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芪日日与她相见,便就省了很多礼仪,只是叫紫烟抱了毯子在檐下栏杆上铺了,拉着郭珍霓坐下,笑道:“皇上只是露了个面,满宫满院的人就都来了。我倒是还愿意清静些。”
正说着呢,阿喜也从外面进来了,见着她俩坐在栏杆上拉着手亲切说话儿的情景只觉得可爱。他笑嘻嘻走上前来说:“给才人和郭姑娘请安。”
郭珍霓看着阿喜拍着手叹道:“瞧瞧,果真是连说话的空儿都没了!这人来人往的,换了我可应付不过来!”
阿喜知道她这话里的意思,便笑:“小的不耽搁太多时间,只是来给才人捎个信儿。”
此时大雨才歇,满院都是凉风与浓香。白芪乐得让风清清爽爽吹了个通透,问道:“什么信儿?”
阿喜狡黠一笑:“安公公托小的告诉才人,这满宫院的大叶杨扰得姑娘们不得安生,所以皇上要去了大叶杨,该种杏花。”
此话一出,白芪不由地朝紫烟望了一眼。紫烟方要欢喜,撞上白芪的眼神,心内却又是咯噔一下。
“杏花?”郭珍霓未曾察觉白芪与紫烟的心意互通,听了只是觉得好奇,“为何要改种杏花?”
阿喜并未看白芪,只是向着郭珍霓道:“皇上说了,杏花是春天最早的花,淡雅清绝。杏子果实香甜美味,杏仁可以入药。是一种极好的东西。这样一个由内到外通是优处的苗子,再难得见。”
“原来如此!”郭珍霓倒有了些感叹,“我还只当是因为我们灵州以杏花为盛呢!”
这话倒是叫白芪不经意间微微摇了摇头。
阿喜听了这话又朝白芪道:“皇上还说了,因为这长安城的大叶杨是□□皇帝为了纪念爱雪的钟皇后所种,所以皇陵附近的大叶杨还是会留着,请才人放心。”
白芪还未回话,郭珍霓又是感叹:“我们这位皇上不仅是前朝的明君,还很体贴人的心思呢!”
此时院中的杨絮被雨水打落在地,冲刷成叠不成型地胡乱堆积。此景零落,白芪心生哀伤。她回过头道:“方才方华妹妹送了些点心来,我瞧见里面有做成柳叶样的糕,便想着,或许这大叶杨换成柳树也好。柳絮不是杨絮恼人,但也可随微风而起做雪。”她说了这话脸上微微有了黯淡的神色:“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信儿吗?”
阿喜微微弯着腰,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事。”
白芪听他的语气有些不同,便对紫烟点了点头。紫烟会意,挥挥手赶走了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
“你说吧!”白芪抬眼望着雨后烟雾朦胧的青天,低声道。
阿喜见院内干净,便往前凑了凑,轻声道:“少帅让我带话给二小姐,提防顾青君。”
“青君?”白芪微微有些吃惊,“为何?”
阿喜回:“前几日顾青君给宫外送了一封信,那封信交给了严广,随后又送往了青州。少帅得知此事后,便立刻派人去追了送信的人,暗中将信给偷了出来。”
“信上写了什么?”白芪心下一落,隐隐作痛。
阿喜倒尚不清楚顾青君是敌是友,因此语气并不确切:“回来的人说,信上只有四个字‘灵州白芪’。”
“灵州白芪?”白芪皱起了眉头,“便就是我的名讳?”
“不错。”阿喜答,“便就是二小姐的名讳。”
白芪隐约察觉到这是有人在找她的意思,可亦不确切,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之义还说什么了?”
阿喜又道:“少帅还让我告诉二小姐,前两月驿站北楼起火的事他得中书令大人的公子李敬安相助,一直在追查缘由。有了结果会再告诉二小姐。其他便没有了。”
听完这些,白芪微微想了想,心里有些话想要说,却又怕一旁的郭珍霓起疑心。
郭珍霓敏锐,察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有话要交代阿喜,便借故走开。
白芪心下感激郭珍霓,微微笑了笑,对阿喜说道:“你去告诉他,青州有人在找我,或许是因为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让他派人去查查青州。这里的事我会小心。”
阿喜点头,脸上又露出一些温暖神色:“少帅还讲,他很思念二小姐。外面的事,他会和李公子与李大人商量着去办。少帅自己虽蠢笨些,但有着李公子是绝顶聪明之人。有李公子监看着,宫外不至于会出差错。少帅讲,二小姐小心宫内便是,莫要担心宫外。”
白芪听他讲“李公子,”心子猛然一跳:“你方才讲李敬安?”
阿喜点头:“是的。”
“李公子也参与其中了?”白芪的心子跳得愈发厉害了,右手猛然抓住了毡毯的一角。
“不错。”阿喜倒是显得沉稳,“少帅让转告二小姐,那一日少帅与中书令大人在书房议事,无意间使得书房外的李公子得知了二小姐的身份。少帅虽不愿让李公子插手此事,可李公子骂了少帅几句,反倒将少帅训得服服帖帖的。少帅讲,事已至此,他也拦不住李公子,只好按照李公子的要求一同谋划此事。”
“原来如此。”白芪心中波澜再起。她自十年前离开长安,并不知晓李敬安训人的语气如何。只是她明白陈之义赤诚纯良,只要是能有助于她的他都会听从。因此她道:“你替我转告之义,在这世上,他不应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必要时,也不必完全顾虑我。”
阿喜听了这话却笑了:“二小姐您放心,少帅一切事情都是以您为重,在必要关头他自然是谁的话都不会听,只为了小姐好的。”
这话一出,白芪便叹了口气。她一早便知,自从这个阿喜跟了陈之义半月之后,心里面已经完全将陈之义当成了自己的主子。她无奈摆手道:“罢了,你去罢。告诉他,我会小心。”
阿喜挤了下眼,回答了个“是”便出了院子。
“敬安。”
一阵风过,仿佛将白芪的灵魂吹了个透彻。她仿佛行走于大风呼啸的山脊之端,两边便是深不可见的黑暗悬崖。脚下的红色砂砾在纷纷下坠,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她站起了身,走到了院中,看着头顶上的湿润天空,心里面似那一年第一次见到的边塞大雪般,冷得透彻。
“此生当娶张锦华!”这句童年时的誓言如今还在耳边。
若说李敬安能够完全置身事外,连白芪也是不太相信的。陈之义此刻就住在李府,她的身份迟早会被他知道。只是她以为这一天可以来得迟一些。早一日入局,这杀机便越重。
“敬安,或许你还是可以远离此事的。”白芪心里如同九月天边塞的草原,大风呼啸,“如果那场阴谋真的与他相关的话。”
郭珍霓就在不远处的行廊上站着,看着两人交谈,却得不到半点消息。她知道白芪身上有着秘密,这秘密或许不仅仅跟陈之义有关,可她终究还是没个机会触及到核心。所以即使她有心帮上一把,却也无处使劲。
她心中怀着这样的残念走到了院中,与白芪同立在那桂花树下,笑道:“皇上如此大张旗鼓,怕是会为妹妹招来麻烦。”
白芪心中的确也对此事有着忧虑:“我们这位皇上,行事方式实在是太果断了些。”
郭珍霓望着白芪,眼内千言万语,却又开不了口。
白芪见她如此,轻柔一笑:“姐姐有话但讲无妨。”
“我的确是有些话要与你讲。”郭珍霓抬头望着满树的桂花在风中萧萧肃肃,“但我又不知如何与你讲。只是他日,无论遇见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帮助妹妹的。”
陈之义曾经问过,是否需要将这些事告诉郭珍霓,白芪摇了摇头:“何须再拉不相干的人入这局。”
所以白芪懂了她的意思,却也只能答道:“谢谢姐姐。”
她与她本就是不相干的,又何必牵扯无辜人的性命。
而这一旁,陈之义得了阿喜的信,心里空落落的。出了宫,还是到了那日遇见李敬安的茶楼。李敬安早已等在了那里,见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笑道:“呆子!”
自从那日争吵之后,陈之义便对李敬安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因此未曾反驳,只是讪笑了一下,坐了下来。
可李敬安偏偏得理不饶人:“你这个呆样,锦华怎么还能指望你呢!”
陈之义还是不理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宫墙,还有漫天正在飘落的杨絮,黯然说道:“宫里得了消息,不久就要将这些大叶杨全去了,改种杏花。”
“杏花?”听了此话李敬安冷笑了一声,“我们这位皇帝竟然这样宠爱一个才进宫的秀女!”
陈之义知道他对白芪入宫一事颇有不满,因此便也不与他做言语上的计较,只是说:“阿芪讲,我们应派人去查青州的情况。”
“这是自然。”李敬安冷笑了一声,“人我已经派出去了,再过几日就可到青州了。”
“怎么不与我商量?”陈之义听了这话终于回过了神来。wWw.qikuaiwx.Com
“与你这呆子商量,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李敬安回道,伸手给他倒了杯茶,“顾青君送出去的那封信很明显是严跋正找白芪的意思。再往深处想,或许是严跋在找张锦华。但是顾青君只找到了一个与张锦华相似的人,所以便要严跋去查这个人的背景。无论如何,都很明显,青州很可能有人知道锦华还活着,并且在找锦华。”
此回棋局,陈之义才立根据,李敬安已经策马千里。
“谁还会知道阿芪还活着呢?”陈之义不解,“此事当无他人知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敬安转而也看着那宫墙,“可无论那人是谁,都当是知晓当年旧事的人。”
陈之义听到此话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自顾自己喝茶。
李敬安看他这模样,心内倒有了些苍凉。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他尽力装出无所谓的口气,“知道当年旧事的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与我爹有着牵连的。你们一直提防我爹,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话说得坦荡,倒是叫陈之义察觉出自己的浅薄来。他手中的茶举到了半空中停住了,好一会儿才讪笑到:“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敬安嘴角浮起一丝嘲笑:“每每锦华送出来的信多是口信,字条子都没几回。若说是小心行事也是应该的。可是这样一来,连同我爹,也不能得知锦华全部的意思。锦华比你聪明得多,她知道怎么做才能完全。”
他这话很有道理,因此陈之义也只能道:“当年的谜团未解,阿芪小心行事也是应该的。”
“或许,”李敬安坐直了身子,袖子一挥,“或许也是因锦华一直担心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
两个人正说着,此时从宫墙内跑出了一队人马来,行人避之不及。
陈之义只一瞟,立刻起身奔向栏杆:“那不是禁军统领王将军?”
“王蒙?”李敬安见状亦惊,也立刻到了栏杆前伸出身子往外望,“王蒙怎么亲自出来了?”
陈之义看着马队奔去的方向,还有街上喧嚣的尘烟,意识到大事不妙,出声道:“不好!那是朱雀街的方向,怕是朱雀街又出事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34 章 出兵朱雀街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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