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圣诞前奏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身上什么都不用背。

　　1

　　曼迪身后从房间走出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络腮胡遮住下巴和下颌，垂到眉梢的刘海遮住额头，整张脸毛发密布，只剩下眼镜后边的两只眼睛，高耸的鼻子和两颊肌肤还暴露在空气中。

　　曼迪开口道：“王总，这两位是我朋友，给您添麻烦了。”

　　这个男人，看来就是王和了。他刚走出办公室，保安大叔便恭敬中夹杂着激动，立正喊道：“王总好。”

　　王和朝他微微点点头，被过分绵密的毛发遮挡，表情并不明显，但似乎是在笑。他遣走保安，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回到工作岗位。

　　廿九早就跑到曼迪身边，问道：“你没事吧？有人威胁你吗？没签合同吧？那个不能签！”

　　曼迪显得很平静，反过来安抚廿九：“别担心，没事的。”

　　王和也走上前，说：“小曼，介绍一下？”

　　廿九看向王和，眼神像一把利剑。

　　曼迪指着廿九说：“这位是广东人，电视台编导。”

　　“哦，那也算同行。”王和说。

　　曼迪又看着斯姣，眨了眨眼，说：“她是我远方亲戚家的孩子，还在上高中呢。”

　　王和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在络腮胡的衬托下更显白皙。

　　“小曼，看你多幸福，这么多人关心你。放心吧，张松单的事，我会好好调查，让你受委屈了。新合同的话，我会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还有个会，就先失陪。小曼你可以带他们参观参观我们至上，请随意。”王和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对廿九和斯姣分别微笑点头，然后转身进了办公室。

　　曼迪毕恭毕敬地目送老板离开，转身后道：“咱们先去茶水间吧。”

　　这个地方斯姣可不陌生，曼迪给两人分别倒了杯水，又把他们带到沙发区。

　　廿九仍旧忧心忡忡，问：“那个人刚说的新合同是怎么回事？曼迪，这家公司是骗子！”

　　曼迪嘴角浮出一丝苦笑，道：“谢谢你们。”

　　斯姣问：“谭萍和张松单一手策划要骗你签约，我们之前想联系你一直打不通电话。”

　　曼迪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交话费了，这段时间工作太忙，我没怎么看手机，直到今天在马路上发现没有无线网，我还以为是手机出了什么问题，刚刚才想起来，是没交话费。”

　　曼迪继续说：“张松单做的事与公司无关，谭姐今天给王总打电话，把张松单的算盘全告诉了他，他连忙把我叫到办公室。”

　　“你说谭萍给王和打电话？但斯姣不是说，就是她串通了张松单吗？”廿九问。

　　曼迪答：“谭姐想必一开始也没看清张松单的为人，她也是被骗的。”

　　斯姣想，谭萍未必是没看清，但无论怎样，这次她悬崖勒马，没有置曼迪于死地，说明还没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只是，我加入公司时签的那份合同，王总说是张松单私自加盖的公章，没有法律效力，承诺我的十万块，是拿不到了。”曼迪平静地说。

　　廿九一听这话，立马又怒了：“怎么能这样呢？你已经在这耗了这么久，这不就是骗人吗？不管公章是怎么来的，签了就是签了，不行咱们打官司。”

　　曼迪喝了口水，她虽平静，但情绪却不高，只是依旧保持着微笑，慢慢答道：“张松单的合同可不简单，对我做了很多限制，比如我的那几首原创歌曲如果销量不达线，或是我在规定时间内没有红到某个标准，这十万我都拿不到。”

　　斯姣心想，这可都是谭萍出的主意。

　　于是，她问曼迪：“谭萍为什么今天才给王和打电话？”

　　“谭姐跟王总也不熟，只是有联系方式，平时不便打扰，这回是为了我才打了这个电话，话说回来，我欠她一个人情。”

　　廿九语气沉重地问：“那你爸爸的病……”

　　“你刚刚听见的那份新合同，就是为了这个。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跟王总借钱。”

　　“什么？你才认识他几天？”廿九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曼迪又笑了，答：“是我幸运吧，能碰到王总，他是个好人。”

　　斯姣有些吃惊，今天的曼迪笑容格外多，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王总呢？况且，能被曼迪判定为“好人”，实属难得。

　　廿九和曼迪继续聊，聊她这些天的遭遇，斯姣独自抬起头，他们右手边是一扇落地窗，大楼外的街景尽收眼底，这座笼罩在灰蒙蒙天空之下的城市，斯姣想要好好再看最后一眼。

　　2

　　回到地下铁，斯姣发现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大包用来装点酒吧的物品被挪了地方，而且窗户已经贴上两片雪花，心里奇怪，是谁做的？

　　她径直走到餐车，想找点东西果腹，这一整天下来，她又是滴水未进，滴米未沾。但没想到，刚进餐车，就闻见一阵诱人香味，勾得斯姣立马吞咽下一口口水。

　　不出所料，林有才欢快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间。

　　“斯姣你回来啦。”林有才端着一碗汤就朝她走了过来。

　　“说好的一周，今天是猪肚木耳莲子汤，滋脾养胃、促进血液循环。今早看你脸色忒差劲，特地给你设计的。”说罢林有才把汤放在了桌上。

　　斯姣看了一眼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汤，忽然间鼻子一酸，她连忙低下头，把头埋进碗里，喝了一口，装作突然泛红的眼睛是被热气熏的，还不住地在眼前扇风。

　　林有才见她的样子，立马又臭屁起来。

　　“是不是太好喝了，好喝到想哭？”

　　斯姣却小声嘀咕道：“为什么要这么好喝呢？好喝到让人舍不得。”m.qikuaiwx.cOm

　　林有才正在水池里洗菜，扯着嗓子喊：“你说啥？没听清。”

　　“没事。”斯姣又小声道，并不想管林有才是否听清。

　　喝完汤，她把碗送回到厨房间，又靠在冰箱上，看林有才嘴里不住地哼唱小曲，问：“你怎么这么开心？”

　　林有才：“啊，有吗？我看着很开心？”

　　斯姣：“不开心你能坚持唱这么难听的歌吗？”

　　林有才瞪大眼睛：“靠！斯姣你变了！”

　　斯姣：“说说呗。”

　　林有才：“也没什么，就是刚才去了趟7车，看到了点儿开心的事。”

　　斯姣：“7车？7车能看什么？王东同？你看他所以这么开心？”

　　林有才：“不是！是我去找他看看小筝是不是安全到家了，结果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块吃饭，气氛还挺融洽。”

　　斯姣满脸疑惑：“一家三口？哪三口？”

　　“小筝谭萍，还有William啊。”

　　斯姣更是诧异不已……但瞬间明白过来，所以William当时在机场没走，是因为重新选择了目的地，回了上海？

　　“我很少看到小筝的表情那么宁静。她经常笑，偶尔哭，还老发脾气，但刚刚在屏幕里，看到的是她从没有过的样子，像个安静的女孩，在享受家庭的温馨。”林有才说着说着，脸上露出沉醉的笑容。

　　“所以你因为这个就也很开心？”斯姣彻底服了。

　　“不行吗？”

　　“行……行，当然行。”斯姣一边答，一边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突然，她想起谭萍回家的时候，是刚从超市采购回来，袋里装满食材。难道说……在那之前，她就知道William晚上会去她家吃饭？如果是这样，那William原本的计划是先去看曼迪，然后再赶回上海，可韦筝的电话一下打乱了他的计划，因为老祝的提醒，他也格外担心韦筝的安危，才当即改了机票。

　　斯姣突然产生一个瞬间惊到张开嘴的想法：William答应谭萍回上海，让谭萍良心悔悟，或者说一时高兴就决定放曼迪一马。或者说，是William主动给谭萍打电话，告诉她和曼迪已经分手，谭萍没了报复的理由，于是才给王和打电话。但无论是哪种情况，William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曼迪。

　　“嘿，嘿，想什么呢？”林有才伸手在斯姣面前晃了晃。

　　斯姣：“啊，没什么。一家三口，很好，嗯，很好。”

　　“傻不拉叽……你咋了，魂不守舍的？”

　　斯姣换了话题：“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有才没有停下手头的活，反问道：“要不，你先问？”

　　斯姣便问道：“你怎么会去上海的？”

　　林有才答：“是老祝。今早大概六七点，我醒过来，发现躺在地板上，浑身酸痛，头也晕乎乎的，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你给我递过来一杯冰水。”林有才抬头看了一眼斯姣，原本期待看到她眼里的哪怕一丁点愧疚，结果却只看见一双无辜水灵的眼睛。

　　“然后呢？你去找老祝了？”斯姣追问。

　　没想林有才竟摇头。

　　“是老祝来找的我。我本来已经摸回房间，刚躺下，突然有人来敲门，我一开门，就看到老祝扒在我门口，佝偻着腰，脸色惨白，把我吓个半死，想赶紧把他先扶进屋。但老祝一把甩开我的手，说’别管我别管我，去救小筝’，我都懵了。”

　　斯姣：“然后他就把要发生车祸的事告诉你了？”

　　林有才点点头：“唉，他还要我——”

　　“我说什么都别听？”斯姣插话道。

　　林有才吃惊地看着斯姣：“你怎么知道？话说老祝干嘛这么防着你？”

　　“他不是防我，是防着地下铁的规矩。”斯姣道。

　　林有才立马反应道：“但……明明当时马路边的情况是，就算我不冲过去，你也会出手救小筝的吧？”

　　斯姣很想说：我那是为了救你们。可她终究没说出口。

　　林有才看斯姣又回归木讷，放下锅铲，一手插着腰，一手撑着灶台边，挺胸颔首，开口道：“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

　　“啊？”

　　“是不是你给我下的药？”

　　斯姣挪开目光，看向灶台，定睛看了足足五秒，终于开口。

　　“你的鱼再不翻面，就要糊了。”

　　3

　　晚饭时间到，看林有才做了整整一桌菜，斯姣忍不住问：“就我们俩，你做这么多干嘛？”

　　“谁说就我们俩了？”

　　林有才刚说完，9车门便打开，廿九和曼迪走进来。

　　看见曼迪，斯姣有些吃惊。在她印象里，曼迪从不吃晚餐，午餐也吃得很少，一般会要求林有才给她用白水煮肉和青菜。她还曾好奇，这样难道更好吃吗？林有才听了她的问题，嘲笑了足足半天，当晚就给她也煮了一碗，结果因为难以下咽，又不能浪费食物，她捏着鼻子才吃完，也更加佩服曼迪的毅力。

　　等大家坐好，斯姣发现，果不其然，曼迪面前摆着的是个空碗，没有盛米饭。

　　林有才举起杯子，里边倒着白葡萄酒，煞有介事地宣布道：“今天把你们都喊来，是为了——”

　　他瞪大小眼睛环顾一圈，但似乎没人想接话，只有斯姣的表情发生一点微弱变化。

　　“过圣诞节啊！”林有才只好自问自答。

　　桌上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喂喂喂，你们能不能有点仪式感。这可是我们相遇以来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廿九第一个举起酒杯，应道：“圣诞节快乐，有才有心了。”

　　曼迪也举起杯子：“咱们是好久没聚聚了。”

　　林有才催促斯姣：“就差你了，快。”

　　斯姣在走神，听到林有才的话，连忙拿起酒杯，四人碰了个杯。

　　“开动吧，开动吧。”林有才道，又看看斯姣，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可喊了北飞啊，但他说被老师抓去改试卷了。”

　　“哦。”斯姣应着。但也很快注意到，因为自己情绪不高，似乎引起另三个人的格外注意，所以连忙打起精神。

　　可饭桌上依旧格外安静，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直到廿九开口打破平静。

　　“我要回家了。”

　　“什么？你要离开地下铁了？”林有才惊得搁下碗。

　　“不走，不走。”廿九连忙解释，“不会离开这里，应该说，更离不开这里，我不想跟父母一块住。我的意思是，我要回老家，做爸妈安排的工作了。”

　　果然如廿九预料，林有才的脸色刷一下变了。

　　“老九。”他开口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继续讲下去。

　　曼迪却开口道：“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什么，我们支持你。之前你拍的电影怎么样了？拿到署名了吗？”

　　“嗯，编剧里写了我的名字。我很幸运，遇到一个好导演。”廿九答，提到这个剧组，他语气变得轻快不少。

　　林有才上演了一出秒变脸，突然朝廿九笑起来：“不走就成。”

　　斯姣很是意外。她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按照林有才的脾气，对于这个提前离开的逃兵，怎么会如此宽容？

　　“今天过节啊！不聊这些糟心事了，来来来，喝酒，吃菜！”

　　廿九受宠若惊似的盯着林有才，不知他为何转了性子，更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才，你考得怎么样？”曼迪突然问。

　　“还行吧。”林有才嘴巴说着还行，但脸上已忍不住浮现笑容，看来，考得是不错。

　　酒过三巡，林有才的脸颊已浮现红晕。

　　他突然从桌前站起，躬身把酒杯举到曼迪面前，问：“你怎么回事啊？干嘛跟William分手？那哥们帅气多金对你还好，有什么过不去的非得分手勒？”

　　曼迪没想到会突然被问到和William的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眉头被微微张大的眼睛提起，眼里散发的悲伤瞬间给饭桌的气氛降了温。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曼迪轻声道。

　　“什么？”林有才没明白，又提高嗓门问，“谁提的分手？要是那个William提的，我去帮你教训他！”

　　“我提的。”曼迪答，“我既然选择去北京发展，而且打乱我们之前的计划，暂时不出国念书，那就没理由再继续纠缠他。”

　　“你这什么狗屁逻辑啊？”林有才突然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放，淡黄色的白葡萄酒在酒杯里荡了几荡，最后洒了几滴在桌上，“你知道多难，两个人才能互相喜欢？又有多难，相爱还在一起了？既然相爱，就应该一起去共渡难关啊！为什么要中途放弃？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比相爱还重要？”

　　斯姣见林有才这副样子，知道他是又喝醉了。果然，怼完曼迪紧接着他又把矛头指向廿九。

　　“还有你，老九！说好的一起奋斗呢？连我这种废柴都坚持在北京赖下去，你有那么多想法，天生就是当导演的料，现在是要干嘛？回去埋了自己吗？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豪言壮语吗？现在他妈的都成屁话了？”

　　廿九喝的比林有才多，这会下巴搁在桌上，望着酒杯里的液体，眼神迷离，任凭林有才训斥，却不开口。

　　曼迪一直垂着眼帘，却在这时接上林有才的话：“林有才，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身上什么都不用背，所以轻松自在，把真爱和理想奉为人生目的。对我来说，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对阿九也一样。”

　　林有才听了这句话，身子微微晃了晃，看上去就要站不稳，斯姣差点伸手去扶，他自己先摇摇晃晃跌进了椅子。

　　瘫在椅子里的林有才垂下头，望着桌子边沿，慢慢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9车门又一次打开，斯姣抬头望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北飞一脸笑容，轻喘着气跑了来。

　　可看到饭桌上的几个人，趴的趴，瘫的瘫，喝闷酒的喝闷酒，一个笑脸也找不到，愣是懵在了原地。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47 章 圣诞前奏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