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牢房中,四周漆黑幽深,阴暗潮湿,只有一个火把照明,聊胜于无。
地面又湿又硬,虽说铺了稻草,却就被打湿得透彻,垫在身下冷冰冰的。
低头察看,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干净,并包扎完好,看得出来,包扎的人很是心细。
离他不远的地方,铺着一块木板,上面放着饭菜和一罐水,伸手就可以拿到。
褚南浔找只空碗,倒了一碗水,连干三碗,才勉强止住喉中干涩。
他不禁疑惑,是谁救了他呢?为什么救了之后又把他关在牢房里?
那天他受了重伤,晕倒之前的事已记不大清了,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喊救火,至于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整件事情,还要等那个蒙面人过来,才能问个清楚。
褚南浔撑着身子,勉强吃完了饭,伤成这样,其实他也没有胃口,可他活着不是为了自己。
不管怎样,他总要养足精神,不然身体垮了,怎么去找迟贞?
一想到迟贞,褚南浔就心如刀绞。
迟贞是武功好,难逢对手,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要是放在平常他还不是特别担心,现在却大不相同,迟贞的名声毁了,想找她麻烦的人多了数倍,万一遇上几个捅黑刀子的,再厉害的武功也无济于事。
时至今日,褚南浔也没明白那天是怎么回事,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到的时候,迟贞就已经身受重伤了,似乎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在褚南浔的印象里,迟贞是无所不能的,武功也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最厉害的,只有吴士干能和迟贞过个几招,其他人根本不是对手。
就是这样厉害的迟贞,那天被围攻的时候,手足无措,任人宰割,像是根本不会武功。
褚南浔打定主意,等蒙面人来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黑暗中的时间总是慢得要命,褚南浔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总之他等得十分心焦。
等到神智模糊,又再一次陷入昏迷。
“踏,踏……”
睡梦中,褚南浔好像听到脚步的声音,他被惊醒,撑着身体坐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了很久,才看到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看身形,是那天晚上救他的人无疑了。
牢门没有锁,铁链就挂在上面,蒙面人走过来取下铁链,打开门后,看到地上的空碗空罐,一言不发地收拾,然后又换上新的。
做完这一切,蒙面人也不说话,直接转身,打算离开。
“恩公,请留步。”褚南浔开口挽留,“在下有几个疑问,需要恩公解答。”
“有什么就问吧,‘恩公’二字休要再提。”蒙面人说话时低着头,声音也刻意压低。
褚南浔勉强坐直身子,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才问道:“向恩公打听一件事,不知道外面有没有‘红衣迟三娘’的消息,自从那天在梅花池石林失踪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
说了不叫“恩公”,褚南浔改不了口,蒙面人也不计较,低着嗓音道:“没有。”
听说没有迟贞的消息,褚南浔难掩失落,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那么请问,外面有其他大事发生吗?”
“大事没有,小事倒有不少,不知你想知道哪些?”蒙面人语气平稳,没有起伏地问。
“什么都行,只要是近日发生在武林中的事。”
“那我就给你讲讲发生在百里阁内的事情吧!”蒙面人答道,“前几日百里阁大火,烧掉了诸多房舍,寄宿的武林人士怕殃及池鱼,连夜都搬了出去。”奇快妏敩
“百里阁大弟子田嵘被杀身亡,尸体被埋进坟地,过了一夜却不翼而飞。”
“鹊形门温韬的孙子温图,平地失踪,向从阳派了大批人马寻找,都没有消息。”
……
蒙面人一连说了几件,都是百里阁这几天发生的大事,他说完站在原地,等褚南浔发问。
百里阁大火,褚南浔高兴还来不及,巴不得烧得一干二净,寄宿宾客之中,也只担忧汤半清、禅师无痕和天心道人的安危,至于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田嵘尸体失踪这件事倒是令褚南浔不胜唏嘘,怎么说田嵘也是覃雅山唯一的弟子,褚南浔与覃雅山的关系非比寻常。
抛开这层关系不谈,单就“死者为大”这一条,褚南浔也觉得,以后要想办法找到田嵘尸体的下落,给覃雅山一个交待。
即使他们师徒缘分浅薄,田嵘一直是跟着向从阳的。
以向从阳的修为,田嵘被教成什么样?人品如何?他都不敢保证,刘瞻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于田嵘的死因,现在也不得而知,总之褚南浔知道,绝不是他动的手。
前两件事,褚南浔都能以平常心看待,唯独在听到温图消息的时候,心中燃烧起无边怒火。
迟贞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温图害的,等他养好了伤,一定要找到温图,抽筋扒皮,以泄心头之愤。
褚南浔怒意难消,把拳头捏得咯吱响,力气用得大了,牵动腹部的伤口,周遭都抽痛起来。
蒙面人站在近前,听到他疼得倒抽凉气,才想起怀中带的药,拿出来抛过他。
褚南浔虽然受伤,基本的反应力还在,听到暗器声,伸手便接,但是对方并未发力,打在手上软绵绵的。
他松开手掌一看,发现是一个瓷瓶,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是天心道长的“定心丹”。
蒙面人道:“你挨了向从阳一掌,内伤未愈,先用这药将就一下,里面还有五粒,一天一粒,还能撑些时候,至于外伤,我想办法带其他药进来。”
蒙面人始终低着头,也不敞开嗓音,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那天在假山缝里,褚南浔本以为是凶多吉少了,却被蒙面人救下。当时他以为蒙面人是吴士干,却又觉得身材不像,跟吴士干一比,这个人的身姿更挺拔,要年轻得多。
及至后来,两人一路逃窜,他见蒙面人对百里阁的道路和守卫都十分熟悉,就像逛自家的后花园,就大胆设想了蒙面人的身份。
唯一想不通的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救他?究竟出于什么意图?因此一直不敢确认。
直到刚才,蒙面人向他抛来瓷瓶,并言明瓶内定心丹粒数,他才敢确信,之前的设想是没错的。
“屈公子,多谢。”
除了屈世俊,褚南浔想不到其他人选。
论对百里阁的熟悉程度,每天做着各种腌臜事宜的屈世俊,只怕比向从阳这个阁主还要熟悉得多。
蒙面人做完一切,本已走到了牢房外面,听到褚南浔点明他的身份,又停了下来。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隐瞒,他回过头大方承认:“还是被你猜到了。”
随后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略显怯懦的脸。
褚南浔道:“屈公子救我两次,虽不知是何意图,褚某却心怀感激,现下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只能日后再报了。”
说罢,对屈世俊抱拳为礼。
他与屈世俊仇怨颇深,上次在平滩湖,屈世俊就放了他一马,如今又被救一次,褚南浔放下仇怨,诚心相谢。
若说上次,屈世俊放他一马,是出于给向从阳做帮凶的愧疚心理,那么这次,屈世俊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倒不必亲自出手,累得自身被百里阁诸人怀疑。
“是何意图……哈,”屈世俊自嘲一笑,“日后再报就算了,只要记得,别叫我死得太难看。”
褚南浔沉吟片刻,见屈世俊神态真挚,不似作伪,知道他并非有所图,遂答道:“一定。”
屈世俊满足一笑,转头往外走,耳听得褚南浔在身后问“这是哪里?”,他头也不回地答道:“梅花池石林地牢。”
随后拾级而上,脚步踢踏,在甬道中发出阵阵回音。
褚南浔看着他,慢慢消失在黑暗中,自始至终没有再低下头颅。
****
次日一早,向千兰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大发脾气。
囿于胳膊还吊着,不能动手,她把嘴上功夫发挥到极致,把身边的婆子丫鬟,祖宗十八代都快咒得从坟地里爬出来。
向从阳闻讯赶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宝贝女儿还没吃药,一怒之下,把婆子丫鬟又骂了一顿。
一时间,鸡飞狗跳,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刘瞻站在角落里,尽量减少自身存在感,以免被无辜殃及。
丫鬟婆子被吓得战战兢兢,翻找一阵,也只找到济世堂陈大夫开的外伤药,那瓶定心丹却不知去向。
向从阳坐在床边,女儿鬼哭狼嚎的声音他也怕,谁让是他亲生的呢?就这么一个独丁宝,但凡还有一个,他都不想管了。
“别嚎了!”向从阳忍无可忍,转头吩咐下人,“派人去济世堂找陈大夫,配些内伤药来,要快!”
手下人噤若寒蝉,反应不过来,还是刘瞻心思活泛,他见无人回话,自请下山买药,也好躲过这场灾难。
向从阳眼皮微抬,瞬间明白刘瞻的用意。
多事之秋,温图又不见踪影,向从阳无心管这些狗屁小事,刚好他也不想看到刘瞻,滚下山正合他意。
“去吧,早去早回,别耽误了千兰的伤势。”
向千兰气堵道:“爹!”
她是不想刘瞻去的,百里阁那么多人,派谁去不行?
“弟子领命。”刘瞻躬身后退,飞快下山,一万个向千兰也追之不上。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南平月尽更新,第 41 章 坐井观天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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