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次换乘，又坐了好几站，终于，地铁到站灵境胡同。
斯姣已经让王东同事先通知林有才，她会直接到他的出租屋来找他，但他们并没有约时间。因为她想借机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逛一逛。
这边的街道和路人看起来与五道口明显有了差异。街边的路牌都古香古色，路上的行人年龄普遍更大，神态也更为悠闲自得。
如果说五道口年轻而躁动，这里就应当用富贵平和形容。
不过跟随着林有才住址的定位，越走越觉荒凉，斯姣渐渐接近一处窄巷入口，这让她想起来，林有才订婚时候租的那间四合院，也是在一个深深的胡同里。但是这个窄巷看起来就脏乱多了，而且宽度只能勉强走一辆车，一旦有车出入，行人都得靠边。
等一辆小面包车开出窄巷，斯姣便踏了进去，突然，成堆的小虫朝她扑来，她胡乱挥手躲避，赶忙后退三步，同时闻到一阵恶臭，便直接一路小跑退出巷子，回到马路边。
定睛一看，才发现巷子口有个堆成小山一样的垃圾堆。这令她胸口泛起一阵恶心。斯姣又打开第三脑察看了一遍定位，朝东西两边各挪动了百十米，确定定位是准确的，才又一次望向窄巷。这会巷口多了不少进进出出面无表情的人。
这……就是林有才住的地方？
她回过头望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还有能隐约看见的地铁站，但眼前，是林有才的居所，咫尺之间，斯姣又一次读懂这座城市——
她并不温顺，却擅长包容。
斯姣定了神，用手捂住口鼻，硬着头皮扎进窄巷中去。
地址是三号楼103室，斯姣很快便找到三号楼。楼道还算干净，右手边是一扇敞开的铁门，里面还套着一层木门。走进去后，先是看见两个紧闭的崭新木门，门上分别挂着101与102，那103呢？
斯姣正张望着，忽然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右耳方向响起。斯姣循声望去，发现还有几级伸向地下的台阶，便顺着走了下去。终于，又见到一扇敞开的木门，木门上赫然挂着“103”。
先前听到的女声也更加清晰。
“林有才，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到底考虑好没有？”
斯姣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不像是韦筝的，发生了什么？
她提高警惕，走进屋里，一张书桌正好挡在门边，桌脚把她绊了个趔趄。抬头，那个熟悉的蝴蝶结又一次映入眼帘……
2
斯姣还没考虑好是走是留，就已经被屋内的两人发现。客厅从一进门便一览无余，一大半空间被必需的家具占领后，便不剩多少地方，站进来三个人，已显得拥挤。
那个女人看斯姣的眼神充满敌意，她并不记得在地铁上见过斯姣。
斯姣也终于看到她的正面，厚厚的齐刘海遮住额头，带着细边框眼镜，样子看上去十分文静，和刚刚展现狮吼功的形象略有不符。
林有才脸色不太好，精神也怏怏的，晃到斯姣跟前，说：“哦对！东爷跟我说你要来，差点忘了。”
说完他往身后望了望，耸耸肩说：“地方小，你先去我卧室坐会吧。”
“没事。你先处理你的问题，弄完了我再来。”说着，斯姣就要离开，林有才赶忙拉住她。
“我没啥事要处理的。不过，这样吧，你在我这待一会，我带她出去说。”
斯姣不知道林有才是担心她人生地不熟，所以才把房间让给她，还是有些别的缘由。
没等斯姣答应，林有才已经拿了外套，对女人说了声走吧，就出了门。那女人脸都快要气歪，斯姣没去正面回应她挑衅的目光。
等两人走后，斯姣朝屋里仔细望了望。屋子虽然小，却五脏俱全，厨房和卫生间挤在一角，书桌和床摆在一个向下凹陷的空间，权当做了卧室。斯姣想起刚刚下了几级台阶才来到这间房，所以其实这间屋子一半是在地下的。
床的上方有扇缠着铁丝网的窗户，但窗户的位置差不多和外边巷子的地面平齐。
卧室里连张椅子都没有，床直接充当了书桌的座椅。斯姣扯了扯床单，坐在一个角上，抬头便是那扇对着窄巷的铁丝网窗户，从这间负0.5层的房间往外看，看到的大都是来往行人的小腿和脚，还真是一种奇特的视角。
天色渐渐转暗，这边楼宇不高，透过窗户，看到不远处红紫蓝黄交错融汇的天空，下方是破旧的屋顶，再往下是生活于方寸之间的行人。
斯姣脑中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和自然宇宙相比，他们实在渺小，这种感受愈发强烈。
她又想起曼迪的那番话——“就算没去意第，没做那个古怪的梦，一切该发生还是会发生”——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廿九和曼迪若不是“病”了，只是于自然的不可控规律下走到这一步，那么她做再多努力，会不会也只是徒劳？斯姣越想越苦恼。人类花了上千年，也没找到比娱乐更好的麻醉方式，连时空的可逆都找到了突破，生理性的不可逆，仍如此棘手。这么看来，人性，真是顽固不化。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从窗外又传来熟悉的尖细女声。抬头望去，窗户外站立的，正是林有才和那个蝴蝶结女人。斯姣看到，那双穿着高跟鞋的脚突然停下，而林有才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返。
女声喊道：“林有才，她是谁？”
林有才有气无力地答：“一个朋友。我们到前面的包子铺再说行吗？”
“我只是想要你的一个回答，不复杂，也别跟我长篇大论。”
斯姣觉得气氛有些不正常。这五年来，林有才不是一直在追求韦筝吗？那这个女人又是谁？难道……斯姣想到那天在四合院林有才突然提出的分手，脑子里涌现一个不好的念头。
林有才的声音又响起：“吴悠，怎么说呢，我觉得现在我们都不太冷静。”
“冷静？我怎么不冷静了？”
“我才刚刚分手，你也是。”
“那又怎样？”
接着，好一阵沉默。
斯姣一拍脑袋……她是吴悠啊！五年前，她和北飞曾在校歌赛上远远望见过吴悠一眼，不过那种人畜不分的距离，也确实没法让她记住谁。
现在她只能透过窗户，望着定格在画面里的两人的脚，林有才穿着一双阿迪达斯的球鞋，球鞋上方的小腿遍布腿毛，吴悠穿着一双宝蓝色高跟鞋，牛仔裤贴身勾勒出小腿的形状。
“咱们先到大路上去，这里人来人往也不方便，我都跟你说行了吧。”
“……”
似乎吴悠被林有才扯了一把，两人终于消失在了斯姣的视线之中。
3
两人走后，斯姣向后倒在床上，小腿还吊在床沿，穿着鞋，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闻到饭菜的香味，斯姣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身体滑落到地上，她发现窗帘也不知被谁拉上，而透过缝隙，可以感觉到窗外阳光刺眼。
“醒啦。”
经历短暂的头晕目眩，斯姣终于清醒过来，看见那张抵在门口的小方桌已经被搬到了衣柜前方，上边放着几盘菜。这时她才发现，小腿已经全麻了。
“来吃饭吧。你也真能睡，整整睡了有18、9个小时。”林有才边招呼着斯姣，边脱下围裙，端来两碗米饭，上桌就座。wWw.qikuaiwx.Com
斯姣坐到他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豌豆放进嘴里，香甜的滋味一下打开了她的胃口。想来，肯定是前天一晚上都在查进食障碍症的资料，昨天又跑了半天，身体好久没像这样超负荷运转，所以报复性地睡了这么久。
“那你昨晚上哪去了？”
“我看你睡得跟个死猪似的，就去3018凑合了一晚。”
“哦。”
“我手艺如何？”林有才满心期待地问了个老问题。
“一如既往咯。”
“嘿嘿，这五年别的没长进，厨艺还是有所突破的。”
“嗯，我同意吧。”
“别‘吧’呀——”
斯姣打断林有才的话，问道：“你跟你前女友还好吗？”
林有才愣了几秒。
“你听见啦？唉，她非要站在窗户边上说话，我猜你就在偷听，所以才给拉走的。”
“我没有偷听好嘛！你们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你前女友找你干嘛？”
“她想复合。”
“你……”斯姣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你不是刚刚才分手么。”
林有才露出一脸贱笑：“嘿嘿，魅力太大，没办法。”
斯姣翻了个白眼，突然她的第三脑响起，她拉开后看到来信人是十七。
十七：斯姣，我马上来找你。
林有才念叨着：“马上？十七是谁？马上是啥意思？他要来我家吗？”
“十七是……是……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啊。”
“做好了，你说吧。”
“他是意第上的北飞，也就是一千多岁的北飞。但——他失忆了。”
“啊？”林有才快要惊掉下巴，“北……真有另一个北飞啊？”
话音未落，敲门声便响起。
4
林有才从厨房端出一副新碗筷，送到十七面前。眼神从十七进门那刻，就没再从他身上挪开过。
十七笑着打招呼：“林大哥你好，我一路上老听斯姣提起你呢，说你可会烧菜了。”
林有才撇撇嘴：“就没其他优点了？”又挑起眉，“还真是北飞那小子啊。就你俩会喊我大哥。”
十七连忙往嘴里送进一块鱼肉，津津有味地嚼着。
林有才边笑边盯着十七的脸，仿佛非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不可，摸着下巴砸了砸嘴：“不像啊。”
十七问：“不像？林大哥你说什么不像？”
“你这脸，不像北飞那臭小子啊。”
“哈哈哈。我的身体早没了，现在用的是别人的。”
“别人？”林有才瞪大了眼，“怎么会有别人把身体给你？”
“这……就说来话长了。可能只是我运气好吧。”
林有才比了个大拇指：“牛皮牛皮，真牛皮。我下次再去你们星球，也弄一副帅点的皮囊回来，匹配我有趣的灵魂。”
斯姣打断了这段对话，径直问十七：“出什么事了？”
十七此时嘴里包满饭菜，吃得正酣，抬手示意斯姣等一等。林有才看到这幅景象，开始欣赏自己这一桌的菜，得意洋洋的笑容爬上眉梢。
“不好意思啊，光顾着吃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说呀。”
“就是维修设备不见了。”
“啊？”斯姣拍着桌子站起身，露出惊愕的神色，“你说什么？不见了？被偷了？还是被抢了？”
林有才从斯姣的神情里辨认出事情不太对劲，搁下筷子，专心听着。
十七慢条斯理地答：“就是，昨天王东同好像有点不愉快，维修就没进行下去，我今早再一醒来，发现一直装在口袋里的芯片不见了，就想去你们地下铁问问。进车厢后，就看见了王东同，跟他说了这个事，结果他——”十七边说着，边把斯姣拉扯着坐下。
林有才见十七又伸筷子去夹菜，敏捷地拿起自己的筷子截住他，问：“你快继续说呀，东爷怎么了？”
“结果他很生气，然后就走了。”
斯姣：“……”
林有才拍着大腿抱怨道：“你们是不知道，半个月前那场折腾吓死人了。当时我不在地下铁住着，听老九说的，就像地震了一样，门啊窗户啊全都在抖，他想逃来着，结果11车门还打不开，幸亏东爷力挽狂澜。后来听说你们派人来维修，我们才安心。”
十七突然对斯姣说：“你说，会不会是王东同自己捣的鬼？”
“啥？怎么可能呢？他宝贝3018宝贝的不行，不可能弄这么一出。”林有才立即反驳。
十七解释道：“林大哥，我不是说的自销，那个确实是发生了，我说的是设备。”
“你说，他偷了维修设备？他偷那玩意儿干嘛啊？不想好了？”
斯姣这时却答：“偷来自己修咯。”
林有才打了一个激灵：“斯姣你这语气真瘆人，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一番简单讨论后，十七又自顾自吃起饭来。
林有才问：“那些工具很难弄吗？咱可在北京，什么玩意弄不到？”
斯姣没好气地答：“弄不到。”
林有才接着出主意：“不过，要真是东爷捣的鬼也没事？设备在他手上，不照样能把地下铁修好么？”
斯姣皱着眉答：“这次带来的都是考古队最贵的设备，出门前队里再三叮嘱，3018可以修不好，但是这些东西，一个都不能少。”
“……”
十七又盛了一碗山药汤，说：“没事，拿走就拿走，只要修好3018就行。”
斯姣反问：“没事？艾矢戚——要是东西找不回来，艾老师也罩不住你，这明摆是冲你来的好不好？你跟王东同怎么就结了梁子？”
十七喝了一口汤，夸赞道：“好汤！好汤！林大哥你手艺真的强诶，而且这汤的味道好熟悉，感觉在哪喝到过。”
林有才对这夸奖很是受用，嘻嘻笑道：“嘿嘿，你当然喝过，这几年北飞那小子没少跑我这来蹭吃蹭喝。”
斯姣见这两人聊得怪开心，又气又急，她问十七：“小宝呢？这两天还好吗？”
“好着呢，跟王东同亲如一家。”
“你说什么？”
“我撞见他们俩在一块好几回了，那小家伙还挺会交朋友。”
斯姣还是不信，皱眉问：“你说的是小宝，还是严超超？”
十七答：“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几天，好像严超超就没在我面前露过面。”
林有才露出困惑的神色，一瞬间又恍然大悟般地说：“哦！就是那个小白呀。”
这时，敲门声又一次传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85 章 负0.5层的街景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