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意欲壮大武臣的势力,以此平衡文臣和君王共治的格局。卢家和永王赵元谭在卢太后的促成下结成盟约,休戚与共,家主卢斌冒着暴雨造访永王宅第,与赵元谭商酌。
卢斌自愿带这个头唆摆群臣御前力谏,迫官家打消念头。
赵元谭求之不得。诸臣不可能束手待毙,只要他们的心拧成一股绳,官家不得不忌惮。他若取得文臣的支持,如虎添翼。
意见达成一致,卢斌退出永王邸,又与陈仲私下晤面。
于是在第二日便有风声传出,不少文臣惶惶难安,纷纷拜访陈相府,试探陈仲的意思。
陈仲先是表达对官家的赤胆忠心,继而道:“官家或许是受谗佞蒙蔽,错下判断。在圣意未出之前,先静观其变,不可贸然。”wWw.qikuaiwx.Com
他适时推出永王,称永王会与他们一阵,齐心劝谏官家。
访臣们有了盼念,“永王胸怀大局,前途不可限量。”
算是表明对赵元谭的支持。
他们能猜到的,想到的应对之策,身处风云中心的傅家兄弟未必没有万全的准备。
文武的对峙,两方都有绝佳的对策,环环相扣。这也是沈世安决意保持中立的缘由。
他没对政见一致的同僚表露过,只对妻子曹娘子坦白:“文臣利益确是与我息息相关,但小宝儿是兖王妃,兖王是傅家力保之人,我不可能让她陷入两难。”
曹娘子一个深居后闱的妇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她担忧,文臣树大根深,官家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胜算几乎没有的变革,要如何逆转。若是失败了,官家能置身事外,只有兖王的处境会越发艰难。
曹娘子道:“但愿老天福泽我儿。”
还未真正发力,汴梁已经人人自危了。
官家蒙在鼓里了么?风声走漏,群臣抱团,不过在他的意料中。
杨重燮安排送信的人会没有戒备防范之心?他一个混迹内禁多年的内侍官,深知帝王之心,游刃有余,手底下培养的人能简单到哪去。
故意为之的手段,迷惑了多少心乱的人,没几个人察觉出来。
他的母亲卢太后原以为他是一时气愤的昏话,如今卢家跑来向她哭诉,才知动了真格。她为母族不平,顾不上半分仪态,前来质问赵隽。
白昼的秋寒初显端倪,赵隽竟只穿了一件薄衫,手里在擦拭着什么东西。
负气而来的卢太后上去一看,是一把生了锈的铁剑。
“官家为何要擦一把生锈废弃的剑?甲仗库多的是好剑。”她不解地问。忘了为何事而来。
赵隽手上动作未停,“我只用过这把剑,只用得惯这把剑。”
卢太后道:“锈剑需磨砺,布是擦不干净的。”
赵隽擦剑的手微顿,余光轻瞄了她一眼,“娘娘的来意我知道了,不必多问,我不会改变决定。”
卢太后气得身上惊搐,“官家是疯了不曾?你爹爹,大爹爹,他们没试过么,你想到的他们没想过么!失败的后果,官家可能承担?”
“他们的经验宝贵,我会避免失误。”
卢太后眼底翻起血丝,她为卢家殚精竭虑,更为官家心疼,“你这是孤军奋战。”
“帝王生来高处不胜寒,何时不是孤军奋战。”
剑放下,赵隽凝视母亲的怒容,没有血色的脸上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狰狞。
“娘娘您说错了,磨石磨出来的刀,虽然锋利,却易折断,一把好剑需要人血滋养。”
他要杀人!
恐惧陡从心起,卢太后头皮发麻,手脚发颤,“赵隽,你疯了,你在折自己的寿!”
“改变就需要死人的。娘娘勿要担忧,我一向仁慈,不会疯到血洗整个朝堂。”
笑着说出来,才更叫人毛骨悚然。
疯了,疯了。
卢太后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摇着头,麻木地退出福宁殿。
站在殿外,脚下软得几次被裙幅缠绊,嬷嬷掖着她手,她嘴唇哆嗦难言,急得眼泪滚出来。
剑还是太多锈斑了,推回剑鞘明显滞涩,赵隽费了些力气才将剑放回剑鞘。他又有些咳嗽了,杨重燮急忙递来帕子。
阴雨持续几日,风寒惹了旧病,咳嗽的毛病日益严重。医官院束手无策,只将先前的方子熬着继续服用。
或许真是要变天了,内禁里每个人的脸上都被阴霾笼着,压抑得喘不过气。
杨重燮决定说些高兴的事,“昭仪那里好了很多,愿意出来走动了,饭菜也用的多。”
赵隽面色稍霁,“去看看她。”
他带上医官踏足仁明殿,止了小黄门通报。走到室外的屏门,依稀听到了朱嬷嬷的劝言。
朱嬷嬷说:“三宫六院难出一位能入官家的眼,娘子能越过旁人,自是有可取之处,且莫惹官家生厌啊。”
这话让赵隽亲耳听见,不免沉默。他也不知站了多久,韩昭仪朝他敛身,才堪堪回过神。
“她若是惹你不快了,让人调离出去吧。”他道。
韩昭仪怔了一瞬,随即笑起来,“官家,奴家想去看花。”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笑。
赵隽心绪也跟着明亮了不少,“好。”
*
连续数日的暴雨,山路泥泞难行,本来要去白马寺看风景的夫妻二人躲在游廊看鲤鱼,在雀园喂孔雀,又一起糊鸢灯。
鸢灯做好,沈雩同描了一副寒梅图,赵元训搦笔在旁题上一句词。
“小圆,放晴了我们就去白马寺。”最后一笔,他悬腕收笔,走远了打量,点点头,对自己的词作似乎极为满意。
沈雩同欣赏着他的书法和题词,也认为写得很妙。她问道:“大王信佛吗?”
宫里信佛信道的人不少,赵元训见过吃斋念佛的妃嫔,他十哥嘉王赵元词也供奉菩萨。他没有受到一丝一毫影响,夜宿寺庙也不会参拜。
“佛和道我都不信。”
沈雩同讶然看他,“非善男子善女人是不能进庙,大王不知道?”
“说法没有道理。”赵元训挑起眉峰,“你们不是说佛祖庇护天下众生,不信他的人也在众生之列。”
他强词夺理,沈雩同根本说不过他。
赵元训忍俊不禁,解释道:“不是去庙里,只是带你到上面看对面的风景。我八岁时第一次来,看到过形状像乌龟的山,后来再没有机会,你愿意陪我去吗?”
沈雩同当然乐意奉陪,“我可以陪你去找那座乌龟一样山,但是大王,你的腿好了吗?”
他立即走了两步,又转了一圈,灵便了不少。再休养一段时日,应该能完全复原。
午后天清气爽,两人睡过午觉,起来去梨园摘梨。
已经是末秋的最后几日,雨水泡过的梨子开始掉落,烂在地里,庄子上的仆从抢收了两日,还剩下几颗老梨树。
品相不错的梨可以熬梨汤。沈雩同在庖厨那儿学到几种熬制法,信誓旦旦要做给赵元训品尝。
两人有说有笑地出门,他们走到梨园前,意外地看到了庄外牵着马大力扣门的傅新斋。
傅新斋和他的马都裹了一身泥,形容狼狈,进门就像个讨债鬼,“杨内侍,快把你家大王的衣裳给我找一套来,我都脏死了。”
“百年难遇的大暴雨叫我赶上了,还以为停不了,在驿站都闲出屁来了。”
他来过这里,牵着马熟门熟路,嘴里也不闲着,“上山的路没把我摔死,可能是老天都不忍心我年纪轻轻遭这份罪。衣服有我能穿的吧,杨内侍。”
他也知道自己脏死了,还敢讨他的衣裳穿。赵元训无情道:“我这里没有合适你的,你下山到方圆百里的镇上去买。”
“大王这就不仁义了,我千里迢迢来相见,还不都是因为您。”
傅新斋抹着脸上的泥点子,还是糊着眼睛,他把马绳丢给厮儿,趴到竹漏前捧起水搓脸。
沈雩同让侍女拿来帕子给他,傅新斋胡乱擦了擦,就听见赵元训轻飘飘丢来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什么话,换过衣裳来说。”
侍女已经找来适合他的穿戴,傅新斋也不客气,速速去屋里套上出来。
一边走一边在衣袖上嗅来嗅去,“不愧是亲王,缎子是极品,刺绣也是特级,里外都透着钱味。弄脏了我也不忍心,洗干净了给您送回王邸。”
赵元训断然拒绝,“不要,你穿过了,上面是你的味道。”
他和沈雩同在石桌旁坐着,桌上摆着拳头大的香梨,傅新斋拿了一只就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对,那是以前,现在我有妻室。你穿过的还我,明显不合适。”
梨子是甜的,傅新斋觉得牙酸。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根本不是衣服的问题。
沈雩同耳朵也红了,不好意思道:“你们说话吧,我去摘梨。”
她起身告辞,只带着她的贴身婢女。
傅新斋噎声道:“哪有让女孩子上树的。我才想夸你是个解风情的男人。”
赵元训不耐烦听他聒噪,“说正事。”
傅新斋笑嘻嘻地说:“首先,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赵元训环手抱臂,微眯双眼,“我腿都快好了。”才来道歉,你是认真的?
傅新斋心虚地挠头,“当时我不该跑的。”
他那双眼睛简直要把人盯穿,傅新斋硬着头皮给自己挽尊,“不过我当然要跑了,我又不会打架,当然要搬会打架的人来了。”
赵元训脑仁犯疼,“我问这个了?我是问舅父的信。”
傅新斋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到滚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料事如神?孔明在世?”
“看来这场雨对你影响不小。”赵元训摇了摇头,伸出两指,自他腰带摘下一封蜡书。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晓镜图更新,第 37 章 第37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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