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并不束发，一头黑瀑只是用五彩丝绳于中段轻轻一捆。他淡淡一笑，恭敬道：“谢庄主圣邀！”
他心内自然是震惊。这样一座名震天下的山庄，其主人居然是一位女子。他谨慎走至其旁，试图观测其容貌。那女子约中人年纪，容貌却也称得上美丽，一张苍白脸上，细眉如柳，凤眼低垂，鼻尖微翘，薄唇如刀。平平无奇的五官，却有种庄严之美。他不敢造次，静静站在一旁，等那琴声结束。
此时天色已暗，兼又置身深山之中，凉风已起。四周木林合围，不见半点星光。只是暮春时节的花香浓烈，百虫齐鸣，仍是热闹。
琴声结束，那女子做了个手势，示意李敬安入座，开口道：“山人粗鄙，望大人见谅。”
李敬安忙道：“庄主何出此言，是在下冒昧打扰，望庄主见谅。”
那女子抿嘴一笑，看了他片刻，拍了拍手，黑暗中立刻出现一队人上前，收走了琴，摆上了美酒佳肴。说是佳肴，却也不过是几样颜色各异的野菜。那女子淡淡道：“李大人吃惯了奇珍佳肴，也请尝尝我们这山野之菜。味道淡薄，勿怪。”
李敬安哪里敢生怪，忙拿起竹筷就自己面前的竹碟里夹起一撮褐色菜丝品尝，不过是以简单的佐料调制，细细嚼去，有味苦滋味，却更是清新爽口，相比起来，长安城的奇珍佳肴是那样的俗不可耐。
那女子见他吃得满意，眼神微微转暖。她并不动筷，只是淡淡看着他，仿若看着一个才捡回来的婴孩。
口中微苦之时，喝一杯美酒，花香冲淡苦涩，仿若春意正浓之时将整个身子扑至花田之中，涩是泥土，甜是心绪，舌尖与灵肉巧妙纠结，将一生都留于此处。
待李敬安用完，那女子又拍手。一行人上来收拾了案子，又一人端着一盆热水给李敬安洗净了手，那女子才问他：“李大人来此处，是为何事？”
李敬安定了定神，道：“新皇继位，凌日山庄以美酒为贺。在下前来，谢庄主用心。”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正兴一朝初始坎坷，江湖上也不得消停。凌日山庄乃江湖宗位之一，愿替新帝平定天下。”
这便是李敬安要问的点，他知凌日山庄既有心邀他，他便无需隐藏。因此他开口道：“可凌日山庄从不曾参与朝堂之事。“
这话并不实在。起码这两人皆知周王曾经是能入凌日山庄的。
那女子黯然道：“周王也曾算得个出尘脱俗之人，谁曾想，我竟看错了人。“
那渐渐衰弱的气息似曾相识。凉意更深，黑暗彻底笼罩住了整座山林。夜风愈渐猛烈，整座山仿佛海上航船摇摇晃晃。
灯笼摇晃，将那女子的脸沉浸在不可名状的光影之中，试图掩盖心事。
见她如此，李敬安心中反而安定了些。到了今日，他也算是见过朝堂与江湖这两处的至尊之位。原人世宽广，并没有清晰界限。各人的命途，都不过是海上浮萍，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连接泥土的路途。
可她忽然一笑，眼内又有了生气。她的声音极易破碎，在风中零零碎碎，可说出的话语却是极有力量：“江湖与朝堂，分属两派。龙泉铸剑，凌日酿酒。龙泉在明，凌日在暗。萧庄主与我，乃是至友。新帝初立，萧庄主来信，言新帝虽立，天下却仍旧不安，有这么两件事，或得凌日出力。但正如李大人所言，凌日虽然也曾与王孙诸侯打过交道，却从无意于朝廷之事。可我相信萧庄主。凌日与龙泉相交百年，既然他亲自开口，凌日岂有拒绝之理。我回信与他，若是朝廷开口，凌日定然倾尽全力。萧庄主与新帝乃是故友，深知新帝倚仗李大人。因此萧庄主言，新朝诸多大事，或应与李大人相商。既然萧庄主如此信任李大人，我也没有不信之理。其实，如今朝中遗留之事，凌日能够帮得上忙的，便只有两件。一件是寻找九皇子，一件是清除赵王余孽。“
李敬安蓦然一笑，挑眉道：“原萧庄主早知朝廷之意。九皇子失踪，在下也一直在追查，至今仍无音讯。不知庄主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那女子却不答他的问话，反却问道：“那么朝廷，可是真愿寻回九皇子？“
一丝震惊随着凉风一起直击李敬安。他强笑道：“怎么，庄主也认为，九皇子，乃是太后为拉下赵王所设的诡计？“
此时天地皆暗，只有这山林中依稀一点光芒。
那女子不动声色道：“朝廷内争斗如何，凌日无心参与。但我相信萧庄主不会结交阴损之人。我只是不解，赵王之后，李大人便是大周第一臣。凭借李大人的通天手眼，别说找一个人，就是要把全周翻个底，都轻而易举。既然李大人寻不到，凌日怕也无能为力。”
这话颇有些诛心，李敬安冷笑：“无论江湖怎么传说，在下都不过一介书生。我究竟有哪些眼线，庄主不会不清楚。若是在下真能只手遮天，又怎会容忍余孽作祟。说起来，大周幅员辽阔，出了长安，便不是在下能够管得到的了。九皇子一案，在下的确在查，也的确尚未查出任何头绪。当日宫变，是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鸣泉宫，又是如何将老太妃与九皇子带离了鸣泉宫，都无人知晓。在下曾亲问赵王，究竟是如何将九皇子带离鸣泉宫的。赵王却是以死守住了那么秘密。九皇子乃太后唯一血脉，太后自然担忧。但在下更为担忧的，却是，在长安城外，仍有一股势力活动于光明之外。寻回九皇子，自然重要。可清剿赵王余孽，却是更为重要。”
听完此话，那女子目光微垂，伸出纤细手腕替李敬安倒满空了的酒杯，道：“大人可曾想过，将九皇子与老太妃带离鸣泉宫的，并不是赵王，而是另有他人。”
李敬安道了声谢，道：“在下自然想过。当时朝中，能做到此事的，除了赵王，还有孟言文。只是当时在下一直派人看着孟言文，并未察觉其有任何动静。”
那女子举着酒瓶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继而又落下，道：“长安一直是大人的地盘。凌日若要追查此事，怕并不会比大人来得更快。”
她的语气柔软了许多，李敬安忙举杯道：“能得庄主相助便是在下莫大之幸。在下谢过庄主。”
“大人客气了。”那女子微微点头道，“虽然在寻回九皇子一事上，凌日帮不上太多忙，但在清除余孽一事上，凌日或能多出些力。”
此事自然。赵王当年的眼线再隐蔽，也比不过凌日山庄。因此李敬安便将自己多日查得的消息一一告知。那女子一一听来，于重要之处再加以确认。不知不觉之间，竟已过了大半夜。东方既白之时，仍旧是阿难掌着火把，将李敬安带下去休息了。这一夜李敬安倒是睡得清醒又踏实。
待他醒来之时，睁眼，屋内光线黯淡。他从从容容起身，走出门，见阿难正在院内坐着用藤条编着壶子。阿难换下了白衣，着一身青色长裙。见他走出，便起身笑道：“大人睡得可好？”
阿难的笑如山林的呼吸，穿透李敬安的心，直直往最深处坠去。他缓步上前，道：“姑娘在此守了一整夜？”
原李敬安在头一日见到庄主之时，便明白过来，凌日山庄之内，皆为女儿。
阿难莞尔一笑：“早就听闻李大人聪明绝顶，果真名不虚传！送大人回来后，我便也去休息了。庄主令我随侍大人，因此我便在此等候大人。”
李敬安走近，看着她脚下编了一半的藤壶，蹲下身细细观看，抬眼问：“怎么，这山庄之内，还需姑娘亲自动手劳作？”
阿难也蹲了下来，摆弄着那藤壶道：“倒是不需要，山庄内也有负责采买的姐妹。可我这藤壶是为自己用的，因此不算在公家的费用里面。”
李敬安这才发现阿难一双漆黑的眼眸灵动可爱，心内更是喜欢，便逗问她：“你要这藤壶做何用？”
阿难一笑，道：“插花，捕鱼，都用得着。路边的僧帽开了，折几只回去，再取一缕夕颜的藤，挂在墙上，就是晚间睡着，梦里面见了，心里也开心！”
“姑娘爱花？”李敬安问。
“嗯！”阿难的鼻子一皱，透出少女的娇憨。
“那你最爱什么花？”他继续问。
“秋英。”阿难不假思索道。
“秋英？”李敬安下意识重复。
“嗯。”阿难又是一笑。
可李敬安却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难察觉他的沉默，便小心问他：“李大人可是不喜欢秋英？”
李敬安忙摇头道：“不，不，我也喜欢秋英，特别喜欢。只是秋英并不多见，所以姑娘一说，我便想起幼时家父带我上山时所见的秋英了。”
可阿难却道：“怎么，长安城内，秋英很是稀奇吗？“
李敬安点头：“长安城内，多的是杏花，因那是太后娘娘最爱的。其次还有牡丹，月月红，桂花，梅花，海棠，荷花，夕雾，菊花。可秋英的确少见。“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待秋英盛放之时来此处赏玩？我见庄主与大人倾夜长谈，庄主定是十分喜欢大人。若大人要来，庄主必定欢迎！“阿难立即道。
“这山内，秋英很常见吗？“阿难的话将春风彻底灌进了李敬安的心。
“是啊！“阿难点头道，”到了七月，山路上，山坡上，田埂上，便都是秋英，可好看了！我爱秋英，便时常采回去插在藤壶内。庄主还笑我呢，说要在稻田边给我搭一张床，也不用建墙盖瓦，这样我一睁开眼，便看见满山的秋英！“
此时，院外跑进一人，年纪约与阿难相仿，见这二人都蹲着，便捂嘴笑道：“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让你随侍李大人，你倒好，叽叽喳喳的，也不怕吵着李大人！”
阿难站起了身，对来人道：“大人久居长安城，头一回来山庄，自然得多说说！怎么，是庄主派你来叫李大人的？”
来人道：“李大人是山庄贵客，指不定以后还得来呢！的确是庄主派我来的，只是庄主说，她要与李大人谈的，都已谈尽。若是李大人喜欢我们这山野人家，尽可在山庄里多住几日。大人需要什么，便问阿难。山庄虽然不及长安繁华，却也有些乐趣。若是李大人公务繁忙，不得多住，便由阿难送送李大人。山庄内四时风景不同，佳肴不同，美酒不同。李大人乃山庄的朋友，闲了若愿，不拘什么时候，便来罢。这几日正是腌制花料的时候，庄主闭关调制花料，不便招待大人，还请大人莫怪。将来再见时再向大人赔罪！“
李敬安听了这话才要道谢，却被阿难抢先道：“庄主已经闭关了？“
“是。“来人道。
“啊！“阿难不禁失望，”又学不成了。“
李敬安心下明白阿难所谓的“学不成“定是指调制花料的秘方，便不禁被其可爱模样逗笑。
来人也笑，道：“你还不到年纪呢！等你到了年纪，自然便教你了，急什么呢！”
“好吧！”阿难摇了摇头，又转向李敬安道：“大人可要再多住几日？我领大人四处看看。”
李敬安难得逃离朝政来到这清净之处，自然愿意多呆几日。可朝堂之事却也拖不得，只得抱歉推托。
那姑娘见阿难一脸不舍，笑着嘱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阿难放下手中的藤壶，轻轻拍了拍手，淡淡笑道：“那我便送大人回长安罢。”
暮春时分的暖风卷席着花香吹动了阿难耳边的碎发。李敬安心生怜爱，抑制住了想要动手替其整理碎发的悸动，道：“姑娘可要更改装束？我便在此等候姑娘。”他已经猜想道，凌日山庄的姑娘外出都要改成男儿装束。
阿难偏头一笑：“那请大人稍后，我去去便来。”
李敬安见她的背影消失，便抬头去看那天。山内的天色仿佛比长安来得晚，顶处天色仍旧明亮，院内却已有了暮色。寂静之中，只有山中鸟鸣响动。他能听见裙带翻飞之声，心子跳动之声，呼吸涨落之声。他看着那院门，等着阿难。只消片刻，一袭白衣的阿难便出现在他视线之内，手里拎着一个青色包袱，笑盈盈道：“李大人，请！”
李敬安会心一笑，不自觉上前道：“请。“
下山的道路并不崎岖。阿难的背影在丛林中穿越着。李敬安闻着若隐若现的芳草气息，忽地有了些泪意。自从羽衣离开之后，他便不曾再落泪过。他每日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也难得有时间再去思念羽衣。他也曾恨与羽衣的相识不得其时。当年的他无权无势，保护不了心爱之人。而当他走向权势的顶端之时，却是佳人不再。若是在初见羽衣之时，他便握有如今这般权势，他大可及早将羽衣救离那牢笼。羽衣也不必以自己的出身为耻，从而怕脏了李府的门楣，最终只能隐姓埋名，藏身于烟雨江南。
可他的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马车就停在山庄脚下。阿难照例用一只竹笛掀起了帘子。车内已经摆好了美酒与吃食。他笑着对阿难道：“你随身带着着笛子，我却没听你吹奏过。“
阿难却将手里的青色包袱塞进他怀里，笑道：“大人来时路上睡了，因此没听见。这包袱里，是我平日里在山里采集的野果晒制的干果。大人来这一回，也不能空手而回啊。车里的美酒，是庄主送大人的。这干果，是我给大人的。一点子心意，大人可不许嫌弃！“
那包袱沉沉地压着李敬安的胳膊。他举至鼻下一闻，果然一股甘甜气息透出。他大喜道：“姑娘有心了！“随后他将包袱放进车内，摸遍周身想要搜寻一点东西回送人家，却因来时并未携带任何礼物，便只得陪笑道：”可惜我来时未得携带礼物，等到了长安，姑娘还请入府歇息，寒舍简陋，倒是有鲜花无数，可供姑娘采摘！“
可阿难却摇头道：“山庄的规矩，出门的庄人是不得随意进入他人府第的。“说罢，她细细打量李敬安，忽地注意到了李敬安扇子上的极小一块白玉，便道：”我的笛子缺一个配饰，我瞧着李大人的这块玉很是喜欢，不知李大人可愿割爱？“
李敬安一愣，拿起扇子一瞧——扇子底端的确悬挂着一块极小的白玉。以那块玉石的个头，实在是卖不出什么价钱了。只是那玉也并不是寻常玉。那是当年他从摔碎的那块羊脂白玉的碎片中捡的一块较大的碎片打磨而成的。多年前他将另一块送给了张锦华，至今还被张锦华藏于宫内。张锦华早已不是他的了。他再留着这玉也实在没意思。既然阿难喜欢，他便爽快解了下来，又亲手替阿难系上。
“这块玉，实在不是什么珍贵物。姑娘喜欢，便赠与姑娘。待他日我再来拜访之时，定再挑一件上等之物答谢姑娘！“他就这样将竹笛递还给了阿难。
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他喝了酒，不知为何又睡了过去，便又未听见阿难的笛声。
等他醒来之时，他已躺在了自己的卧房之内。他懵了片刻，目光落到了屋内桌上的青色包袱上，不禁摇头笑了。他唤了小厮，问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那小厮笑道：“大人喝醉了酒。是小的将大人扶进来的。“
他不是很懂庄主此举的意义。凌日山庄的所在并非绝密，卫允都去得。且那庄主也说了认他李敬安为凌日山庄的朋友，还邀他日后再去。既然如此，为何定要将他灌醉呢？
他不懂，又问那小厮：“送我回来的那车夫呢？“
小厮答：“他将大人送到后便走了，也没留什么话。“
“哦。“李敬安点头道。忽地腹中一阵响动，那小厮笑道：”大人是饿了。小的给大人准备吃的去。“说着便退了出去。
可李敬安似有不甘。既然庄主传话说，他想去时便派人送个信，阿难便会来接，却又未说如何送信。他起身走至桌旁，打开那包袱，果然一堆各色干果之上还有一张字条子，上书：“大人若是要去山庄，便将府内当季的花摘下几片花瓣洒在府门之外，阿难得了信，第二日便来接大人。“那信上的字迹分明真切，他却又迷糊起来，反复看了几遍，实在舍不得烧，但却又不得不烧。那信最终还是被在烛上点燃，化作了灰烬。只是他又小心将那灰烬收了起来，洒在了屋内摆着的一盆牡丹上，权当留恋。
可虽有着这般约定，他却再未去过凌日山庄。并非是不怀念，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与时机。凌日山庄也会时时送信过来，可送信的人自然不是阿难。因此他也就再未见过阿难。他偶尔会想，他初见阿难之时，她不过十六的年纪。十六的女儿，如花儿一般。只是花期长的花儿，会愈发浓烈。长久未见，阿难的模样或许已变也未可知。
可最近这一段，凌日山庄并未传来消息。其实偶尔李敬安想着，有些事，倒也并不需通过他才能去办。或许该办的事，庄主自己便看着办了。因此他便道：“待我去信问问。沧州不在凌日山庄的势力范围内，但也相距不远。我会请凌日山庄加派人手看住沧州。若是能帮助疏散灾民便再好不过。“
这几人说着话，不觉夜便深了。霍南探头看了看窗外的积雪，皱眉道：“也不知家中睡下了没有。“
李敬安也探头一望，见积雪泛着荧光，黑夜里也还显得亮堂，便笑道：“你也该回去了。娶了亲的人了，却喜欢往我这儿跑！“
听着这话，霍南与卫允便都站起了身。此时恰逢一丫鬟端着汤药进来给李敬安。卫允见了，便道：“大统领也娶了亲，剩下的，便就是李大人了。太后娘娘为了这事儿可是伤神。“
霍南在炉边的热水里浸了手，摇头叹道：“卫大人还不知道呢！李大人要娶亲，门楣家地还是其次，重要的便是要模样儿好性情好。这长安城中，论品貌前程，谁还能比得上我们李大人呢？自然有诸多恭亲侯门盼望着与李家联姻。可我们李大人，全然不看那大家小姐们一眼。他心里有一杆秤，可谁也不知斤两数程。大人难道没看见，太后娘娘就提了一回此事，被李大人驳了，便再也不提了，再也不管了。“m.qikuaiwx.cOm
卫允看向李敬安，笑容减了几分：“姻缘天定，强求不得。”李敬安仿佛被卫允看穿，才一愣，却见卫允又转向霍南，挤了一下眼道：“说起来，也该在此事上磨一磨他。不然，样样美事都让他占尽了，我们这些人可还怎么活！”
言罢，那二人皆大笑起来。
霍南拍了拍手，道：“也罢。我们去了，你好好歇息。我们改日再来。”
送走了他们，屋内一时冷清了下来，连带着那煤炭的热度似乎都降低了许多。此时，恰好外面的梆子敲响了。李敬安喝了汤药，吩咐下人将书房内的煤炭灭了，自己缓缓向卧房行去。这李府内仍多竹子。积雪压垮了竹身，从走廊旁探进身，几近要触到他的头顶。他想着，等明日天色亮了，得叫家奴将竹子上的雪都打下来。卧房内，炭火更为暖和，烘得他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盘旋在屋顶的北风依旧在呼号着。长安城已经安静了下来。只剩城南的青柳巷的红色灯笼仍然亮着，将隐约的诉说小心翼翼洒在冷风中。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215 章 阿难·凌日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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