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皇帝回过头问他。
“请皇上恕臣莽撞。”陈之义不知自己心中的疑虑是否恰当。
“但讲无妨。”皇帝倒是并不在意。
陈之义思虑了片刻,开口道:“皇上,今日秦王殿下才觐见,将吴王扯进这件案子里来,皇上怎么就预先叫人查了吴王与那波斯舞娘的关系呢?”
原是为了此事。
“这个嘛…”皇帝笑而不语,转头看向了卫允,示意卫允代为回答。
“陈护卫有所不知。”卫允笑着答道,“皇上之所以命令刑部协同京兆府办理此案,便是怕其中另有隐情。那波斯舞娘在被捉的当日就将吴王等一并事情都供了出来,臣早就将此事密奏了皇上。不然,照今日殿内的情形,还有那秦王殿下嫉恶如仇的性格,怕是吴王性命不保啊。”
“不错。”皇帝喟叹道,“寡人朝中能够信任的人不多,李中仁是一个,卫允是一个,你爹又是一个。近日朝中局势渐渐紧了起来,寡人少不得多查一些。”
“原来如此。”陈之义心内大为敬佩,“皇上圣明。李中仁大人对臣讲过,皇上是天下的皇上。能有如今的天下,都是皇上公正公允的结果。只是臣一直愚钝,竟到今日才知道这公正公允是要花这么多心思来维系的。”
“哈!”皇帝笑了一声,“对了,你如今暂住在李中仁府中。住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陈之义答到,“李家公子与臣年纪相仿,带臣见识了不少长安城中的趣事。”
“你是说李敬安?”皇帝笑道,“寡人可听说那李敬安整日里不好诗书,终日与戏子为伍,你竟然还与他合得来?”
“皇上有所不知。”陈之义忙道,“臣在李府住了这几个月,发觉李公子虽然外表风流,内里却是很实在的。就比如说他爱与戏子为伍,皆因他认为戏子中多有天资聪慧之人,只不过因为出身的缘故,所以被世人轻视。李公子出身高贵,但并不以出身识人交友,实在是难得。”
“哦?是这样吗?”皇帝觉得有趣,转过头来问卫允。
卫允微微一笑,如实答道:“皇上,臣曾经见过几次这个李敬安,的确是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举止风流。且因为是李大人的老来子,难免溺爱。听闻那李敬安常年流连梨园罗桑,长安城内权贵与之多有结交。不过,可能真如陈护卫所说,外表风流不过是假象,爱惜人才才是真。李公子或许被世人误解也有可能啊。”
卫允此番回答句句为真,倒也算不得替李敬安凭空吹嘘。
“若果真如此,”皇帝沉思着,“不如何时让李中仁带进宫来见一见。若真是个人才,且爱惜人才,或许对朝廷会有用处。”
陈之义听这话有些意思,便道:“皇上才是最爱惜人才的。”
皇帝看他正经的样子,又乐了,指着他对卫允说道:“你看看,他如今这个样子,真是跟陈全当年一模一样啊!”
说着三人一同笑了起来。
此时殿外,秦王看着唯唯诺诺的吴王,冷笑了一声:“私通敌国,刺杀兄长,这样大的罪我倒要看父皇怎么帮你压下来!”
“你胡说什么!”邦王黑着脸,一只手还扶着吴王,虽不愿与之计较,但仍驳斥道,“此事一日未有圣裁,八弟便有一日的清白。七弟是有多大的胆子,敢替父皇做决断。”
秦王虽然一向也尊兄长,但是生性刚硬,嫉恶如仇,因此便冷言相对:“我执掌京兆府,凡疑犯经证据确凿皆可先斩后奏。我不过也是因此事牵涉两位皇家子嗣,才将此案上报于父皇。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皇兄想要帮八弟开脱可是难了点!今日父皇心疼八弟,所以只是下命关押至刑部大牢。若他日还有这样的事,我京兆府断不会再如此拖拉办事!”
邦王听这话意有所指,命身后的随从扶住吴王,转身怒对秦王,沉着声音问道:“七弟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指本案背后还有黑手吗?”
秦王在邦王面前不敢过于造次,却也不愿为了一个皇子而损毁法纪尊严,便冷笑道:“刚才卫允说得对,扶植一个毫无权势的皇子,难道不会等得太久吗?”
“所以七弟是怀疑我?”邦王听出了他的意思。
秦王铁青着脸看着他:“没有证据的话我不会乱说。无论如何,这件案子我都会继续追查下去。他日,无论找到的背后真凶是谁,我都将先斩后奏!”
秦王说完这话便走了。邦王心中明白,没有人会相信生性懦弱的吴王会行刺杀之事。可如今吴王背了这锅,天下人都会以为是他邦王指使吴王行事。
“牵连皇兄了!”吴王虽然不及秦王,但还不至于这点意思听不出来。
“莫说这种话。”邦王叹了口气,对他说道,“我们是兄弟,本就应当互相帮衬。父皇未将你返还京兆府,便是知道这其中可能还有蹊跷。你不要担心,父皇会查明真相的。”
“谢皇兄!”吴王此刻只觉得全身都瘫软了,看着就要晕过去,好在两名侍卫及时架住了他。
“你们带吴王去吧!”邦王叹了口气,用力握了握吴王的手,轻声说道:“不要担心。”
吴王点了点头,软着腿朝前走去。
邦王看着吴王的背影,心中已觉这朝中的均衡局面被打破,或许下一个便轮到他了。他在原地站了一站,最终还是转身朝后宫去了。
未央宫里此刻皇后已经在等着了,见他走进来,便急忙问道:“结果如何?”
他摇了摇头,叹道:“此事怕是就要让八弟担着了。”
皇后对此倒不觉得惊讶,只是问“皇上未下达处置的命令?”
“未曾。”
“那你觉得此事会是何人所为?”皇后亦觉得皇帝此举意味着此案另有隐情。
邦王却也不知:“儿臣原本以为此事是齐王与秦王合力而为,可看今日秦王的反应,倒像是他人所为。”
“可若非他二人合谋,还能有谁呢?”皇后想着,“若说这朝中能够与你争夺太子之位的,便是齐王。除了齐王,还有谁会这样明目张胆,还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呢?”
邦王此刻尚未看清局势,因此无法给出个合理的猜测,只是道:“太子无非就是在八位皇子中选择。除了齐王秦王,还有宋王,周王,赵王,鲁王。宋王庸才,周王常年隐居,不过问朝政,赵王只爱享乐,鲁王只爱诗书,皆不足为惧。儿臣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做。”
“若此事不是齐王秦王所为,那么此人用心险恶,不得不防。这一招若是得手,不仅可以除掉齐王吴王,还能够将你陷入失势的局面。此人的心机之深令人惧怕。”皇后感叹道。
“不错。”邦王摇头叹道,“儿臣如今最怕的,便是天下人以为吴王是受儿臣指使,以为是儿臣为了太子之位不惜残杀手足。若是这样,儿臣不仅失了民心,而且为了东宫之位,还不得不卷入这场纷争中。可父皇最厌恶的便是手足相残。若任由此人继续下去,儿臣怕是无缘东宫之位了。”
“不错。”皇后点头,“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查清这件事的背后主谋。本宫在后宫,前朝能力有限,不过你需要任何帮助,都要与我讲。”
“儿臣明白。”邦王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下,说道:“眼下儿臣便有心收拢一人。”
“哦,何人?”皇后问道。这是邦王第一次提出要收拢人心,她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邦王心服。
邦王看着皇后,目光如铁:“父皇的贴身护卫,驻边大将陈全将军之子,陈之义。”
“陈之义?”皇后听了这话更加惊讶了,“本宫几次见到陈之义,都见此人呆头呆脑。你为何有心收服他?”
“母后有所不知。”邦王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荫,说道,“儿臣看中的,不是他的头脑,而是父皇对他的信任。”
“信任?”皇后略有疑惑,可她只是想了片刻便明白过来了,“陈全曾经以伴君侧的名义被扣留长安,陪你父皇练剑读书,因此与你父皇有了兄弟的情意。只这一层,便是韩斯他们比不了的。”
“不仅如此。”邦王转过身来,点头道:“当初父皇决心削藩,也是陈全顶住了北部各藩与朝中的压力,替父皇平定了北边各镇的叛乱。而后他又接替了张梁驻守西北边境。若说十年前,父皇因为惧怕张梁造反而杀了张梁,那么今日,父皇是绝对不敢杀陈全的。一来,朝中没有第二个陈全如此忠心。二来,朝中再没有陈全般的大将之材。而如今,连今日审吴王时,父皇都容许陈之义旁听。可见父皇对陈全,是完全没有戒备的。而那陈之义平日里的谈吐,跟陈全是一模一样,傻傻愣愣,只知道忠君为主。如今这八个皇子中,怕是连儿臣都比不上陈之义的恩宠。”
“话虽不错。”皇后仍有顾虑,“他毕竟也只是个臣子。”
“当然只是个臣子。”邦王自然明白,“因此儿臣还有一层考虑。”
“什么考虑?”皇后问道。
邦王眼中射出了寒光。他语气坚定吐出了两个字:“兵权。”
听了这两字,皇后先是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是自然。”
邦王看见皇后的反应,便也笑了一下:“如今齐王府上住着严广,齐王有没有拉拢严广暂时不知。可是,有朝一日,若出朝中出现了什么变故,兵权便是最重要的筹码。”
皇后心里清楚兵权的重要性,也知道关于兵权的事不能说破,便含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全,就按你的计划去做吧。”
及至说道陈之义,皇后心中便已经有了大概。只是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陈全如今还是驻守灵州?”
邦王答:“本是五年之期已到,按照兵部旧制,陈全应是要换镇驻守。可是,如今西北边境看似平稳,但波斯西罗皆有作乱之态。比如前几月长安城中给各国商队落脚的驿站起火,死伤无数,便是西罗国商队夜间不小心打翻油灯所致,且边境还出现了战马中毒一事,也与西罗有关。因此,父皇特命陈全继续驻守灵州,以防动乱。”
“原来如此。”皇后皱眉应道。
“母后可是觉得此事不妥?”邦王见皇后如此反应,怕她心中另有它虑。
“并没有什么不妥。”皇后轻轻摇着头,“只是你父皇多年不留宿后宫,却看中了这一批秀女中,灵州来的那个白芪。只是见了一面便封为了才人,前几日还留宿了桂宫。白芪住的那明月阁本是你父皇一直下命空着的,可那个白芪住着,你父皇非但没有责怪,听说还高兴得很呢。”
“灵州白芪?”邦王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正是。”皇后点头道。
“父皇如此宠爱,想必是容貌十分出众了。”邦王含笑道。
皇后却摇了摇头:“若说容貌出众那是自然,可本宫总觉得还有别的关系。”
“别的关系?”邦王警醒。
“对,”皇后沉吟道,“或许是因为那院子的关系,或者是因为灵州的关系。”
邦王并不太懂皇帝对女人的心思,这个皇帝本也不是沉溺于女色之人。他摇头问道:“难道这个白芪与陈全有什么关系?”
“似乎也没有。”皇后并不确定。
“不过无论有没有,既然是唯一得宠的秀女,母后总还是笼络些才是。”邦王对女人的枕边风还是十分了解的。
“还说呢。”皇后叹了口气,“本宫不过是这几日头疾发作,就被那萧氏抢了先,听闻连当年得宠时皇上赏下的琥珀秋色衣都送给了那白芪。”
听了这话,又想起齐王被刺一案,邦王也叹了口气:“如今前朝后宫皆是被齐王抢先了。”
“皇儿莫急。”皇后宽慰他道,“前朝之事你且先按照你的计划行事,这后宫毕竟还是本宫做主。本宫还是这后宫之主,皇儿你也还是嫡长子。本宫倒要看看那萧氏能翻腾出什么花样来。”m.qikuaiwx.cOm
“母后可有计划?”邦王问道。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只要皇上还有对女人的心思,就没有人可以专宠。后宫自古皆然。”
邦王听了也笑道:“那后宫就烦劳母后了。”
此时明月阁一阵风过,白芪突然打了个寒颤。
“才人还是莫要坐在这风口里了,小心受凉。”紫烟说道,就要去扶白芪。
白芪却坐着不动,只是笑道:“都快六月了,还有这么凉的风。”
紫烟笑了笑:“桂宫里的风多是凉的,才人呆久了便知道了。”
白芪听了这话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阴,云层深厚,不时有凉风拂过,算得是六月天里难得的凉爽天气。所以白芪叫人将绣台搬到了院中,又掩了门,主仆几人便一同在院中嬉笑玩闹,好不惬意!
“咚,咚,咚。”此时响起了极有节制的敲门声。
阿合听了便笑道:“除了安公公身边的人,再没有人会这样敲门了。”说着便去开门。
打开门,门外却是站着郑长袖。
阿合见状,连忙弯腰笑道:“郑公公怎么来了。”
郑长袖笑着走进院中:“咱家怎么就不能来了。”
阿合还是弯着腰:“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郑长袖却毫不在意挥了挥手:“你不必多礼。咱家来替皇后娘娘来看望白才人的。”
听闻此言,白芪连忙扶着紫烟站起了身:“郑公公亲自前来,有失远迎,失礼了。”
郑长袖弯腰施了礼,笑道:“才人多礼了。”
白芪命人端了茶。郑长袖看着院中的绣台,笑道:“才人好雅兴。”此时一阵风动,郑长袖抬头细细一闻,又赞叹道:“才人这院中的月桂好香!”
白芪回道:“公公谬赞了。今日天气凉爽,且这院中桂花正浓,便不想错过这等好时节。”
郑长袖点头赞到:“怪不得皇后娘娘说,这桂宫中,无论是容貌还是禀性灵气,才人都是拔尖儿的。”
白芪听了这话心中微微红了脸,答到:“白芪不才。听闻这几日皇后娘娘头疾发作,为娘娘清静休养,未能前去请安。不知是否痊愈了?”
郑长袖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所以派老奴来给才人送些东西。”
说着便挥手叫人端上了一盏开着紫色小花的花台来,继续说道:“这是百里香。最近天儿慢慢热了起来,各宫各院中的花也都开了。夏日里总是多些蚊虫。这香草气味清新,能驱蚊虫。皇后娘娘特命老奴将这香草送往各宫中,助各位小主安眠。”
白芪听了连忙叫人接了过来:“谢皇后娘娘费心了。”
郑长袖摆了摆手:“才人客气了。老奴还要赶往各宫中派送香草,就不打扰才人了。”
“公公慢走。”白芪施了礼,看着郑秋长走出了明月阁,才叫阿合将那百里香摆到了屋内。
这郑长袖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忙。紫烟掩着嘴笑道:“皇后娘娘倒是不偏心。”
白芪笑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自然是偏心不得。”
可是白芪心中已经有了担忧。紫烟看她神色有变,便说道:“风大,才人的头发乱了,我扶才人进去梳头吧。”
白芪点点头,便与紫烟走进了屋内。
借着梳头的机会,紫烟问道:“才人在担忧什么?”
白芪面色凝重,轻声说道:“我心中总觉得这后宫似乎不太平稳。”
听了这话,紫烟便明白了:“齐王遇刺,前朝已乱。贵妃娘娘急于拉拢才人。皇后娘娘却是各宫均赏,毫不偏私。可前朝后宫总是牵连着的。才人可是在担忧齐王一案的进展?”
白芪点点头:“不错。怕是要再等等。”
原白芪已经将紫烟收为心腹。紫烟也看清,作为宫女,只有尽力扶助自己的主子,否则自己也将无出头之日,于是便要尽心尽力伺候白芪。
白芪看着窗台风中摇曳的百里香花叶,心中也随着那紫色小花微微摇晃起来。她想起那夜月中的海棠盛景,便说道:“那日我匆匆出了月棠院,辜负了顾妹妹的一片心意。你派个人去叫上方华妹妹,我们一同去月棠院看看。”
“是。”紫烟回道,便要出门去叫人。
紫烟走了出去。院中的风穿梭不停,发出如山泉般的呜咽声。白芪看着满院落花,心中忽然想起:之义此时在做什么呢?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37 章 邦王布局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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