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们努力清扫了，却还是湿漉漉的。
李敬安远远望向桂宫的方向，一时有些失神。
陈之义上前去拍了拍他：“先回去。”
李敬安恋恋不舍又看了一眼，终还是随陈之义出了皇宫，朝着东南方向去了。
话说陈之义的宅子修好后，闲暇时李敬安倒是有一大半时间都耗在这里。他本无兄弟姐妹，从小就觉得冷清。如今来了个陈之义，自然就当做亲兄弟般。
今日的李敬安，与往日不太相同。今日的他，有些呆呆的。
陈之义知他呆的缘故，也不扰他，就让他看着窗外的街景，不做言语。
此时夜市已起。
街上的人声又开始鼎沸起来。
忽然间，李敬安一笑，喃喃道：“这长安虽好，你们也不是一定要来的。”
诗酒繁华间，这个浪荡公子已无心欣赏。
只因今儿，李敬安再一次去了文渊阁。
因时间匆忙，前几次去，总找不到他要的东西。今儿邦王将他送到了门口便因事离开，他才能潜入文渊阁最上层，找到了那些已泛黄的案卷。
“邦王仁义，带我进了文渊阁。可我们，终究无法助他继承大统。”李静安更是悔恨。
他们本是做局的人，可谁料，他们自己也入了局。
“其实，”陈之义清了清嗓子，“若是鲁王继位，倒可保下众皇子的平安。”
“鲁王是帝王之才，毋庸置疑。”李敬安道，“可皇上所想，岂会真的没有出身呢？若邦王不是皇后所出，而是德妃之子，皇帝还会提防邦王吗？”
这话，陈之义无法回答。
占出身的便宜的人，天底下到处都是。
马车吱呀吱呀地停在了陈府门前。陈之义吩咐将晚膳摆到书房，接着闭上了门，问道：“可看清了？”
李敬安点头：“有些东西，该烧不烧，也不知是为何。”他喝了杯酒，继续道：“当年，西罗国所呈上的有三封密信。一封，是西罗国的结案文书，信里写明了张梁在与西罗交战时，与西罗武将勾结，拖延战事，谋取私利。一封，是那西罗武将的口供，对西罗王所讲之事供认不讳。还有一封，字迹模糊，看不清了。那三封信，的确有加盖有西罗国的国印。但也如高大人所讲，那国印，是伪造的。当年，西罗国的使者带来了这三封信，密呈皇上。皇上见了那信，应是想要将此事按下处理。可当时战乱刚平，大周与西罗签订了盟约。皇上迫于西罗的压力，下令彻查此事。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要给你讲的，是其他的线索。”
陈之义浑身一震，仿佛被忽然扔进了冰窟。
“我问你，以你多年在边塞的观察，西罗兵力如何？”李敬安问道。
陈之义摇头：“不及大周十一。”
“这就对了。”李敬安苦笑道，“我方才说，有些东西，该烧就烧，留着无用。我今日找到的那堆案卷，并无特别。只不过，里面夹了一封我爹写给皇帝的密信。常听人说，我爹当年与韩斯，以闻名天下之才入仕。我还想呢，我爹那个老古董，会的不过是些人心的巧妙。可读了那封信，我才知何为闻名天下之才。”
陈之义低头一笑，那几个字，也常有人用来形容他爹。
“我爹那信，细讲了当年西罗不顾兵力弱小，以卵击石，不惜冒灭国之险定要除去张梁之因，以及朝廷必须处置张梁之因。”
“当年，西罗王来朝，对当时一个叫小文的姑娘倾心，想求皇上赐给她，可皇上不许。一月之后，小文有了身孕。”
“身孕？”陈之义大惊。
“不错。”李敬安点头，“可那胎儿并没有保住。在下嫁张梁之前，小文饮了皇帝赐的药酒，落了胎。”
陈之义的心忽得开始痛了起来：“那孩子，并不是皇上的。”
“那孩子，是西罗王的。”李敬安憋了一口气，慢慢道，“皇上对小文有情，却不想小文早已心许西罗王。对于小文，皇上不过是位年幼的弟弟罢了。而据我爹的信讲，当年小文曾提议过与西罗王私逃出关，而西罗王不答应。西罗王说，小文是汉人女儿，汉人最讲究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待西罗王回去后，会准备国交聘书，求娶小文以换取两国结盟。可是，还没等西罗王的聘书送到，小文有孕一事便被太后察觉。太后误认为小文的身孕乃天家骨肉，因此逼迫皇上处死小文，可皇上不肯。无奈之下，皇上赐下了汤药，并将小文嫁给了张梁。婚后不久，小文再次有孕，却调理有亏，未能足月生产。皇宫内的事，始终是秘闻。西罗王不知小文被逼堕胎一事，所以他始终认为，锦华便就是他的女儿。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西罗王痛恨大周，以及小文的夫婿，张梁。”wWw.qikuaiwx.Com
“那一年，西罗王起兵攻打大周。当时朝中无人，你爹还被扣在宫里。所以皇帝派出了张梁。我猜想，若是派了陈全，或许那场战事会结束得快些。可是派了张梁，西罗王即便是拖下去，也要耗死张梁。当时恰逢我爹负责监守西北防御工事。战乱时，我爹还去过一趟边塞。一则，是去考察军需。二则，是去犒劳将士。在那儿，我爹还见了小文。据我爹说，在边塞时，西罗那边，曾派过人去找过小文，希望小文能够带着锦华去找西罗王。但是小文不肯，小文怨恨西罗王当初不肯带她走。小文说，那场仗会一直打下去，会踏平西罗，会打到西罗王后悔为止。没得办法，两年后，西罗送了降书，愿为大周之臣国。而后，朝廷接受了降书，与西罗签订了盟约。西罗战乱结束。”
“这一篇，我爹陈述了西罗起兵之因。西罗王不满皇上将有孕的小文嫁给张梁，所以不惜以卵击石，誓要攻灭大周。而下一篇，则是朝廷必须处置张梁之因。其因有二。”
“我爹当初去了边塞，见了张梁与边塞将士，表面上一切无异。可是，有一些线索，仍旧被我爹察觉到了。西罗虽算是西北强国，可对于大周的隐患始终在于其与北部其余各国的关系。那场仗，似乎的确是不用那么久。即便西罗有心要拖，张梁也可大举压上，直接灭掉西罗。虽说朝廷当时并没有明确的旨意，可既然已起战事，自当速战速决，或一劳永逸。拖拉至两年之久，我爹认为，张梁在那一战中，的确是有异心的。他为何不灭西罗，或是因为西罗王起兵只是为情，或是有着别的更加隐秘的原因。这，我爹当年呈上这封密信时，并未查出。”
“二则，是因为，虽天下认定张梁愚忠，回朝交了兵权，但是，我爹察觉到，张梁与王蒙暗中有着交往。当年的王蒙，还只是个副统领。他是太后的心腹，太后一直对我爹协助皇帝夺权一事颇为不满。其实尚在鸣泉宫时，我便不解。不过是一个禁军统领，太后何必触犯天威与皇上为敌。我爹在信里，提到了一段秘史。我爹说，张梁在西罗一战中，结交西罗武将。回朝后，又暗中与王蒙相交。我爹认为，张梁有意勾结西罗助王蒙夺位！”
陈之义心一沉。
关于王蒙的谜团，在他心里已久。
“原王蒙，是太后之子。”李敬安一声叹息，将整个春天都掀翻在地。
“当年太后与宫中侍卫有染，悄悄诞下王蒙。王蒙此人，天资聪颖，尤擅武力。最重要的，他对太后是言听计从。从小文开始，太后便察觉到皇上已有了脱离她掌控之心。其实她想的并没有错。皇上的确有了夺权之心。而后，皇上发动了北部削藩，统揽军政大权。当时朝中最负盛名之武将陈全平年，最有权势之文官如韩斯我爹，都支持皇上亲政。张梁表面上交了兵权，甘愿困于长安。实际上，他早已投向了太后，有意助太后替王蒙夺位。”
“据皇上秘旨，我爹曾传密信与西罗王商议此事。本我爹只是有此猜疑，可谁知，西罗那边也早有猜疑。随后，西罗国内发生叛乱，老西罗王花了好大力气才平复了叛乱，并且从一名叛乱的武将口中得出了当初张梁与其勾结一事。”
“我想，张梁早已得知了王蒙的身份，或是太后有所求，或是其他原因。总之，西罗之战，张梁包藏异心。而后被削权回朝，张梁已起叛心。我爹曾经找过张梁，想问清这一切事。我爹一向不喜欢篡位谋权一事，他想说服张梁放弃王蒙，继续效忠皇上。张梁不过是一介武将，起叛心本就因为受人蛊惑，所以竟然就被我爹说动了。张梁坦言，他与西罗武将虽有交情，却也不至于助他起乱。他将战时的事合盘托出，而后提出，他愿以死谢罪。可那时已经晚了，西罗使臣的书信很快就送到了。而且消息，很快就被泄露给了文武百官。一时朝野内外议论沸腾，皇上与我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局势了。而后的事，你都也知道了。”
“可，”陈之义开口道，“若张梁有叛心在先，又怎会得出那密信为假之事呢？”
“这，我爹信里还未来得及写。”李敬安答道，“可无论如何，张梁之死，并不冤枉。那密信上的国印为何是假，怕是只有我爹才知道了。”
陈之义怔了半晌，呆呆开口道：“阿芪曾说，她怀疑她爹之死，与朝内斗争有关。如此看来，她还是猜对了。在太后与皇上的选择上，张梁一时糊涂选了太后。即便之后悔过，也为时已晚。”
“且，”李敬安干咳了一声，无奈一笑，“在张梁的死上，我爹的确是推手。锦华若是知道了……”
“也不会怨恨李伯伯的。”陈之义接道。
李敬安哑然失笑，半晌，才又说道：“若锦华得知了真相，得知他爹当初的确是因为有反心而死，怕是会承受不住。可这些却又是她应该知道的。”
他听着天边的雷声，与屋顶连绵的雨水声，将一封泛黄的书信掏了出来，递给了陈之义：“我方才与你讲的话，都在这封信里了。锦华回来，就是要找这封信。你把这封信交给她，然后带她回灵州去吧！”
陈之义接过了信，却摇了摇头，淡漠道：“不，李敬安，你小看我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19 章 李中仁之密信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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