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打了个哈欠,也不知为何,自上次病后,便总觉困倦。林君见她脸色不好,劝她回去休息,沈若筠便打算回明玕院去看看齐婆婆。
婆婆年纪大了,每到冬日天寒,总有起不来床的时候。
因她嫁了人,明玕院虽陈设一切如旧,但是冷清许多。大肥鹅阿砚也不在院子里,沈若筠估计它此时正窝在暖和的地方睡觉呢。
不过也没事,等粮食的事结了。便是周沉不和离,也要搬回来。
沈若筠去了齐婆婆屋里,见齐婆婆果然在卧床休息,身边还放着针线篓,阿砚也窝在她床边睡得正酣。
齐婆婆见是她,忙要起身,“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可用过早饭了?”
“用过了。”沈若筠不愿她起来忙碌,走到她床边,“婆婆眼下哪里不舒服?”
“倒没有如何不舒服,”齐婆婆叹气,“只是我年纪大了,人也不中用了,身上穿多少都觉得冷。索性也无事,早上便不怎么愿意起。”
沈若筠仔细替她扶了会脉,“婆婆身体有些虚,我开个补血益气的方子,叫红柳每日煎了来,可不许不吃。”
“哪用吃这个。”齐婆婆拒绝,可又拧不过沈若筠,“我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日日记挂着老夫人,这样冷的天……也不知冀州那边如何了。”
提到冀州,沈若筠又觉得一阵揪心。
“无事的,都会好的,祖母说她开了春就回来了。”
沈若筠处理完府里事,又看着齐婆婆喝完药才回去。
回去周家时不过晌午,沈若筠下了马车自往二门走。却见周季正站在垂花门后的抄手游廊前,定定看着自己。
沈若筠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积年累月未见,周季长高许多,沈若筠只能抬头看他。
熙宁十四年宫宴,沈若筠便疑心他长大容貌了得。眼下再见,果是有本事教平原郡王的女儿一见倾心,非他不嫁的。
沈若筠倒是无什么可与他说,在冷风里裹了裹披风,自往嘉懿院方向去了。奇快妏敩
早园几个原就是在等她,见她回来,节青忙端了热茶来。沈若筠接过暖了暖手,直念叨太冷了。
“今日外面湿冷,小姐在外面久了,衣裳都带了寒气。”早园替她解披风,“还是早些换了吧。”
可还没等沈若筠换了衣服,节青便有些为难地来报,“三少爷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若是来寻他哥,便打发走。若是来寻我,奉杯茶叫他在外间等会。”沈若筠心道她与周季并无什么可避讳的,既然周季来了,那就听听他要说什么。
节青应了是。
早园拿了衣衫来,小声问:“要不要去将二小姐请来?”
“大冷天的,算了吧。”沈若筠明白她心思,“不过是在外间说两句话罢了。”
周季其实已经等了好几日了,只是沈若筠从庄子回来,先是周老夫人生病,然后她又生了一场病,根本见不到人。
见不到人便罢,还被哥哥教训过两次,实是倒霉。
沈若筠换好衣衫,方从内室出来,直接问周季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你真嫁我哥哥了?”
“官家赐婚,不得不嫁。”
“可……”
周季的桃花目与绒眉往下衍蹙,似是委屈太多,将这双眉目压垮了,“可……”
见美男泫然,沈若筠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沈若筠又最怕他这样。
说起来她也想不明白,明明与周季只见过几次,周季为何总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也许是因为那年元宵,他拿了自己一个绣球灯,便总想着要还?还是因为她使了人去找他的缘故?
只这些事,便足以叫他倾心自己吗?话本里总写男女之间,是一见倾心,随后海誓山盟的,可她与周季第一次相见便打起来了,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
沈若筠忽想起来那年上元,陆蕴说就算她救过周家全家,也不顶什么事。这么想着,她再看周季,倒是生成几分好感来,至少周季比他那个反过来恩将仇报算计自己的哥哥,要好上不少呢。
想来周季,不过是记恩欲报罢了。
“你莫要这样了。”沈若筠耐着性子,和声劝他道,“小时候的事,不算什么,不必总放在心上。”
“可……”周季可怜巴巴,“他们原与我说,等我读书回来,叫我娶你的。”
沈若筠有些想笑,这话必是周沉诳他的。周沉心下鄙夷沈家如斯,不可能叫周季娶她的。这话也就周季会信,毕竟是从小便亲近的长兄,如何能想到他会骗自己呢?
“那是他骗你呢。”
“阿筠,我……”他看着她,支吾半晌。
沈若筠心下能猜出他要说什么,又叹他虽只比自己小一岁,可还没玉屏懂事呢。
男女之事,沈若筠也不大懂,甚至觉得有大麻烦。犹记当年在福宁殿,偷听到那一句“心悦沈将军”,便将她吓得好些日子都心神不定,噩梦连连。
见周季还想表露心迹,沈若筠想到周沉总督促他读书,周季必闻书色变,便把话题移开了:“你二哥原是说等你回来,要好好问一问你功课的。可他这几日忙得不得闲,你若是有空,还是回自己院里好好温书,不然小心你哥哥回来罚你。”
这一番话纯属杜撰,沈若筠现下恨周沉恨得牙痒痒,偏此时又要说得亲近些。
“说起来,你二哥十八岁便已高中探花,你是他弟弟,自是要好好努力一番。”沈若筠挂上一副假笑面孔,“等过了年,开春也要下场考试了。”
沈若筠从四书五经扯到圣贤立言,又一气与他讲了许多策论概要。要沈若筠说,谁要与她讲这个,早就拔腿告辞了。可偏偏周季定力极好,竟还能问上一问。
想来周家不爱读书的孩子,也只是不如周沉吧。
沈若筠没了法子,借口要休息,才将周季劝走了。
晚间,周沉照旧回来得很晚,一回来就直奔东梢间。那张阎王脸比平日更显阴沉,像是挟裹了寒风的凛厉。
“下次他来,报一声再叫他进来。”沈若筠没看他,反是当着周沉面吩咐身边丫鬟,“不许他这样闯进屋里。”
“你们都出去。”周沉遣屋里的人走,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却并不离开。
“算了,你们去外间等会吧。”沈若筠不紧不慢地合了账簿,问周沉道,“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你很缺银子吗?”
“缺啊。”沈若筠丢给他一个“你莫不是傻”的白眼。
“那笔银子,我这几日就还你。”周沉语气压低许多,“犯不着卖嫁妆的。”
“你管的太多了。”
“眼下朝上已将市面上大些的粮店都控了,要统一采买,用作赈灾,无人敢做此生意。”周沉继续劝她,“你便是散尽家财,也收不到粮食了。”
“我知道收不到粮食了。”沈若筠沉默片刻,声音也低了许多,“我是想拿银子去收肉,冀北不能断供的,又是冬日。”
周沉见她情绪低落,心下酸涩,问她道,“你想去何处收?我叫人……”
“受不起的。”沈若筠打断他,“你拿的那笔银子,何时能还我?”
“我已叫安东去钱庄兑了,取了就还给林君。”
“早些还我就行。”
沈若筠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些距离。
“大夫上次说,你不宜过度操劳。”周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也说不上心下是个什么滋味,只保证道,“再给我些时日,粮食的事,我来解决。”
“你看我,还好骗吗?”沈若筠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话说得也有意思,若不是你,我何愁今冬没有粮食?”
周沉知道沈若筠本就不是受气的性子。若有什么仇能当日报,必不留到第二日的那种,一张嘴又最为厉害。
可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要与她多说两句话,哪怕是被这样刺上一两句。
沈若筠心下只想叫他赶紧走,可他看她的时候有些长,叫她心都吊了起来,不着边际,不免担忧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若无事,别老来我眼前晃。”沈若筠赶客道,“我不想看见你。”
周沉却又上前几步,沈若筠心下害怕,本能想往后躲,闷声撞到书案上。周沉却是伸手捞了她身上那件披袄,动作缓慢替她系好系带,“你记恨我也行,只是别再将自己累病了。”
翌日,沈若筠出去御街逛了逛,先去了几家粮铺,又去了卧雪斋。回来时,去荣禧堂给周老太太送了一份佛珠香丸。
周老夫人捻着一个细细把玩:“这做得倒是精致,香气又不俗。价格怕是也不便宜,难为你想着我。”
“不贵的。”沈若筠介绍,“这是卧雪斋的东西……”
周老夫人轻点她额头,“你呀,是不是瞧着我这个老婆子好骗?卧雪斋的物件,可是天价呢。”
“现下可不是了。”沈若筠忙解释道,“我今日去店里逛逛,想着瞧瞧卧雪斋可有新品,掌柜拿了好些香珠与我看,又说眼下买东西不必银子,只要粮食。”
“这是何道理?”
“我也好奇呢,就打听了一下,原是卧雪斋晋公子的家乡今年也遭了灾,偏汴京现下每户购置粮食都是官方定额,多得一厘都没有。晋公子这才拿这些香丸之物换粮食,打算运去灾区呢。”
“倒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周老夫人道,“这又能收多少?”
“谁说不是呢,昨日我叫人回家取了些粳米捐了。掌柜可高兴了,特意拿这样好的香珠给我。”沈若筠讲着,笑着又道,“我还与他家掌柜开玩笑,说这样要筹到几时呢?不若将你家店盘出去,赚笔大的。掌柜倒也不恼,说他们公子有心转,可全汴京却无人要得起呢。”
周老夫人也笑:“说的是呢,若是平日便也就罢了,现在便是做粮店的人家,也拿不出什么粮食了。”
沈若筠在老夫人这里呆了会,回去时路过花园,顺带去了周妤的院子看她。
这两日天气骤然冷了许多,因怕周妤总是外出,染上风寒。周夫人便叫婆子控制着,少叫周妤出门。
沈若筠来时,正见周妤闷在屋里,对着屋里的一缸红色锦鲤发呆,见是沈若筠,忙把手上还有的鱼食撒入缸内,惹得锦鲤纷纷跃起吞食。
“呀。”那边的婆子忙叫人拿了细网捞了,“姑娘喂这么多,可又得撑死几条了,年根前可不大吉利。”
“硕鼠硕鼠!”
周妤忽蹦出沈若筠教过的古诗来。
“这是鱼,不是硕鼠。”沈若筠道,“硕鼠贪吃,只要有,便都吃得下,是不会撑死的。故要治鼠患,得在食物里下毒,方能药死。鱼分辨不清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喂多了食,容易撑死。只消拿了能诱它的饵,便能拉钩钓起来宰了。”
周妤听不懂,却也听得很认真。
沈若筠问她今日在做什么,周妤便拉着沈若筠的手,去看她作的画了。
晚间,易风传了消息来,说是周家二房的人,已去卧雪斋打听粮食换铺子的事了。易风依计只先做犹豫态,说要与晋公子商量粮食数量。
沈若筠想了想,也不知是周老太太身边有二房的人,还是她自己知会二房的。
这倒也不重要,横竖周家眼下手握大笔粮食,是谁上钩,都是一样的。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51 章 钓鱼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