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松院位于潭州近郊的栖凤山上,栖凤山是云觉寺的地盘,玉松院立于山腰,与山顶的云觉寺互不侵犯,百十年来,相安无事。
上山的路上,褚南浔要与迟贞比拼脚力,认识这么久,他还没见迟贞在平地施展过鹊登枝呢!
不知是他的飘字诀厉害,还是迟贞的鹊登枝技高一筹?
“我武功不如你,咱们只比轻功不比其他,你说怎么样?”褚南浔提议道。
“这样有失公允,”迟贞摇头,不认为自己有胜算,“我看不见,分不清方向怎么办?除非你一直在前面给我当参照物,但那样就意味着我输了,因为一旦我超过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自从上次在南平郡比武,褚南浔输给迟贞四筹以后,他就一直想赢回来,今天运气好,又有两名见证人在场,不比试一下岂不是可惜?
“这有何难?”禅师无痕替他们拿主意,“我师父十分严厉,每日从午后开始,必在练武场敦促诸位师弟练武,日落方散,现在距日落还有半个时辰,迟姑娘的耳力非常人可比,只需要听我师弟们的呼号声,肯定不会走错。”
禅师无痕话音未落,在场的其他三人都张大耳朵对着山上,仔细从风声中辨别玉松院的练武声。
栖凤山是附近最高的山峰,在山脚下根本看不到山顶,只能走远了,才能看到顶上的皑皑白雪。
而玉松院在半山腰上,被群松与各种四季常青树环绕,找不到一点存在的迹象。
三人以相同的姿势侧耳倾听,除了风吹树叶声,没有一点人迹。
迟贞闭上双眼,抱心守一,整个人仿佛沉到了海底,感受水面上波涛带来的微小涟漪。
海底暗流涌动,鱼群时聚时散,幻化成寒风,从松林中穿过,发出“沙沙”的声音,隐隐约约间,好像有一群人在喊号子。
年迈的男子喊:“出拳!”
十几个后生回:“吼!”
年迈的男子喊:“踢腿!”
十几个后生又回:“哈!”
……
一应一答,有章有法,在迟贞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我听到了,”迟贞微微一笑,睁开眼睛对褚南浔说,“你输定了!”
迟贞太自信了,褚南浔刚有的一点信心都快被她打击没了,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褚南浔也不好收回。
为今之计,只能多提一些限制条件了。
“我这刚练不久,比不得你浸淫多年,要不你就不用鹊登枝了吧?”
话说出来,褚南浔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说比试的是他,现在要改规矩的也是他,横竖他占理。
“谁说我要用鹊登枝了?”迟贞讶异不解。
之前褚南浔提议比试的时候,她只当褚南浔是开玩笑的,就没有十分在意,这时要认真比了,她才想起来解释一番。
“鹊登枝是登高用的,我听山上的声音,也没有很高,哪里就需要用到鹊登枝了?”
褚南浔一直以为鹊登枝和其他轻功一样,到哪儿都能用,这会儿才知道,轻功竟然还有“登高”和“奔远”的区别。
“迟姑娘真能听到本门的声音?”比起轻功的分类,禅师无痕更在意迟贞的耳朵,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面对质疑,迟贞第一次起了炫技之心,她挑眉道:“请问禅师,除尊师之外,练武的师弟是不是有二十个人?”
“错,有二十四个。”禅师无痕回道,对迟贞的耳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是吗?”迟贞显然不觉得自己会出错。
一直在边上看戏的汤半清说起了公道话:“你就不允许你的师弟们请个假什么的?哪能天天都是二十四个。”
“好吧,”禅师无痕对二十人的说法持保留意见,他问迟贞,“你还听出别的什么了?”wWw.qikuaiwx.Com
“你师父的年龄大概在六十到七十岁之间,你师弟的年龄没有超过三十的。”迟贞胸有成竹地说。
“又错!”一连两次出错,禅师无痕甚至怀疑,江湖上对迟贞的本事存在过度吹捧。
“我师父过完年六十五,在你说的六十到七十的区间内,但这并不能排除,你是根据我的年龄推测出来的;我师弟中,有一人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为了证明我没有撒谎,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叫无垢,你上山后一问便知。”
话已至此,连汤半清都开始怀疑,他之前跟褚南浔说话时特意避开那么远,到底有没有必要?
在场之人,唯独褚南浔知道,迟贞不会撒谎。
他叫停禅师无痕与迟贞的打赌,大手一挥,“说那么多干什么?等上了山自有分晓,到时候输的人记得给大家做一顿饭就行。”
商议已定,四人达成共识,迟贞与褚南浔准备就绪,一齐往山腰方向奔去。
迟贞迅捷如风,褚南浔轻灵如雾,全都像离弦的箭一样,顷刻间消失在山林里。
汤半清与禅师无痕对视一眼,也起了比拼的兴致,发足跟上。
山间多雾,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起初,褚南浔还能与迟贞并驾齐驱,可惜没撑到一碗饭的功夫,他就被迟贞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再往后,连迟贞的衣角都看不清了。
时间流逝,日向西斜,山腰的呼喝声越来越清晰,在太阳即将落山的前一刻,迟贞落在了玉松院练武场上,山顶的云觉寺响起了钟声。
“当——当——”
……
钟声先紧后慢,然后不紧不慢,一共一百零八响。
敲到一半时,褚南浔到了。
敲到最后时,禅师无痕与汤半清联袂到达。
他们到时,迟贞立在玉松院的旗杆顶上,底下围了一堆玉松院的弟子,叫嚣着让她下来,褚南浔则坐在近处的房顶上,好整以暇地看迟贞表演。
禅师无痕挤到人群中,让师弟们停手,并言明迟贞是他的朋友,把比试轻功的事情也同师弟们解释清楚。
过年就六十五的禅师待贤,听说他们在比试,又见到禅师无痕的得意神情,表情立马凝重起来。
“为师教了你这么多年,人家女娃娃在顶上都快睡着了,你才姗姗来迟,你就不觉得脸红吗?”
被师父训斥一通,禅师无痕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汤半清在旁边,他在玉松院住了一段时间,对山上的事了如指掌。
汤半清知道禅师待贤是个对徒弟极为心软的人,赶紧在边上打圆场。
“师父别这么说,咱们还比了别的,无痕兄未必没有胜算。”
“别的?”禅师待贤被勾起好奇心,“说说看。”
汤半清没有说话,而是数起练武场上的人数,数来数去,都是二十四个师弟,年过不惑的禅师无垢也在现场。
他把手放到褚南浔的肩上,摇摇头,“弟妹这下可猜错了,不止二十个人,年龄也有超过三十的。”
汤半清看了一眼迟贞,迟贞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褚南浔还是相信迟贞的耳朵,笑道:“大哥怎么不问问待贤师父?”
禅师待贤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玄机?
“什么比试?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卖关子。”
“师父,”禅师无痕看着围在一起的师弟,脸上难掩得意,“咱们刚才在山下打赌,迟姑娘说山上练武的师弟只有二十人,且都在三十岁以下,您说,迟姑娘可是输了?”
禅师待贤一脸惊愕,“你是说你们在山脚下打赌?”
“是呀?这有什么问题?”禅师无痕不知道恩师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更不知道,禅师待贤此刻的内心,完全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山脚听山腰,这是什么概念?
不说平常人,就是耳聪目明的武林豪杰,都不一定听得到山腰的练武声,更何况凭声音猜练武的人数,和练武之人的年龄!
禅师无痕和汤半清,不清楚禅师待贤因何事而震惊?还猜想是不是因为他们打的赌太过荒诞?
直到他们把脸转向在场的弟子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他们四个人外,在场的二十五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无痕,你输了。”禅师待贤叹道。
禅师无痕神情错愕,汤半清亦然,二人异口同声道:“怎么会?”
除禅师无痕外,玉松院里唯一一个年龄超过三十的弟子——禅师无垢也叹道:“师兄,你真的输了。”
禅师无痕犹自不信,他把在场的师弟又数了一遍,还是二十四人。
此时,他想到了汤半清在山脚下的猜测,于是问师弟无垢:“莫非,你刚才不在这里?”
禅师无垢道:“前些日子下雨,饭堂顶上的瓦被猫挪动了,有水渗进来,师父让我带三个师弟去修屋顶,所以今天就没有来练武。”
挫败的心情,一瞬间占满了禅师无痕的心,他不甘心地追问:“那你们这会儿怎么都在?”
“我们在屋顶上,看到有陌生女子闯进来,以为是来打山门的,就跑过来帮忙了。”禅师无垢接着道。
得知真相的禅师无痕,心情极度复杂,他与汤半清相顾无言,二人第一次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仙”的道理:迟贞灵敏近妖的耳力,难道不是“仙”吗?称一声“顺风耳”不为过吧?
比试以迟贞的完全胜利告终,禅师无痕没有心思抒发佩服之情,他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他把赞声连连的汤半清从人群里拉出来,拽到玉松院里最僻静的角落,用最低的声音问:“你跟褚南浔在河边没聊什么要紧的事吧?”
“你怎么这么问?”汤半清奇怪道。
“你最好祈祷你们没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禅师无痕讳莫如深地说,“不然被迟姑娘听到可就糟了。”
“怎么会?”汤半清目光闪烁。
他跟褚南浔一路上聊的,都是迟贞的事,还都是不能让迟贞本人知道的那种,不过他们声音压得挺低的,应该不会被听到。
禅师无痕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悲悯,仿佛真正的禅师附身。
“我只能说,你们自求多福!我跟迟姑娘在前面走的时候,她说鹊尾针掉了一枚,一个人跑回去找,我说帮忙她都不愿意。”
听了禅师无痕的话,汤半清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该怎么跟褚南浔解释?说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能猜到还有一个“她知”?
想起白天,迟贞站在锅灶边眉头紧锁的样子,汤半清的脖子都凉了半截。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南平月尽更新,第 69 章 扬名玉松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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