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从来就不喜触碰,更不要人多问半句,仅是旁人观感都目不忍视,又何况在他身上如影随形。
陈年往事,该是过眼云烟的,沈雩同也不是回首往事的性情,可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根本睡不着。
“观看蹴鞠颇费精神,再不睡该挂上黑眼圈了。”
沈雩同惊讶他醒酒的速度如此之快,都来不及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王何时醒的?”她问。
“你翻身的动静太大了。”
这的确是她的过错,沈雩同不好意思道:“我……睡不着。”
赵元训是平躺的,他掉转方向和她面对着,热意退散的手掌捧住她的脑袋,拇指在耳垂上摩挲。
沈雩同恼他揉烫了耳朵,拱着身体直往怀里钻。赵元训应该也察觉到她不喜欢这样的动作,哑然失笑,跟着配合张开肩膀,她稳稳地睡上来后,不动声色地改为一手扶肩,一手拢住后脑勺。
“没有想对我说的?比如你在想什么。”他问。
“没有。大王头还疼吗,不舒服的话,我去拿颗松石你含一含。”沈雩同没有要动的意思,她一侧的脸贴着他的胸口,自说自话,“其实醉了也挺好,可以安心地睡觉,根本不需要醒酒。”
小姑娘很爱美,濯发沐浴过总会洒一遍香露,因而身上无时无刻不是甜津津的。按理说,赵元训闻不惯香的,无关浓郁淡雅。后来和她在一起,时间长了,潜移默化的竟也觉得还好。
他鼻尖蹭着松松挽就的云髻,深嗅发中的幽香,“为什么睡不着,你得和我讲,不然只能罚你不睡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吧,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深夜不睡,不是平白无故不睡的。欲壑难填,总要平息。”
他想让她放松和开心,沈雩同也的确笑了,胸腔在轻微震动。她垂眸忖度,和他坦白:“我仔细看过你身上的疤了,对不起。”
她私以为,这是冒犯了他不可侵犯的领域,此刻还要揭开他的伤疤。
赵元训以为是什么缘故呢,不由地在黑暗里发出一声轻笑,“看就看了啊,我又不会责怪你。而且我都不在意,你为何还如此凝重。”
沈雩同道:“当初你根本不让我碰,也不要我多看一眼。”那副口吻难道不是拒绝她的意思。
赵元训道:“我是怕你再不敢和我同房了。我后半生总不能独守空房,像和尚一样吃斋茹素吧。”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沈雩同无法辨别真假,气恼地捶他,“我才不是只重表面的肤浅之人。”
“是是。那王妃还会胡思乱想吗?”
沈雩同摇头,“舒服多了。”
她和他不是时刻黏在一起,但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轻松有趣。她喜欢这种感觉,更坦然地睡在他怀里。
沈雩同道:“那你也能和我讲讲吗?”
“那就长了。但既然你想听,我就慢慢讲给你。”
赵元训摸了摸她凌乱的脑袋,回忆了一下,“你也知道,我年少失手铸下大错,流配三千里。实则不止,我去的是最民不聊生的漠北,困在那里一年才知道,可能今生都无缘再见大妈妈了,还是两位舅舅多方打点,不至于叫我死在异乡,甚至后来还争取到了抗击室韦的机会。为了回京,每次出征都是浴血奋战,你看到的伤疤都是大小战役的见证,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他娓娓道来,平淡地讲诉了四年的经历。
沈雩同能够想象其中的凶险,她爬起来,很突然就捧住了他的脸,在嘴唇上亲着。
赵元训还在震撼和无以复加的错愕中,“小圆,你做了什么!”
她掠水而过,她波澜不惊,纯属是隔靴搔痒。
赵元训还不敢笑,规规矩矩地躺着,任她乱亲一通。他把她抱在腹上,开心地询问:“累不累?”
好像是有些累,沈雩同颊生红云,埋在他胸口点了点头,控诉道:“大王总是很轻松的样子。”
赵元训放她躺下,撅过腰肢,“哪有,我也累的,只是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每一寸力道掌握的都恰到好处,她没有任何不适,很快身上腻起细汗,在他手底滑不溜丢,像一尾鱼。浑身凝脂不堪握,他开始屡屡失手,却乐此不疲。
榻上你追我赶,笑声不断,后面累极的两人枕着同一只绣枕交颈而卧。夜色里驱蚊的檀香燃到了尽头,余馥袅袅,萦人心房。赵元训拍着她的后背,见她睡眼朦胧,将要入眠,低下头去贴在耳畔,“此情此景,我给你念一首诗吧。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还有一句,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
说到死,沈雩同揪住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攥着。困意袭来,伴随馥郁的熏香让她坠落梦境……
万寿节庆贺三日,蹴鞠赛是在第二日午后开的赛场。比赛前,赵元训先偕沈雩同到宝慈宫,陪太皇太后说了一会话。
老人家对任何比赛都兴致缺缺,不过听宫女和黄门一阵形容后,也起了观赛的兴致,便叫人摆动銮驾,孙儿孙媳在左右扶掖,陪同她前往场地。
官家没料到老人会来,降座下来亲自搀扶,安置她坐在自己身旁。赵隽的另一边坐着卢太后,还有新晋的两位嫔妃,纷纷起身来请安道福。
太皇太后知晓沈美人,看在兖王妃的颜面上关心了两句,心下却颇觉诧异。沈世安夫妇她见过几面,因相貌出众,记忆犹深,但眼前这位沈美人平平无奇。
沈雩同没有留意到老人对她三姐的审视,因为比赛即将开始,赵元训需要更衣做准备。他非要她去绣棚上观看,因为那里的女眷和她年纪相仿。
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绣棚里女眷众多不假,但大多是官宦家的主母。主母的一言一行往往代表夫家的权势地位,从形容外貌上便可知一二。她们不仅生得绮颜玉貌,穿戴上珠光宝气,也足够端庄大气,还得会料理复杂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在这种难得一晤的大型盛会上,夫人娘子们自信地游走在逼仄的绣棚间,争奇斗艳的同时也使出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为夫家争取可靠的盟友。
沈雩同今夕不比往日,恭维她的多过私下碎语和诋毁,她得进退有度地应付,不能再像待字闺中时任性随意。
邱萱和她在一起,期间跟着见过了五六位诰命,乏味无比,“嫁人之后好不自由。若让我去应对这些人,该头疼死了。”
沈雩同也偶尔怀念少女时的天真烂漫,但她还是享受如今的情缘,“嫁得好夫婿,这些只会是锦上添花。”
邱萱赞同她的说法,抚掌大笑。
蹴鞠赛开始了,选手们整队入场,对垒的两方着装分别统一,左军着红,右军着青。
作为左军球头的赵元训换了件红锦袄,戴一顶长脚幞头,干练利索,和十五六岁的蹴球手站成一排,也全然不输少年意气。
他隔着偌大的球场看过来,挥手和绣棚前的沈雩同示意。她穿的是一腰鹅黄长裙,配月白上衫,紫披帛搭在臂弯里,云云乌髻上簪凤攒珠,缀着金灿灿的金梳帘,十分耀眼。
邱萱道:“大王居然一眼就认出你。”
她刻意穿成这样,其实很难忽视。沈雩同心虚地附和,“是啊。”
邱萱是个直爽性子,大胆奔放,根本不作他想。她出身将门,对蹴鞠兴致极高,两方抽完签,开始筑球,她对三十二名选手已逐一做了点评,优劣分析头头是道。
到永王赵元谭,她说:“□□王有计谋和巧劲,但耐力和协作能力远不如十六大王,筑球靠的是战术和队友,他赢不了。”
两人交谈甚欢,沈雩同和她交心道:“知道他会相扑时我大吃一惊,没想过他还会蹴鞠。”
邱萱捂嘴笑了,“藏的太深了,我也是听爹爹说,才知他颇精军中游戏。”m.qikuaiwx.cOm
“真好笑。”背后传来一声突兀的笑声,两人循声回头,现出一张杏脸粉面。赫然是许绣绣,身旁伴着那位常和她出双入对的闺友。
许绣绣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和她闺友道:“是个人都该知道,十六大王供职军中,蹴鞠和马球手到擒来。”
她拐弯抹角地埋汰,邱萱心中不快,要和她理论一番,让沈雩同及时扯住衣袖,“她没有指名道姓,去招惹了反要落人口实。”
邱萱压下怒意,但阴阳怪气谁不会,“王妃闻到了没有,隔着人山人海的粪臭都飘到这来了。”
她以手挡住鼻子,扇着味道说:“难道有人在来的路上遇上了倾脚工,心生向往,非要尝一口。”
沈雩同忍笑,场边却不少人笑出声来。
她口中无一脏字,还无从反驳。许绣绣被一群人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掩着面跑走了。
邱萱道:“我也不想让一个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但她这种人不吃教训就不长记性。”
她说完,双方已各自进了一球,沈雩同还没来得及看清,又有一球飞进中场所设的风流眼。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晓镜图更新,第 28 章 第28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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