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二爷要去一趟北边,你看着替他准备些衣物用品。”
芙珠忙应了:“奴且去准备了,便拿来与少夫人过目。”
沈若筠想说这倒也不必,却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又提点她:“夫人的意思是叫你也跟着,你也看看自己要带些什么,可缺什么。”
“是。”
翌日,天刚蒙蒙亮时,周沉却罕见地回来了。身上披着一件赭色斗篷,眉目冰冷,比平时更像活阎王。
沈若筠起床便见他这副样子,属实吓了一跳。一道用早饭时,又想他怎么不在外面用了早饭后回呢。吃个饭而已,周沉就总盯着她看,若是有疾就去看大夫,盯着她看算怎么回事。
沈若筠克制着想问诊的心,略用了些,便想留他一个人在此慢慢发病。
只这当口,吃完了早饭的周妤来找沈若筠,一进院子便见秋千没了,直拿眼睛问沈若筠。
“这院子地方太小了,装了你的秋千,你二哥就没地方练武了。”
沈若筠叫人端了牛乳给她喝:“不若今日,我带你去我家玩吧?”
周沉眸带探究:“什么秋千?”
沈若筠没再和他多说:“今日我想回家一趟。”
“你今日要回沈家?”
“嗯。”
“今日十五。”周沉提醒她。
“无事,我下午便回了,不耽误晚上吃饭的。”
沈若筠平日回沈家,都是周沉的人打点的门房。今日要带周妤出门,沈若筠便要去禀过老夫人与周夫人,理由是家中庄子送了些东西回去,要回家清点一二。也想带周妤去买些开蒙用的文具,周夫人本想说什么,周老夫人却叫她早些回来。
“不必挑太贵的。”周老夫人笑着交代她,“心意到了便是。”
沈若筠有些不明所以,本来也没打算买如何贵重的文房。心下便猜测,是否因着中秋要送些东西,孝敬长辈呢?
两人坐在马车里,周妤靠着沈若筠,吐出个字问沈若筠:“荷?”
沈若筠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周妤低头不语。
沈若筠大概明白了,应该是荷瑛拆了秋千,那些婆婆便在周妤面前搬弄是非了。沈若筠能想到她们都会说什么,无非是她这个少夫人无用之类,倒也不怎么在意,对周妤道:“这些婆子不该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若是下次再犯,你且告诉我,我请你祖母替你管管。”
两个人到了沈家,沈若筠带周妤先去明玕院。齐婆婆见沈若筠中秋节还能回娘家,又带了小姑,想来是在周家过得不错,心下高兴,忙张罗摆了一桌子的果子糕饼来招待。
沈若筠叫丫头把自己的玩具箱子找出来,拿给周妤挑些喜欢的。
因着林君有事来请,沈若筠便把周妤托付给齐婆婆,又叫不秋也留下照看,自己去了陆蕴书房见林君。
沈若筠好些日子没来陆蕴书房了,看着套上了防尘帘子的书架问,“你平日不在这里么?”
“不在的。”林君十分恭敬,“陆总管还会回来的。”
沈若筠点点头:“这段时间还收得到粮吗?”wWw.qikuaiwx.Com
林君摇头:“各地十仓九空,连最为富庶的淮南、两浙都没有余粮。”
沈若筠想了想:“粮不好收,就别费精力在上头了,趁着未入秋,再收些药材,皮毛与棉葛……不拘价格,有多少先全收了。”
“皮毛与棉葛等御寒物一直在收的,只药材收得少些,价格高,我不大懂其中好坏。”
沈若筠走到案前,拿陆蕴没带走的一支炭笔写了几样药材给他:“这几样都不怎么贵重,有多少先收了再说。你若是不懂,就去请小横桥艾氏医馆的包澄帮忙。”
林君茅塞顿开:“我怎么把他忘了。”
沈若筠又问了府里的事,叫他中秋与大家置些酒席吃。
等再回明玕院,周妤正在与阿砚玩,阿砚破天荒地没有乱发脾气,还在院子里来回地走圈,圆润的小屁股一扭扭的。
沈若筠走近时,又神气地跟到她身后了。
“鹅!”周妤叫了一声。
“它叫阿砚。”
“鹅!”
沈若筠费力地抱过阿砚,又叫周妤靠近些摸摸它,周妤怕了好几次,最终才勇敢地伸了手摸了摸。
临走前,周妤便有些恋恋不舍,沈若筠牵着她:“今日太晒了,等秋日再来玩,我叫她们带你去校场放纸鸢。”
因着说出来带周妤买些东西的,沈若筠回去时就去了趟御街。带着周妤挑了些好看的花笺,又去了丰乐楼买了些糕点,算是中秋节礼,回去给长辈送去。
两个人回去时,周妤有些困倦,伏在沈若筠腿上就睡着了,沈若筠拿了件自己的褙子盖她身上。
说来也奇,也不知周妤为何这般愿意亲近自己。
到了周府,周妤还睡得迷糊,沈若筠叫不秋抱着周妤送她回院子。又叫人拿了东西送到周夫人、老夫人那里。
她回院子时,就见那个被拆掉的秋千又搭了回来,驻足看了片刻。
节青嘴角咧着笑:“秋千是二爷叫人搭回来的。”
沈若筠其实没怎么把秋千与荷瑛这事放在心上。荷瑛私下多有动作便罢了,节青跟她身边多年,荷瑛竟也敢打,可见若再不敲打一二,便更不得安生。
至于生活条件么,周家赶不上沈家就算了,借机多回家两趟也不错。
傍晚时分,老夫人那里来人请两人去。沈若筠刚要梳洗换衣,却听周沉与来人道:“我们今晚外出,就不过去了。”
沈若筠闻言看他,等老夫人那里的人走了,周沉才和她解释:“是我舅母一家来了。”
“蒲家的人?”
“是。”
沈若筠立即想到了之前在渝园见到过的蒲梅娘,好奇道:“你一共有几个表妹呀?”
“两个。”
沈若筠了然点头,心道还好就两个表妹,一个帝姬一个蒲家梅娘,若多几个,说不得要争得更厉害。
周沉见沈若筠一脸坏笑,忍住了想要敲她脑袋的想法:“我自幼在外读书,并不怎么见蒲家两位表妹。”
“原来是蒲家就有两位姑娘么?”沈若筠咦了声,“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帝姬。”
“帝姬是天家人,如何能攀亲戚。”周沉道,“我与帝姬也只见过几面。”
沈若筠对他的说词一概不信,还在心里腹诽,若是驸马能参与朝事,说不得周沉就不至对赵月娘如此绝情。
不用去老夫人那里,沈若筠打算回书案前去,她最近也在学陆蕴的样子整理手札,有医术上的,也有些制药的。她本来想把卧雪斋的研制心得也记上一二,又怕走漏卧雪斋的秘密,便就算了。
“你换身衣服吧,我们出去。”
“真要出去?”
“今日中秋,热闹着呢。”
既能出去,那不去白不去。
沈若筠换了件松竹色的褙子,梳了一个简单的蟠髻,也没戴首饰环佩,只拿条红色缀珍珠的发带系了。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周沉带沈若筠去的竟是周家的粮铺。
“若不当官,就得理庶务。”面对沈若筠探究的目光,周沉淡淡道。
沈若筠自上午便瞧出他有事,只是没问。此时听他如此说,便猜出他定是官场上有些不顺,随口劝慰两句:“起起落落的挺正常,总会有再起的时候,也不会一直不顺的。”
既在粮铺,沈若筠也就查看了粮食价格。
几年前京西、京东等多地都丰收,汴京粟麦至贱。粮铺里粟、麦每斗仅十文,粳米二十文。
前年时,粟每斗三十文,粳米六十文。
今日再看,粮店的粟竟已至一百来文每斗。沈若筠细看了看店里的中等粳米,并不怎么好,往年只算下品,每斗却要价三百文。
“太贵了吧。”沈若筠看着价格费解,“寻常人家,如何吃得起?”
“寻常人家,不是每日都吃粳米的。”
沈若筠问他:“你家库里,还有多少石存粮?”
“不算多,撑不了月余。”
周沉引沈若筠去粮店后院,方道:“汴京粮贵,朝中已是有些乱了。”
“我瞧着还行。”沈若筠道,“听说今年又新建了个园子?比万岁山行宫还要大呢,前些日子你去行宫,官家还能未设宴吗?”
“你不喜欢宴会?”
“没什么意思。”沈若筠歪着脑袋,忽笑道,“说起来成亲了倒是有个好处,就是不怎么叫我去赴宴了。”
因着十五,粮铺院子里正能看到一轮初上的银盘。沈若筠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又习惯性地去看星星。
安东提了食盒来,将菜品一样样摆在石桌上。
“你要在这里用饭吗?”
“嗯。”周沉自己坐下斟了杯酒,饮了去,才低声与沈若筠道,“今日是我生辰。”
“那府里……怎么……”沈若筠忽想起来上午周老夫人说的话,原是误会她去给周沉准备生辰礼了。
“不用管她们。”
周沉自饮了两杯,见沈若筠还在凝神看着夜空,“你要拜月么?我叫安东替你备香去。”
汴京中秋,多会于庭院中焚香,以求月神保佑。男子多求“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子则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不必的。”沈若筠道,“我不怎么拜月神。”
周沉心道也是,已得了明月光辉,自不必拜的。
他又见沈若筠抬头看月,似是明白了:“你在想他吗?”
“我经常想她们呀。”沈若筠看着满天星辉,“你或觉得她们出格,可在我这里,她们便是一切。”
周沉闻言一怔,拿了杯子斟了杯酒递给她:“以前之事,也并非故意针对你,只是阿季性子太过随意,我怕他……”
见周沉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沈若筠便替他说了:“你怕他与我一处,便行差踏错了。”
沈若筠不肯接他递来的酒,周沉自饮了:“可我知你不怎么记仇的。”
“谁说我不记仇了。”
“你救过阿季,还对阿妤很好。”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沈若筠想到周妤,觉得唏嘘,“想来她一个人,院子里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婆婆。若是不想做什么,还要被矫正……换成我,我也不愿意说话的。”
周沉又饮了一杯,沈若筠见他这是要喝上好一壶了。又想起之前的事,他若喝了酒,恐有无礼之事发生,忙去拦他:“周沉,你不能再喝了。”
周沉眸色黯然:“左右明日也不用去宫里,喝醉了也无妨。”
沈若筠听出些不对来:“你不是要北上吗?”
“不必去了。”
沈若筠把酒盏拿到自己这边:“眼下也没什么事,不如给我讲一讲吧,你怎么开罪官家了?”
“给我……”
“酒醉伤身。”沈若筠把酒壶递给安东,又叫节青去厨下煮碗醒酒汤来。
“你还管上我了。”
沈若筠转移他注意力:“横竖今日也无事,不如你说说看,为的什么?”
周沉幽幽道:“朝中没粮了。”
沈若筠并不意外,她与陆蕴从去年便已经预料到这样的事了。各处贪吏横行加上天灾人祸……再富庶的地方,也经不住这样折腾一两年。
“可若为这个,官家申斥你也没什么用吧?”
“是采军需的事。”周沉声音低了些,“有只硕鼠,叫我打了,捎带着碎了个玉器,官家便叫我回来待着。”
沈若筠听得不由紧张起来,与刚刚那看热闹的心态全然不同,声音也有些微颤:“可是冀州的军需?”
周沉低低地嗯了声。
“你……”沈若筠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他。
“我做这个事并不是为着你。”周沉也在看着她,眸间平静,“不过是我本职而已。”
“既是如此,那更别为此烦心了。”
沈若筠见他头上不知何时落了一片叶子,走过去伸手替他拂了,“官家将你免职,其实是在保护你。你细想想便知,若不如此,说不得在官场明面上吃的亏会更大。眼下只等这事揭过,便无事了。”
周沉伸手揽她腰,把人拉近些,微靠着她:“原来你也会说些好话与我听的。”
酒气扑鼻,沈若筠忍不住皱了眉,推他道:“你又不能喝,偏每次都喝过头。”
“每次?”周沉疑惑地看她。
沈若筠想到行宫与樊楼的事,脸上兀地一红,伸手扇了扇风:“还是喝醒酒汤吧你。”
晚上渐渐起了风,节青端来碗醒酒汤,又拿了披风给沈若筠系了。
“回去么?”沈若筠问他,“还是你要在此,再耍一会儿酒疯?”
“上次阿季喝醉了,你不是这样的。”
“他那不是喝醉,是不省人事。”
“你对阿妤也不一样。”周沉道,“你耐心得很。”
“阿妤是妹妹。”沈若筠见他不肯喝醒酒汤,只好自己端了给他,“阿妤才七岁,你也好意思与她比。”
周沉就着她手边喝了口,方低声道:“嗯,那不比了。”
“你怎么这般听话了?”
沈若筠被他这一通闹得脾气全无,心道樊楼的酒还真是害人不浅,且周沉真是个臭酒篓子。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41 章 中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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