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环顾,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洞窟,质地坚硬的青色石墙上,挂了一套弓箭羽矢并一卷长绳,还有一块蓝底白花布帘,此外再无其他。
身下睡的,是人工开凿出的石床,做工粗糙,不过已比平滩湖他睡了五年的石板要好上百倍,至少被褥是干的,洗得也很干净。
手背虽然还在一跳一跳地抽痛,但上面的陷洞已经结痂。
近两个月来,他忙于给迟贞配药,都没有管蜂毒的事,是以手上的陷洞时好时坏,有时还会淌黄水,陈守明过问几次,他都说没事,想不到此番登山,竟栽在这个上面。
他摇摇发昏的脑袋,思考这是哪里?是地府的临时居所,等阎罗王前来提审?还是他大难不死,被人救下?
跌下高空时,那句“啊,天上有人砸下来了”似乎近在咫尺,莫非山上真的有人居住?可是,又有谁会住在与世隔绝的独峰顶上呢?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让褚南浔困惑不已,他撑起尚且虚弱的身体,决定起身查个究竟。
扶着人工开凿的层次不齐的石壁,他走到了洞口,迷迷糊糊往外踏出了一步,下一刻就退了回来,后背冷汗直冒。
再探头仔细看时,洞外两步远就是悬崖,他竟然真的在照天烛山峰的半山腰上!
他拍拍胸口,安抚下砰砰直跳的心脏,闭目细听,不远处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吵吵嚷嚷。
他循声而去,背靠石壁,一步一挪,没有走多远,就来到了另一个石窟。
声音就是从这个石窟里传出来的,里面辩论激烈,好像在谈论什么大事。
褚南浔悄悄进去,在离洞口最近的地方,一个极不显眼的墙体凹陷坐下,往里面张望。
只见洞窟开阔,洞内石桌石凳,比先前的洞窟要复杂百倍。
石凳上坐了几个人,加上边上站的,褚南浔粗略数了一下,大约十个以上。
这些人大多是男人,其中只有一个女子,年龄与他相仿,站在主事人的身后。
主事人胡须花白,年龄在五十岁上下,可能与生活在高山上,条件艰苦有关,皮肤异常粗糙,好像随时有皮要落下来。
这时,只听主事人道:“三月了,天气渐热,又到了那叛徒最虚弱的时候,青阳,这次的行动就由你去吧!”
话音未落,一个精瘦的汉子立即站起,双手抱拳道:“青阳必然不负舅舅所托!”
叫青阳的汉子还未坐稳,主事人身边的女子却不依,“二叔,我也想出去,我的本事不输青阳表哥,若是二人联手,一定让叛徒有来无回,再说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呢。”
女子拉着主事人的胳膊,连连撒娇,“二叔,您就让我去吧,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自家的事,您让表哥出去算怎么回事啊?”
“放肆!”主事人怒斥,“关乎到家门荣辱,哪是你想去就去的?再说青阳从小就长在咱们家,还分什么你我?你一个姑娘家,自有你的安排,听二叔的话,不要胡闹!”
那个叫青阳的汉子尴尬之余,也附和道:“舅舅说得对,表妹还是听舅舅的吧!表哥下山是有大事,不是出去玩的,你放心,表哥此次下山,定然手刃叛徒,到时候,所有的污名都洗刷干净了,你想下山就下山,说不定咱们还能回老家生活呢?”
他说完,看向主事人,见后者微微点头,立时信心大增,“表妹,你就听表哥的吧!凭表哥的本事,一个小小的叛徒,还不是手到擒来?”
“青阳,切不可轻视敌人,你忘了阿扬吗?”主事人训斥道。
“舅舅息怒,青阳知错了。”青阳唯唯应道。
之后的话都是下山前的嘱托,没有多余的信息,褚南浔觉得没有再听的必要,悄悄回到先前的洞窟。
他躺在石床上,回想方才的事,心下奇怪:听这些人的意思,他们之所以住在山上,是因为山下有叛徒,可是叛徒就一个人,他们人多势众,为何要躲到这么隐蔽的地方?能上到这里,就说明功夫不错,至少轻功不错,既如此,凭他们十几个,又何必在乎山下一个?
想了半响,褚南浔也没有想出个答案,最后脑子昏沉,又睡了过去。
他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外面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洞室内,墙壁一片金灿灿,温暖极了。
翻身侧躺,床边放了一只木碗。
久未进食,褚南浔正饥肠辘辘,他坐起身,拿起木碗木筷就吃起来。
肉质发柴,难以咀嚼,像老掉牙的鸡肉,不过事急从权,聊胜于无了。
至于肉里是不是下了毒?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别人救了他,自然不会没搞清楚他身份就杀死他,所以他大可以放心。
肉食汤尽,褚南浔伸了个懒腰,又躺了回去。
他体力未复,不能立即登山,况且救命之人尚未现身,不辞而别,不是他的作风。
躺了一会儿,洞口终于有了脚步声,他一动不动,背对洞口,等那人先说话。
来人在洞口站了片刻,然后走到床边坐下,叹了口气,似乎心情不好。
“你怎么还不醒啊?都这么久了。”
那人满是抱怨,褚南浔全身紧绷,他没想到,救他的竟是方才的那位女子!
只听那女子又说:“你肯定是从山下来的吧?我还没去过山下呢,你说山下到底有什么?我听大哥说,山下有集市,有卖簪花的,大哥给我买了一朵,可惜他的腿被仇人砍断了,二叔背他回来,他一句话都不说,把花放在床边,半夜就爬到洞口跳下去了。从那以后,二叔变得好严厉,除了报仇,就不让大家下山。仇人那么可怕,我没本事,争取不到下山的名额,没法给大哥报仇,只能看着这朵花想想他。”
褚南浔侧目而视,瞥见女子的肩膀抖动,像是再哭,过了一会儿,又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手臂上下浮动,大概是在抚摸那朵花。
他不忍心,开口道:“山下有集市,有簪花,还有好多有趣的东西,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醒了?”女子被吓了一跳,赶紧擦干眼泪,往褚南浔脚的方向坐了一点。
褚南浔坐起身,往后靠在床头,见女子梨花带雨,轻声问她:“姑娘不能下山吗?”
女子侧头,避开褚南浔的视线,嗫喏道:“家中有规定,除非二叔允许,否则谁也不能下山。”
“那你二叔下山吗?”褚南浔又问。
“二叔每三年下去一次,其他时间都住在山上。”
说话间,女子转过来,看了眼褚南浔的脸,害羞道:“你是从山下来的吗?山下是不是都长得像你这么……”
她低下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褚南浔了然于胸,朗声笑道:“也不都是。”
长得比他好的大有人在,比如崔恪、刘瞻,都不失为翩翩君子,比他差的也比比皆是,比如崔命、赵人杰,都属于五大三粗型的。
女子一听,心情好了一点,问褚南浔:“你上来做什么?”
“来采药,山顶上有五灵脂,我家人等着用。”褚南浔据实以告。
女子微微点头,“那你这位家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咯,让你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也要上山采药。”
“那是自然,”提起迟贞,褚南浔立即认真起来,“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不管做什么,我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他说这话时,脑子里浮现出迟贞的倩影,一颦一笑,仿佛近在眼前。m.qikuaiwx.cOm
“那她一定是你的父母或兄弟姐妹咯,”女子见褚南浔流露出眷恋的目光,欣然点头,“我二叔说,父母和兄弟姐妹是最重要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把他们的荣辱放在第一位,千万不能做让他们蒙羞的事。”
虽然褚南浔的意思不是这样,但他不好反驳女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也就没有解释。
“我叫阿柔,你叫什么?”女子问道。
“阿柔?好名字,那你姓什么?”褚南浔不答反问。
“姓……”女子有些落寞,“山上除了青阳姓林,大家都没有姓。”
“怎会没有姓?”褚南浔不禁好奇,“每个人都有姓,就好像我姓褚一样。”
女子不答,转而问他:“你姓褚,那你叫什么?”
想着自己的名字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出了硖州,也没几个人认识,褚南浔就大方地说了,还告诉女子是哪几个字。
想不到女子一说便知,居于高山,也一样读书习字。
再问之下,二人同年,不过褚南浔是二月初一生的,已经满二十六岁,比女子大了半年,勉强做了哥哥。
“褚大哥,你从上面摔下来,暂时就别上去了,先在这里住几日,等养好了精神再上去吧!”阿柔说道。
褚南浔正不知如何开口借宿,他自高空跌下,头一直不太舒服,时常犯晕,听了阿柔的话,立刻谢道:“既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阿柔站起身道:“今天已经晚了,褚大哥就歇在这里吧,我明天来看你。”
说罢转身出洞。
天色太黑,褚南浔怕她危险,追出去看,却见阿柔在两步宽的悬崖如履平地,想她从小生活在山上,轻功自然异于常人,倒是他多虑了。
他回身进洞,躺在石床上,摸摸尚有些饥饿的肚子,感觉不对劲,再摸一次,立时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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