借力——

  又拧了几次后,终是听到几个婶子高兴道:“孩子出来了,出来了……”

  鲍娘子检查了下,见胞衣也娩出了,这才放心。她将孩子擦了擦,拿小衾仔细抱了,方递给沈若筠。

  “是个小小姐呢。”

  沈若筠疲惫地点点头,感觉到那团热乎乎的小东西靠在自己胸口上,气息弱弱的,都不怎么敢碰。

  “怎么这般小……”

  沈若筠伸手轻轻触了触女儿的小手。

  杨婶洗了手,才将孩子小心抱起来,笑着道,“二小姐不知,孩子刚出生都是这般小的,等满了月,一天一个样的。”

  沈若筠闻言才松了口气,早园与菡毓替她简单擦洗清理,又帮着换湿衣……沈若筠没等她们换完就睡着了。

  狄枫与林君等人一直在院子里等消息,心下惶惶。

  女子生产之事,如鬼门关前走一遭。

  狄枫与林君在院子里绕着圈,都觉得自己碍事,索性就找些事做。两人就将王寿与他手下人的口供拿来细细比对,有出入的地方,再将人提来问了。

  天色破晓时分,天空逐渐转白,旭日稍露光明,泛紫的薄云轻飘其上。

  正待此时,屋里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狄枫忙放下笔,林君跑到门边问:“二小姐如何了?”

  “二小姐运道好,未多吃苦头。”鲍娘子答道,“胞衣也完整,应是无碍的。”

  林君这才放心,“那孩子如何?”

  “虽提前了些,但哭声也大。”

  林君念了句“老天保佑”,狄枫过来问:“是个女孩么?”

  葛娘子笑道:“瞧我,都忘了说了,母女平安的。”

  林君也笑:“二小姐喜欢女孩儿,必是高兴的。”奇快妏敩

  狄枫想到周沉,心道还好是个女孩,若是个小子长大再似周沉,岂不是要气死人。

  不过孩子跟着她,必不会如周沉。

  沈若筠睡了一个黑甜的觉,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菡毓扶沈若筠支起身子,又垫了靠枕在她身下。

  早园进来问:“小姐,自你生产,庄里刘婶子就炖上鸡汤了……来碗鸡汤馄饨如何?”

  “都行。”

  等她用完饭,正巧孩子也醒了,菡毓连忙将孩子抱给她看。

  虽杨婶说新生婴孩都是这般大,但沈若筠还是疑心,因着早产二十余日,孩子才显得这般小。她细细看着女儿,也看不出像谁,脸上皮肤红彤彤,算不上好看。女儿睁着眼睛看她,眼眸像蒙着水膜,极为纯净。

  “咱们小小姐一生下来,头发就是竖着的,宛如戴了玉冠……”菡毓夸道,“漂亮极了。”

  沈若筠忍不住笑了,“这副样子你也能夸得出来。”

  她将女儿抱过来,“给她喂的什么?”

  “庄里颜娘子的孩子刚断奶,今日来喂过两次了。”

  沈若筠这才放心,又低头看了看女儿。在生这个孩子之前,她曾犹豫要不要将孩子流掉。除了怕周沉会来抢,也担心留着孩子,会不停提醒她,那段被周沉困在别院的日子。长此以往,她害怕自己不能好好对待这个孩子,还会将对周沉的厌恶转移到孩子身上。

  教她这样出生,很不公平。

  可此时,沈若筠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她看着这个小生命,看她的眼睛……完全不会想起周沉,只觉得她是自己的孩子,沈家的孩子。

  菡毓也与她有同感:“小姐,你给小小姐起个名字吧。”

  起名这事倒是不容易,沈若筠想着许多辞藻,却又拿不定主意。她忽想起十四岁生辰,沈听澜寄给她一小束,来自冀北边外的紫色蓟草花。

  蓟,尖锐多刺,故在百花中显得叛逆。虽无文人赞誉,但其可在险境遍布,还可作药材。

  “就叫沈蓟吧。”

  菡毓念了遍,有些不解:“沈蓟?”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她将女儿递给菡毓,眼下孩子平安降世,就不能再停留了。

  沈若筠想起姐姐,有些伤神,叫菡毓将孩子抱回去了,自己闭目想前路。

  远射炮已经有一版实物了,只是炮膛打磨还是不均匀……沈若筠怕炸膛,都不敢试验。

  想来是脚踏式的车床,不如大型立式的车床打磨效果好。既然脚踏式的达不到效果,就不必再折腾了,还是得研究立式车床。

  汴京被辽人洗劫一空,连带赵氏皇亲都北上为辽人奴。也不知远在夔州的琅琊王得知,会是什么反应。

  他若不愿意出兵北上,该如何劝他呢?

  若他不肯与自己合作呢?

  还有她最害怕的事……

  沈若筠驱散这些思绪,只在心里列着章程。她告诉自己不要思虑太多,只管去做便是。

  鲍娘子自沈若筠生产完,每日都来与节青一道做些滋补菜。沈若筠疑心她们是想将她喂得壮实,可她每日支了小桌画立式车床零件分解图,倒是也不怎么长肉。

  王寿等人在汴京城的所作所为已经悉数交代完了,狄枫还给编纂成册,就叫《汴京录》。

  林君不知道沈若筠想叫这些人怎么死,便也没有擅作主张处理王寿。

  沈若筠拿着那沉甸甸的书册,细细看了问林君:“记录这里写福金、福寿两位帝姬不知所终,你们可盘问过了?”

  “问过了,说是辽人入皇宫后,就没有找到。”

  沈若筠叹一口气,安慰自己这不算是个坏消息,多络一定是带着溹溹躲起来了。

  林君问沈若筠要如何处置王寿,沈若筠看着字字血泪的《汴京录》,“一刀叫他们死也太便宜他们了,将他们腿筋挑断了,然后找个地方关了……”

  沈若筠合上《汴京录》:“十口之家,只有半吊钱积蓄,这都要搜刮了去……也叫他们知道饿死是个什么滋味吧。”

  林君领着人去了,沈若筠又与狄枫道,“这书还得抄几份,等到了南边,再找个书肆印刷出版。”

  断了水米,王寿一行人只挺了三日,就在饥渴与疼痛中一一死去了。

  沈若筠叫庄里人趁着夜色,将他们的尸首都运到来往汴京城必走的官道上。

  和沈若筠想的一样,王寿身死,却不会有人细究,只觉得他是多行不义,才遭人杀害的。

  辽人在汴京搜刮月余,方心满意足地携大量黄金银两、稀世珍宝并赵氏皇亲、后宫宫人离开了汴京,回临潢府去了。

  沈若筠叹息之余,也计划着要离开汴京了。她想先走水路先去一趟杭州,与陆蕴会合,也应自己与苏子霂之约,去见一见外祖母。

  要离开前,沈若筠还打算先去一趟沈家陵园,祭拜先祖。

  毕竟此行,也极有可能一去不回。

  沈蓟还小,沈若筠就没带她一起。她拿藤黄在布帛上拓了女儿猫爪般的小手印,打算烧了告知先祖。

  刚出月子,也罩了风兜。只带了不秋、林君并沈虎、沈豹,轻车简行。

  沈家陵园离沈家庄也不远,只是她们刚行至官道,就见一伙山贼布了网在此,以为是汴京城的高官家眷,要上前打劫。

  沈若筠掀开车帘,看对方的人数与武器。

  谁料为首那人一见她,反被唬了一跳:“是你啊……”

  沈若筠见对方认出自己,有些意外,她并不认得对方是谁。

  那人不好意思提醒她,“前年上元夜,我们在汴京抢劫来着……”

  沈若筠想起来了,是那两个第一次抢劫反被缴了械的笨贼。

  “你叫什么?胆子这般大,敢在这里抢劫。”

  “我叫刘城。此处官道人多,原也不敢的,只是汴京城没了,大夫都寻不到……只能在此碰碰运气。”

  “谁病了?患了什么病?”

  “我弟弟,他被林子里的野狗咬了……”

  “是发了恐水症么?他被咬多久了?”

  “已有三日了。”刘城低头,“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自不能看他去死……”

  “你将他捆了,先送到沈家庄那里。”

  沈若筠记得艾三娘曾与她讲过,被狗咬了的人,需要用火罐将咬伤处的恶血嗍了,疮口用了艾灸,灸百余次。

  她想着试一试,就遣沈豹留下,在此等他们好带路。

  沈若筠自沈家陵园祭拜完回来,又叫狄枫一起,替刘城的弟弟刘池处理伤口。他被咬的时间有些长,伤口溃烂,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又观察了四五日,见刘池终于好转了些,沈若筠便将艾灸的法子教给刘城。

  刘城给她磕头:“救命之恩,真不知道如何得报。”

  沈若筠也有事托付他,她已问过沈力,刘城虽为土匪,但从不来扰沈家庄。且他可以在汴京城外盘踞至今,必有自己的消息情报,也有几分本事。

  她要离开汴京,还是有些放不下沈家庄。

  “沈家庄子位置离官道远些,你们的位置好……便烦请你留心,若有什么行军消息,也往此递送一二。”

  刘城哪有不应的,因着敬重沈家军,故虽离沈家庄子近,刘城也不许人来此抢劫或是偷盗。

  当下南下的船不好备,沈若筠又在汴京多待了几日,刘城就送来个叫人啼笑皆非的消息。

  大昱遭此奇耻大辱,残留那些文臣终于知道要拉军队了,不过他们不是要北上,而是要来剿匪。

  沈若筠一听,觉得滑稽莫名。

  “这队人马督帅姓周,汴京乱了时,他第一时间便带了夫人一道……”

  沈若筠见他神色古怪,不以为意道:“我与他早就和离了,他还有位夫人的。”

  “可是他带的那位,是归德将军之女,怀化将军之妹……”刘城声音低了许多,“我打听了许久,都是如此说。”

  沈若筠顿时明白了。

  应是周沉带走了多络与溹溹,帝姬身份又特殊,便顶了她的名字。

  可帝姬身份特殊,她身份也特殊,自不能这般大张旗鼓。周沉既为统帅,怎么可能管不住消息呢?

  故而周沉如此行事,是想借着沈家的名头,在军中立威罢。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91 章 新生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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