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开情绪实验室，斯姣没有立即回学校，而是回了家。她已经大半个月没回过家了。
打开家门，看见整洁干净的房间，便知道都是小枝的功劳。
“爸，妈，我回来了。”斯姣喊着进了屋。桌台上的烟斗和竹简看上去十分安宁。
爸爸的声音传来：“一大早就听小枝说了，怎么现在才想到回家？”爸爸说话的时候，烟斗朝外冒着白白的雾气。
“学校有点事。”斯姣一边答，一边检查烟斗和竹简的培养液盒，果然，培养液都新鲜充足。
“你又有意见了？S回来就是忙学校里的事情的。”妈妈替她出了头，听声音心情还不错。
“爸，下次我一回来就直接回家好不好？”斯姣笑着说。她感觉这次购买的新型培养液效果不错，爸妈的精神和意识都保养得很好。
在桌边坐下后，斯姣看着爸爸妈妈，心中充满了幸福与喜悦，但很快，他想到北飞，还有与他的那番对话。
“爸爸妈妈，可不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斯姣开口道。
“当然，你问吧。”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斯姣问。
空气中氤氲着无声的压迫感，这个突兀的问题瞬间打破一家人之间原本和谐的气氛。斯姣也突然意识到，这个话题会不会对父母来说并不舒适。就在她想要说点什么圆场的时候，爸爸突然开口了。
“因为我们也有私心啊。”爸爸说道，“即便是我们主动选择了‘死亡’，那并不代表我和你妈就放弃了对世界的留恋，只不过我们懒，不想再折腾了。生下你，就可以替我们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就，好像重生了一样。”
斯姣心想：是么？原来，我还能有这样的作用啊。
“另外的私心就是，有了你，我和你妈能过得好一些，虽然我们最初并没抱强求的心态，可是你太懂事了，一直在为我们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爸爸的语气难得的充满慈爱。
这时，妈妈开口道：“其实我当初是反对生下你的。”
什么？斯姣心里一惊，她从没想过，妈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为什么呢……？
妈妈继续说道：“正如你爸爸讲的，我们想生你的理由全是私心。因为我们当初已经做好决定，要进入培养液，就这样终结一生，所以一旦生下你，就给不了你除了生命之外的任何东西。也正因如此，我和你爸爸才觉得幸运，你真的太懂事了。”
原来是这样。斯姣心想，朋友里有不少也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即便爸爸妈妈还没选择“死亡”，也不会在孩子身上花费多少精力，所以她从来没觉得爸妈应当给她更多。难道，给了生命还不够吗？
这时，竹简又传来声音：“而且，妈妈还有意外收获。”
“嗯？”斯姣不知道妈妈所说的“意外收获”是什么。
“你知道妈妈最后选择的这件培养皿，代表着什么吗？”
斯姣一直以为妈妈选择竹简，是喜欢上边的书卷气，这时她才向妈妈投去目光，发现竹简上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不知道……”斯姣答。
“我身上拓下的文字，是清代最后一位状元的一副小楷。”妈妈的语气很激动，好像对于女儿终于有兴趣了解自己的过去而感到兴奋。
斯姣凑近了一些，观察竹简上的文字。
妈妈继续说道：“这个状元写的是什么不重要，我看中的，是他所代表的那一套体系。当年，我也曾跟着考古队去到清末，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是科举，也亲眼看着这个年轻人巧合地成为状元，看着他因此改变了命运，这让我对那个时代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你后来可不是这么说的。”爸爸插话道。
“那是因为我读了更多历史，知道了当时的科举制度也不过是统治者的手段，对人才的筛选不够有效。”妈妈答道，“可这都没法冲淡那个青年人在成为状元那一刻带给我的冲击。他爬上了那架梯子，从此改变了命运。”
斯姣有些迷茫，还是不知道妈妈想说的“意外收获”是什么。
“我从没跟你们说过，当年得知S想要办一所学校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因为我觉得，在这个星球，也有人可以成为春霖了。”妈妈的语气非常幸福，“哦，春霖就是那个青年状元的名字。S，妈妈知道无权要求你为我们做任何事，但你正在做的事，也是妈妈未竟的梦想。”
斯姣恍悟：原来，妈妈也觉得意第需要这样的梯子！可是这么多年，却从没跟她讲过心里的想法。相比爸爸那么强硬地决定她的人生，妈妈完全给予了她自由，甚至连她的理想是什么都不曾提起。
可巧合的是，她选择的路偏偏与妈妈心中期冀的轨道重合了！
这种奇妙的默契令她一时哑然。
其实她很少和爸妈聊学校的事，但今天，她决定好好跟他们讲一讲，自己这五年来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2
不知不觉，斯姣已经在家待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小枝的一个消息进来，说学生名单已经整理好。
斯姣决定启程回学校。离开家之前，她又鬼使神差地问了爸妈一个问题：“爸爸妈妈，你们相爱吗？”
听了这个问题，爸爸的烟斗冒出几缕青烟，接着传来笑声：“哈哈哈，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除了相爱，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选择在一起一辈子呢？”
斯姣也笑了，妈妈没说话，可空气里的甜蜜滋味，她闻得到。
回到学校，小枝先是好奇地追问她在实验室调查到什么没有。
斯姣答：“我只打听到，可能会与靶向药物有关。”说着她表情不觉变得凝重，因为艾琪那句“但那种药的效果不可逆，除非先决条件改变”这实在不是什么有利目前局面的结论。
这时小枝也拿来统计文件。
“咱们学校一共有260个学生去过IN司的活动，其中80名都是在那个换族谣传出现后去的，总数已将近占咱们学生人数的三分之一。”
形势越发不容乐观。斯姣开始与小枝商量对策。
小枝突然问：“斯姣，你还记得刀口吗？”
“刀口？”斯姣回忆起这个有些年头的名字。准确来说，这是一个笔名。
四年多前，斯姣记得是她筹备学校最为举步维艰的时候。那时对于她要为常族办高等教育这件事，不仅商族强加干预，常族不愿信任，就连学族内部都多有争议。
可突然有一天，一篇关于娱司大楼被毁的评论文章开始被各个平台转载，作者便是刀口。那篇文章以及这个作者，都令斯姣记忆深刻。因为正是受益于这篇文章的影响力，才使斯姣办学校的行为在学族内部拥有了合理性。
那篇文章的主要论点是：术族人虽然犯了错，但他们值得被同情，尤其是术族女人值得被同情。一百年前的学术两族分家使得知识资源对于学族的倾斜过分严重，这是不公平的，术族女人如果能得到这些资源，可以有更大的作为，便无需成为男人的附属品。而除了术族，更加需要被关注的是占星球人口95%的大部分常族人。现在的意第星之所以可以安稳存在我行我素，是因为不必面临外星球的威胁，可大家应该想一想，既然我们能穿越回过去的地球，对他们实施资源转移，那未来的文明说不定哪天也会开着一辆地下铁来到意第星展开掠夺。唯一的应对之策就是在那之前，让我们的星球变得更加强大，这就需要让已有知识资源发挥出最大作用，尤其是向拥有巨大潜力的常族人口普及。奇快妏敩
正是因为这篇文章，斯姣的学校便从人人喊打的怪物变成象征进步的吉祥物。当然，商族人是不可能因为一篇文章以及民意就放开知识垄断的口子，可也有不少商族人对于外星球攻击的论点深信不疑。正是趁着他们内部短暂的分裂，斯姣连忙抓住机会，成立学校，让这个谁也不敢想象的怪物从这个星球出生，并拥有了合法性。
可学校创立的本质，决定了这也是唯一的一道口子。在她之后，便完全没有后人效仿的迹象，她便只能孤军奋战至今，抓住每一丁点可以利用的空档，让学校作为一架平衡商族利益的天平以求生存。
而面对学族内部保守人士的攻击，这篇文章掀起的讨论热潮自然成了她的保护伞。还有激进的粉丝把她所做的事定性为学族“良心”。但这种标签对斯姣来说顶多是扫除闲话的一把扫帚而已。她才不想当什么“良心”，只想做点实际的事，在学校没关张之前，能多帮一个是一个。
不过在那之后，斯姣再也没见到过“刀口”这个笔名，一方面是她没再继续关注这个作者，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人没再创造出符合大众口味的东西。
“为什么突然提刀口？”斯姣问。
“当年那篇文章除了帮了我们学校大忙，其实还在术族女人之中留下了不小的影响力，她们当中很多人还是刀口的粉丝。而且我们学校当时对术族放开招生，之所以引来不少人报名，也得益于他的影响。”
“但是术族来报名的大多是男人啊。”斯姣答。
“嗯，抗争还是需要先积攒力量的嘛。现在我们族女性地位还是很低，忙完工作还要忙家务，更别说来上学了。我要不是因为听你的建议，早早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斯姣见话题到了这里，不想惹出小枝的伤心事，连忙打断：“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所以这对我们化解现在的局面有什么帮助吗？”
“我觉得，万一到了某种不可控的地步，那些女人也许能帮上忙。”
斯姣见小枝眼里闪着光，便挺直身子，认真听她说了下去。
3
听完小枝的建议，斯姣又和她进一步讨论，细化出可行的方案。这一商量及部署，不知不觉一天一夜又过去了。
时间到了她不得不返程的时候，不然就赶不上3018的年会。
这一趟意第之行，虽说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但也还算是有些收获。
“对了小枝。”
“嗯？什么事。”
斯姣递给小枝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了一根银白发丝。又调出第三脑，传给小枝一份在她手上待了五年的文件副本。
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需要你帮个忙。”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112 章 刀口造势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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