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连尖儿都还未冒出,天色灰蒙,缀着几颗残星。
风儿沾着凉意,徐徐拂过。
叶片惬意地摇摆,露水抖落,红玫瑰明艳娇美,馥郁的芳香丝丝缕缕,甜而不腻。
满园玫瑰,鲜艳夺目,惊心动魄。
铲子掉到地上,土壤松软,以至一点声也没发出。
总算,种好了。
江与鹤眼下青黑,眼底通红。
他蹲了一晚,脚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他的衬衫跟长裤上沾了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望着花了一夜种满的玫瑰,低语道:“她会要你们的吧。”
他抬手,手也布满了伤痕。
他碰了碰玫瑰花瓣,眼眶微热,“她也会要我,对不对?”
手机软件打开,幸好,她没有关掉定位。
上面显示——她正在距离南山几百米的某条街道。
他知道那里。
也曾去过。
一个小时前,楚桑落被夜里的温度冷醒。
她眼神惺忪,打量着四周。过了会儿,她才迟钝地意识到,她还在墓园。
虽是夏天,但像这样露天睡一宿也是吃不消的。何况楚桑落本就体寒。
她得走了。
墓碑上的照片里,老太太脸色红润,慈祥的眉目中隐约能看出年轻的风华。
楚桑落开口,“外婆,我下次再来看您。”
她声音很轻很淡,像是怕打扰了谁。也有些哑。
开车下山的时候,肚子闹起了抗议。
于是,她开进了一条街道,打算吃点东西。
这条街在山脚,只要楚桑落来南山,都会经过的地方。不过,这是她第二次来。
她不喜欢这条街。
“您的云吞面。”
这会儿时分还早,吃早餐的人并不很多。老板手脚很利落,端上一份热腾腾的云吞面,又转身去接待下一位进门的客人。
“老板,一份云吞面。”
女声一落,哈欠声跟着响起。
女人是附近的居民,是早餐店的熟客。她照常往里走,去自己的“专属位置”打个盹儿。
不想,走近才发现位置上已经有人了。
还是个大美人。
美女实在太漂亮,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她眼睛微瞪。
她一下子就不困了,迅速坐到旁边一座,暗中打探。
她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妹妹。
她偷看的方式实在不高明,很难让人忽略。楚桑落默不作声地瞥了下对方,仔细想了想,记忆里实在是没有这号人。
怕记忆没有恢复完全,楚桑落头一次主动朝陌生人露出笑,“您好。”
她是个冷清的性子,偏生笑起来甜感十足。外表带来的疏远尽数消散,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女人略带激动地回:“你好。”
楚桑落问:“您认识我吗?”
“不算认识,”女人话锋一转,“六年前的一晚,我在这条街上见过你,以及你男朋友,姓江吧?”
早餐端上来了,女人掰开一次性筷子,添了句,“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
楚桑落一愣,筷子从手里滑落。
她一共就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外婆下葬后的第七天。
人死后的第七天被称作“头七”,逝者的魂魄会返家吃最后一顿饭。
南山很远,她怕外婆迷路回不了家,特意跑来墓园。认真叮嘱路线,甚至报出外婆最爱吃的菜肴名字,让老太太一定一定要回去。
办完这些,她接到妈妈的电话,问她去了哪,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她撒了谎,说在上书法课,结束课程会自己去吃。
她不想跟爸妈一起吃饭。
哪怕他们的妈妈、岳母才去世几天,便可以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畅谈他们的商业宏图。
她没有地方可去,只好进这条街消磨时间。
分明不是什么节日,但街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食物的味道飘向天空,流行音乐震耳欲聋,大人小孩的笑声揉成一团。
情侣挽着手路过她,亲密的一家三口路过她,同龄人说笑着路过她……
人间所有的热闹都路过她,衬得她孤伶又可怜。
她讨厌这个地方。
她要从这里逃走。
转身的瞬间,肩膀被人从旁拍了拍。
她望去,是一串棉花糖。
彩色的。
而拿着棉花糖的,是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
玩偶服是熊猫的模样,憨态可掬,毛茸茸的。
头套很大,完全遮住了那人的脸。
只能知道大约是个男生,因为身量很高。
守在一边的司机当即上前,以保护的姿态挡着她。
“熊猫熊猫,棉花糖好好次~”
“我们一起玩吧!”
“熊猫,我好喜欢你~”
一群小孩儿围着“熊猫”,有的拉着他的手,有的抱着他的腿,童声清脆天真。
相同的是,这群小孩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串棉花糖。
“小姐,我们走吧。”
司机低声提醒。
楚桑落本也不会接下的,可熊猫伸直手,将棉花糖递近。
接着,熊猫头套歪了歪,似乎在撒娇请她收下。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握住木签。
熊猫原地跳了下,一群小孩子也跟着蹦蹦跳跳,咯咯作笑。
不知道为何,即便隔着这么厚重的头套,楚桑落也觉得里面的人是笑着的。
而且,似乎非常开心。
小孩子们不满足于站在这儿,个个使出劲闹他。
熊猫的工作职责自然也包括陪小孩子玩,他扬起绒乎乎的手,挥了两下,就被小孩子们拉去了。
玩偶服笨重庞大,使得里面的人走起路来也有些滑稽。
楚桑落不禁笑了下。
糟糕的情绪得到缓和,她拿着棉花糖上了车。
……
对面的女人见她这副反应,讪讪地问:“你们分手了?”
没有一秒的停顿,楚桑落一个激灵,猛地说:“没有。”
女人有被惊到,但很快就安心下来,喝了口汤,说到:“那晚我接了个兼职,套上玩偶服发一些传单,顺便逗小孩儿啥的。结果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过来问我,可不可以把这套玩偶服给他穿一下。我以为他是来抢兼职的。”
她说着有些好笑,停了下才接上话题道,“他跟我讲,他可以帮我做这个兼职,钱归我。我心想哪来的傻子,于是就让给他了。”
楚桑落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扣着桌沿,“然后呢?”
“为了防止他跑路,我一直在旁边盯着。最后发现除了你跟那群小孩儿,他就没再给人送棉花糖。你跟他年龄又相仿,所以我猜测你们至少认识。”
“然后就是结束的时候,他满头大汗,整个人像从蒸笼里捞出来的,”女人说,“说来也确实,那几天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节,还别说穿着这么厚的玩偶服跑来跑去。”
楚桑落也记得很清楚。
大学刚开学不久,军训开始。整天烈日炎炎,热浪滚滚,地面彷佛都被炙烤得张裂。
然而,第一天军训结束,她被紧急叫回家。
三天后,外婆去世。
“我问他,刚才那个女生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专门穿这个来哄人的?”
“他却摇头,说是喜欢的人,”女人几下吃完了云吞面,“我比你们大两岁,都是过来人了。自然懂的都懂,看着就是小情侣闹矛盾嘛。”
楚桑落震撼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只是木然地扣着桌边,用力又用力。
女人还赶着上班,抽了张纸巾擦嘴,“说真的,你男朋友的深情跟浪漫真的感动到我了,以至于几年过去了都还记得你们。”
她在心里加了句,你们扎眼的颜值也是原因之一。这俩人都长得特别好看,一晚遇到两个TOP颜值,作为颜狗的她,记忆不能再深刻了。
说罢,她扫码结账,道:“哎,我得去上班了。”
楚桑落抬头,“谢谢。”
她眼圈微红,女人便以为她是被感动了,便大方地挥手,“没事儿。祝你们幸福哟~”
女人背影匆匆,消失在视线里。
徒留楚桑落坐在凳子上,失神恍惚。
失忆,头痛,最爱的外婆去世,坏事接二连三。那是人生最黑暗的几个月,心里犹如破了一个大洞,什么东西都装不了,空落得厉害。
她一直以为自己彷徨无助,难过的每一个时点,都是她一个人撑过去的。奇快妏敩
但,江与鹤曾来过。
他在最热的天里穿着玩偶服,笨拙地逗她开心。就为了给她递一根棉花糖,他免费做了一晚的兼职。
当别人问起她是不是他女朋友时,也只敢回答,“是喜欢的人。”
有一个被她忽略的事实,那就是,分明是她先忘记江与鹤的。
爸妈不喜欢江与鹤,他又哪里有方法来接近她呢?
在医院门口,江与鹤混在人群里,黑色帽檐下的眼,肯定祈求着,她能发现他。
可是,她的目光扫过他,像看陌路人。
明明江与鹤那么怕她生疏的眼神。
他离开了。
但在她最难受的时候,又默默地出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陪她。
楚桑落鼻尖酸涩。
江与鹤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的,是她没有发现。
她早早就许诺过,要护着他的。
在那座偏僻的小镇,江与鹤就受了好多委屈。
可现在,是她在让江与鹤受委屈。
她想江与鹤了。
眼前被泪水模糊,楚桑落摸出手机,正欲打电话,却接到一则信息。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二次心动更新,第 60 章 第 6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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