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忆怀恭敬道：“娘娘请问。”
张锦华沉思片刻，眼中依旧还有笑意，开口问道：“当日，家父卸了戎装，留于长安，入朝议事。而后，又交了兵权。公公当日，可有劝诫过家父？”
安忆怀细细一想，摇了摇头：“未曾。”
张锦华又问：“是没有机会，还是公公有机会，但是未曾劝诫？”
安忆怀答：“当年张将军留于长安议事，时常带着皇后娘娘进宫玩耍。解兵权之命下达后，老奴是见过将军的。只是老奴，未曾劝诫。”
张锦华低头喝了一口今夏新进贡的茶，目光落在那平静的茶水上，缓缓道：“本宫近日常想起过往之事。家父，乃一方大将，岂有不懂得兵权于手的重要？可家父依命交出了兵权，必有他的道理。”
“娘娘难道是想……”安忆怀大惊失色。
张锦华放下茶杯，眼内笑意中依旧带有些许杀气：“公公觉得不妥么？”
张锦华这一笑，又让安忆怀想起了小文。当年小文嫁给张梁后便再未入宫过，他便再也未曾见过小文。他带着些许不安道：“老奴并非觉得娘娘此举不妥。娘娘有此想法，乃是为大周江山考量。老奴只是觉得，或许还未到时候……”
“未到时候。”张锦华重复道。
“是，未到时候。”安忆怀定下心意，“即便娘娘有此心，皇上也绝不会收娘娘的兵权。”
“公公所讲的，本宫也正有顾虑。”张锦华含笑道，眼内的杀气消失殆尽，“若此时本宫交出兵权，怕是会影响前线的削藩士气。”
“正是如此。”安忆怀道。
既然说到了这个境地，两人便心照不宣了。张锦华笑道：“多谢公公提点。请公公先行回禀，本宫更衣后便去见皇上。”
“是。”安忆怀应道。
待安忆怀离去后，紫烟进来，才问道：“娘娘为何又想起当年之事？”
张锦华缓缓起身，眼内已无笑意。她轻声道：“为君者，为天下尽忠。为臣者，为君王尽忠。安忆怀会为本宫与皇上为敌，违背圣意出手救下本宫，可见，皇上那一回，本就没有立意要杀本宫。他对本宫，本宫愿意相信，有惭愧，也有柔情。天下皆谈昭德帝铁血，可到了本宫处，却处处手下留情。当年，本宫生父以性命为君王尽忠，不惜背负通敌叛国之罪名。本宫近日里总想起此事。本宫在想，本宫自然是与生父相同的，本宫的生父，必定不至于民间谈论的那般蠢，蠢到交出兵权，任人鱼肉。他尽忠的，究竟为何呢？本宫想了好几夜，只能想到，他尽忠的，只能是当今的君王，当今的天下。而当今的君王，真值得他以生命尽忠吗？本宫入宫这些年，皇上的所有事本宫都看在眼里。他是帝王，是君主，他身上背负的，是天下的重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所以本宫想，是值得的。本宫生父的死，是值得的。本宫的兵权，有朝一日，也是要交还朝廷的。只是安忆怀说得对，还没到时候。本宫方才问他，只是要确定，当年本宫生父的死，确乎是为了尽忠君王，尽忠天下。而他劝阻本宫在此时交出兵权，也可见，当年本宫生父的死，是唯一为天下尽忠的方式。”
紫烟听了这一番话，不禁动容。她劝道：“娘娘此刻累了，何不派人去回话，晚些时候再去见皇上？”
张锦华微微摇头，道：“还不到累的时候。大计未成，怎敢言累。”
那太极殿内，又是堆积如山的奏折。昭德帝都还未言累，她怎能觉得累？
“阿合！”她叫道。
“娘娘！”阿合连忙跑了上来。
“本宫清早交代炖的汤好了没？好了就带上，与本宫一同去见皇上。”她道。
“是。”阿合立刻就跑下去了。
夏日已至，四下炎热已起。行至半路，张锦华忽然想起来米蓉来。她问紫烟：“米蓉最近身子如何？”
紫烟答：“送去的药一直在吃着。燕窝也是一直送的。米姑娘的身子尚在好转。只是渤州这一乱，想必海莲花是没了着落了。若是要去别处寻海莲花，一则如今南部战乱，不是添麻烦的时候。二则那海莲花稀罕得很，即便去寻也不见得寻得到。可见，且得些年头了。”
张锦华听后，默然不语。
紫烟见状，道：“娘娘也无需过于忧心。生死有命，人力有限。米蓉姑娘，也不会怪娘娘的。”
张锦华轻叹一声，道：“她本性纯良，自然不会怪本宫。只是本宫强留她于者高墙之内，心中有愧。”
张锦华所说的“强留于高墙之内，”不过是当年在得知米蓉偷偷将太医院的药倒掉后，她罚了米蓉的宫人，并下令米蓉必须好好活着一事。紫烟自然懂得张锦华心中的愧疚，可，何须有愧呢？正如她当年决定追随张锦华时所说的，一入宫门，便将这一生都交付了宫墙。熬白了头的宫女只能在夜晚数着豆子过日子，也许哪一天在捡豆子的时候起不来了，便就去了。活着，总比死了强罢。活着，这宫内还有张锦华照拂。死了，去往那虚无之地，不知前程，没了退路。那才是真正的炼狱罢。紫烟默然不语，静静跟随。
不一时，到了皇帝处。她行了礼，将阿合手中的汤接了过去，用小碗盛了，放到皇帝面前，柔声道：“暑热。臣妾请小厨房摘了新鲜的荷叶做了这汤，清热解暑，请皇上尝尝。”
皇帝淡淡一笑，去握她的手，却被那冰凉惊了一下，忙问道：“皇后身子有恙？”
张锦华自觉无恙，抽出手轻贴脸颊，才发觉的确是冰凉。但想着或许是暑热才起，踩了暑气所致，便笑道：“臣妾无恙。”
皇帝仍旧不放心，传唤了孔太医。孔太医把脉之后，却也道无恙。皇帝终究未能安心，对张锦华道：“皇后若无急事，便回宫歇息。寡人晚膳时分去见皇后。”
张锦华的确觉得神思恍惚起来，心子也突突地愈发跳得快了，便笑道：“臣妾此来，是为谢恩而来，并无其他急事。”奇快妏敩
皇帝一听，微微摇头笑道：“大军回援，主帅理应前去监察。皇后特来谢恩，倒显得寡人小家子气了！”
这话听得站着的几人皆笑了起来。
紫烟道：“皇上只听娘娘口里说着是来谢恩，实则娘娘是为了送汤而来。前几日，暑气还未起时，娘娘便吩咐采摘荷叶。今儿一大早，娘娘就吩咐了做汤。奴婢见今儿日头大得很，本劝着娘娘爱惜凤体，遣奴婢送汤便是。奴婢劝娘娘，这汤无论是谁送，都是娘娘的心意，皇上喝了都是开心。可娘娘说，最近皇上操劳，总是要亲眼一见才能放心。奴婢劝不动，这才随着娘娘一同过来。“
皇帝听她这话可爱，便道：“你劝皇后让你来送汤，可是诓皇后的！听你这话，若是今儿你家娘娘不来，你定是会让阿合来送这汤，定不是你亲自送来！“
紫烟却道：“若是娘娘下令要奴婢送，奴婢必定好好捧着那汤不让洒了一分给送过来！“
一时，皇帝也笑了。
安忆怀道：“紫烟姑娘跟着皇后娘娘这几年，愈发伶俐了！“
紫烟将身子微微侧向了张锦华，俏皮道：“是娘娘□□得好！“
一时张锦华也开心，不由得抬头看了紫烟一眼，心下颇安。
皇帝看着紫烟，道：“本就伶俐够了！只是你说这许久，皇后却要陪坐着。依寡人看，你还是赶紧陪皇后回宫歇着。寡人晚些时候再去听你说笑。“
紫烟一听，便道：“奴婢遵命，这就服侍娘娘回宫歇息！“
张锦华听笑了，起身行礼道：“臣妾先行告辞！“
皇帝起身，握着她的手，一同走到殿外，看着穹宇之下白晃晃的日光，微微一笑，在张锦华的手心里轻轻一捏，嘱咐道：“小心！“
张锦华含笑谢恩，乘轿而去。
回到宫内，孔太医的药已经送了过来。
张锦华问他：“真有不妥？“
孔太医微微摇头，道：“娘娘的身子并无不妥。只是暑气已起，还是小心为是。“
紫烟听了这话，也道：“娘娘一向怕热。到了暑天总是心神难宁，吃些补药也是应当的。“
暑天怕热一事本是人之常态，众人便都未往心里去。张锦华更衣躺下歇息，倒是沾着枕头便睡着了。待她醒来之时，殿内尚有天光。一旁趴着的紫烟手里虽还握着扇儿，却也睡熟了。她轻声唤醒紫烟，同她走出殿外，却见远处金灿灿的云霞堆积在天边，辉煌耀眼，使得她们一时忘了身在何处。她缓缓往前走了两步，轻轻靠在白石栏杆上，于拂面微风中舒畅呼吸。原这宫墙之内，也有此等忘却天地之时。
晚膳时分，皇帝果然如约而来。他坐下，先握了张锦华的手，而后又伸手去探她的脸颊，之后又细细看了看她的双眼，最后道：“比白日里好了些。“
张锦华笑：“大约是前一夜夜间不知为何走了觉，所以白日里有些疲乏。“
皇帝见她笑，便也笑：“你每年暑日都难以成眠。若不是今年战事吃紧，寡人便要带皇后再去鸣泉宫小住才是。“
一说起鸣泉宫，张锦华似乎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了。此刻想起来，鸣泉宫内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最先进入她脑海的，却依旧是那一日，顾青君着槭色衣裳，站在院内门口等候她时的那一顾盼生华的笑：“姐姐来了！”
她晃神了片刻，道：“在叛军到达长安之前，还是应请人将老太妃挪出去才是。“
皇帝微微点头：“皇后考虑周到。的确是应遣个人去劝太妃挪出来。即便日后她要再住进去，也不妨这一时。“
说这话，皇帝忽而记起了什么，便伸手往怀中一掏，取出个白色锦囊，递给张锦华道：“你瞧陈全给寡人捎了什么！“
张锦华接过锦囊，打开一瞧，眼内发亮，倒在手心里，是精精巧巧遍体通红的一个蜡雕。虽说不出是个什么形状，却是比珊瑚更加细腻可爱。
“这是蜡水铸成的？“她欢喜问道。
皇帝笑答：“不错。陈全信上说，这是一晚，陈全研究兵书，不知怎么，趴在地图上睡着了。待他醒来时，红烛燃尽。可巧的是，烛泪流下之处，却是一处白日里陈全拿剑在地上乱画时捣出的泥堆。烛泪流进了泥堆，凝结了这么个形状。他觉得有趣，拿去河里洗干净了，却发现可爱得很！于是便给寡人捎来了。“
张锦华听了，不禁打趣道：“陈将军真是处处想着皇上！只是不知，陈将军既独自演习兵书，怎么就点上了红烛呢？“
“哈！“皇帝大笑了一声，道，”皇后的话，寡人也想到了。在白日里回给陈全的信上，寡人也已问了他此事！“
此时紫烟领着小宫女们进来摆菜，听这两人打笑陈全，便叹道：“人家陈将军好心惦念着皇上，有个好玩的新奇的物件儿都巴巴地送来给皇上，万也想不到皇上不仅将物件转送皇后娘娘，还同皇后娘娘一同打趣人家！若奴婢是陈将军，万不再惦念皇上！“
皇帝摇头笑道：“你这丫头不懂！寡人与陈全自幼亲如兄弟，日常便是打趣！若是有一日寡人不打趣陈全了，陈全才会疑心寡人变了！“
“皇上这便是欺负陈将军呢！“张锦华笑道，”不过皇上的话倒也在理。若是有一日皇上不打趣陈将军，陈将军便会想是否是自己送的玩意儿不得皇上心意。“
张锦华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玩意儿，道：“待明儿就把这物件送去器物局，给那经常给臣妾制东西的巧手瞧瞧。他时常在宫外搜寻新鲜玩意儿，不知见过这个没。“
皇帝听了，便问：“怎么，他最近又给皇后送物件来了？“
张锦华命紫烟取过一枝颜色艳丽的羽毛，递给皇帝，道：“您瞧！他将这羽骨削了，说是用来挑胭脂。就这羽骨的幅度，每次挑起来的胭脂都恰到好处，倒也合用。“
皇帝见那羽骨处果然有些红色，便叹道：“他也是巧思！“
张锦华倒了杯酒递给皇帝，道：“可见人的天资，并不局限于书本治国之理上！“
皇帝听了，微微一笑，接过那杯酒喝了。
过了三日，便是皇帝肯准的张锦华出城慰劳张家军的日子。
这一天，乌云遮蔽了烈日，天地间刮起了清凉的大风。
军营之外，是秦王在前，张家军副将成英在后。成英乃张家军梁戎之下一副将。
张锦华身披戎装，到达军营之外。成英先行一步跪迎：“属下参见将军！“
张锦华下马，扶起成英，低声道：“辛苦了！“
成英亦低声回道：“谢将军关怀！“
此时秦王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见过将军！“
张锦华不见半分笑意，只是道：“辛苦殿下了。“
秦王知今日乃是皇帝肯准的张锦华以张家军主帅身份慰劳张家军的日子，因此也不动声色，道：“请将军入营。“
此时张家军五万将士皆集结于此。他们只是在削藩大军出征之前，远远地瞧见过站在城墙上的张锦华。张锦华于他们，是一个心中的信念，是重振朝纲的希望，是再批戎装为朝廷效力的支柱。所以今日，他们都在等待着张锦华。
张锦华眼见前方大军齐整，不禁心内波动。她再次想起自己的父亲，张梁。她想起，这些将士，便是追随张梁多年，念着天道为公坚持到了今天。
她手握长剑，坚定地走入方队中间通往校场高台的通道。两旁的士兵们看到她，神情激动，不停叫着：“张将军！张将军！张将军！“
听到如此呼唤，张锦华极力忍住心中翻天的泪意。大风呼啸过她的耳边，带来当年战死西罗的将士们的怒吼。她一步步往前，穿过飞扬而起的沙尘，不曾停驻。
“张将军！“
那一声声呼唤，如同战鼓敲响在张锦华耳边。
父亲，你看那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呢？
她站上校场的高台，转身面对着那五万将士。
那前方，是大周的江山，是沙场浴血，是锦绣繁华。
“张家军听令！“她沉着声音大吼道。
那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昂首立正，等待她的指示。
她看着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庞，继续道：“我，张锦华，张梁之女，张家军主帅！”
大风将她的每一个字都带至队伍最末端的人的耳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吼道：“我，不曾亲眼见证先父沙场杀敌。我，亦不曾亲眼见证大周江山，在先父手中，得以完整。这些，我都不曾见过。可是你们！你们见过这一切！你们曾跟随先父远征西罗，收复失地，平定边疆！你们曾卸甲归田，只为等待重结的这一刻！你们，为了先父的荣光，为了张家军的荣光，再次披甲南部削藩！先父之念，未曾忘怀！而今，大敌当前，你们，为了朝廷，为了大周的江山，回朝勤王！如今的张家军，不仅仅是我张锦华的军队，更是大周的军队！自张家军成军以来，犯我强周之敌，无论是远在国界之外，还是踞于国界之内，张家军必请诛杀！如今，大周的敌人，不是外藩，正是我大周的血肉同胞！可是他们不但不为朝廷效力，却妄图颠覆朝廷，颠覆大周江山！此等国贼，绝不为张家军所容！张家军将士！现，我以张家军虎符下令，卫城一战，以秦王为帅！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叛军！”
说完，张锦华果断地高高举起虎符，以示众人。
众将士热泪盈眶，振臂高呼：“诛杀叛军！诛杀叛军！诛杀叛军！”
张锦华听着那震动天地的呼喊声，也不禁红了双眼。她如今，终于继承了张梁的信念，为了守护大周社稷山河而战！
秦王站在张锦华身后，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身躯，不禁大为震撼。他忽地羞愧于自己当日在太极殿上以龌龊之心揣度张锦华之意。他忽地想到为何，即便昭德帝明知后宫掌权向来于朝政不利，却依旧信任张锦华。昭德帝也是在李中仁一次次的进言之中，在一次次的试探之中，看清，张锦华虽为女流，但身为武将之后，她胸怀广阔，心系天下，意志坚强，不亚于男儿。
而此时的成英，浑身颤抖不止。当年张梁还在时，他不过是张梁军中不起眼的一枚随从。张梁去后，他悲愤交加，决不相信张梁通敌叛国，毅然卸甲归田。而后多年，张梁后人仍然存于世上，并登位为后，朝廷亦洗刷了张梁的冤屈，他大喜过望，立刻会同了曾经的旧部要求重结张家军。曾经心死的那些年，他从未想过，原终有一日，张家军的虎符能够重见天日，张家军还能在皇命之下，为守护大周领土而战！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多少年了！
“诛杀叛军”的呼喊声震动天际，随风汹涌，涌过长安城大开的城门，穿行在每一条大街小巷，掠过每个人的耳边，然后直直朝着皇宫而去！
安忆怀立于高墙之上，捕获住了到达皇城的第一缕风。他分辨出了风中的讯息，不禁抬头望向城外军营的方向。原他等待了这许多年，终究未曾错付！他最终等来的，是如此聪慧坚强心怀天下的女子！原他曾在暗中的那一次次守护，终究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在看什么？”皇帝缓缓走到他身后，也抬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而去。
他也不回避，坦然道：“老奴听见城外将士们的声音了！”
视线所及之处，不仅仅是长安城的房舍俨然，还有那天边山峦的巍峨起伏。
“你所做的一切，终究没有白费！”皇帝淡淡一笑，仍旧看着远方。
“老奴，不过是遵照皇上的旨意行事！”安忆怀恭敬道。他的确是在按照自己所认为的皇帝的旨意行事，即便有时候，皇帝都未曾意识到何为对错。
皇帝微微一愣，瞬而又是一笑，不再纠结于此，只是轻声道：“这天下，终究还是有万年之希望罢！”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95 章 张家军之勤王长安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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