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之前隐隐猜到一些，但听谢婆子的媳妇亲口说出来，还是吃了一惊。
“当年，那公孙老爷说，若是夫人生下了郎君，便抬她做正室这事儿，官爷你们不晓得知不知道？”
文无叙与关月聆点头。
“便是这般……”
当年杨氏怀了身子，既然公孙瑄有如此一说，她区区一个妾室，自然是想母凭子贵，是以对那一胎相当重视，请了当时京中小有名气的谢稳婆给她看诊护胎，当越到临产期，那杨氏便越紧张，便怕自己生出来的并非男胎。
毕竟关系到自己未来前程，那杨氏不知是听了谁的主意，重金买通了谢稳婆，与她商议，能不能确保，届时生下来的一定是个男胎。
为京中诸多人家接生了许多年的谢稳婆怎会不知道如何确保生下来的便是男胎呢？是以她收下了杨氏的银子，着自家媳妇物色京中其他人家同样怀了身子，预产期接近的人家。
“最后，我在效外的一家庄子里找着了一位藏匿起来生育的娘子，听那家请的稳婆说，那娘子未婚生子，看脉相是个男胎，恐怕那胎儿生下来也是遗弃的命儿，所以便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当时杨氏原本在京中公孙府上安养，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说是庄子清静，更易于生养，也搬到了效外，其实是为了便宜行事。
“婆婆怕那位娘子胎相有异，生下的也是丫头，所以又说服了京城里的另外两家孕妇到效外庄子养胎，以便届时偷梁换柱。”
她们利用同是稳婆的身份便利，偷偷给其余三家的孕妇下了催产的药，以便让她们的预产期与杨氏相近。
到杨氏发动那一日，那位娘子与另外一位孕妇也随后也有了生产的迹象，最终，杨氏诞下婴儿时，那另外两家也先后诞下了婴儿。
“因为那娘子诞下的是男婴，所以我们便将杨氏诞下的婴儿偷偷与她家的稳婆互换，这样，杨氏顺利生下了大郎君，那公孙老爷果然大喜过望，马上便将杨氏抬为了妻室，婆婆亦收到了一笔不菲的酬金。”
这么说，司徒泽，竟然不是公孙瑄的血脉？
“杨氏生下的，是女婴？”
“是男婴，只是……”谢婆子的媳妇神情复杂，“只是，生下没多久，便断气了。”
“所以你们是拿了个死婴给当年的那位娘子偷梁换柱？”
“那娘子，并未出阁便有了胎儿，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郎，况且，若诞下的是死婴，对她来说该是极大的解脱才是。”谢婆子的媳妇讷讷道，“当初，我们便是这么想的，谁料到后来，那娘子请的稳婆走漏了风声，得知她的孩儿被人抱走了，还寻到京里的公孙府去，为此，婆婆还被那袁妈妈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文无叙拿出了甘雪莺的人像画，“你说的那位娘子，是她吗？”
谢婆子的媳妇看了一眼，点头：“是她没错！”
案情查到这一步，却算是有点眉目了。
袁妈妈会对司徒泽下毒的动机，应该便是因为如此！
“既然，当年甘雪莺知道自己的孩子便在公孙府，她还找上门去了，大夫人跟袁妈妈是怎么处置她的？为何她无端端又忽然寻死了呢？”文无叙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官大人，您问我啊？”谢婆子的媳妇摇摇头，“我怎么知道呢？”
“如瑾哥哥，你怀疑什么？”关月聆心情复杂，连自己又称呼文无叙为哥哥了还浑然不知。
那袁妈妈对司徒泽下毒，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袁妈妈应该是为了十郎君才想除掉司徒泽的，亦是为了大夫人。
袁妈妈是大夫人的心腹，她做的事，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那司徒泽，好歹也是大夫人抚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大夫人就忍心让袁妈妈下毒手么？
*
“我怀疑，甘雪莺是被人毒死的。”
回到大理寺时，文无叙对关亦笙道。
“你是怀疑，甘雪莺是被袁妈妈毒死的？”关亦笙明白文无叙的意思。
那甘雪莺无论如何不肯泄露半句跟她有私的人是谁，表现得如此袒护这位郎君，那对他的子嗣该是万般爱护才对，所以在获知了自己跟他的孩儿并非夭折，而是被人换走了，即便对于未婚的女郎来说，那孩子是累赘，却也执着地寻到公孙府上去，或许，是想要杨氏交还自己的骨肉。
“杨氏之所以不认识甘雪莺，是因为杨氏虽然知道充做自己孩儿的骨肉是一位娘子的，但却没有见过甘雪莺，她找上门时，亦是袁妈妈出的面，所以袁妈妈看了甘雪莺的人像画会反应如此大，而杨氏见了后毫无反应。”
“当时执着于要杨氏归还自己的骨肉，后来甘雪莺是如何改变决定而赴死的呢？”文无叙继续道，“那即便杨氏不归还，知悉自己的亲骨肉没事，那甘雪莺怎么也不会绝望到寻死的地步吧？”
“或许因为杨氏不打算归还她的孩儿，所以才绝望的？”关月聆不想将事情想得过于恶劣。
“若杨氏不打算归还，而甘雪莺又不愿意妥协的话，大可以报官吧？”文无叙道。
“确实，无论怎么看，那甘雪莺亦没有寻死的道理。”关亦笙点头。
未出阁便怀有身子，对娘子名声已是一大打击，但抱着与家人反目成仇的信念，一方面不吐露孩子父亲是谁，一方面怀胎十月艰难生下了他的亲生骨肉，这般品性的女郎，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轻易寻死的软弱性格。
“那你想怎么办？”
“要证明甘雪莺死于非命，眼下只有一途，便是验尸，可是……”文无叙有点无奈。
甘雪莺的尸骨已经被葬十八年，或许那尸骨早已经全部腐化！
“即便你真想验，恐怕也得先说服甘太师。”
甘太师一听文无叙说要开棺验尸，倒是没有拒绝，愣了半晌，才道：“你是说，我六妹，有可能，是被公孙府上的人毒死的？”
“太师还请勿像先前那般激动，我们现下是按照掌握的线索做的推测，至于是不是，要等开棺验过才确定。”
“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公孙府上的大公子公孙泽，是六妹的骨肉，亦是我的外甥？”甘太师却是越说越来气，起身，一扫袖，将案几上的茶盏，托盘悉数扫落：“不仅掳了我外甥，还害死了我六妹？一群畜生！”
“甘太师！”
“我明白，我明白！”甘太师强行压下了怒火，闭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好，老夫同意你们验尸！”
*
当初甘雪莺下葬时，用的是上好的香柏木棺柩，而根据风水大师所择的埋葬之地，土质干燥，当大理寺等人挖开坟墓时，那香柏木虽然已然腐烂掉了，那棺柩内的尸骨也开始化为泥土，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骨骸残留着。
张仵作将残留的的尸骨全部捡了起来，逐一清洗干净，而后便在一旁，垒灶生火，烧着铜瓮里的水后，将那洗净的尸骨放了进去1。
关月聆远远地看着，只觉得一股恶心之感从腹部延伸到咽喉，为免失态，亦步亦趋地跟在文无叙身后，借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清新的绿湖气息平复不适。
关亦笙在一旁瞥了四妹一眼，并未做声。
文无叙感觉到关月聆跟自己的形影不离，面色甚是舒缓。
甘太师却是心中憋着一股闷气，眼睁睁看着六妹的安息之地被打扰，尸骨被取出，放进铜瓮中，便如见逝去的六妹在死后遭受酷刑，甚是恼怒，却为了真相，不得不忍下。
甘府今日陪太师过来的，除了甘太师身边的奴婢护卫，便只有府上的甘八郎。
此时他亦只默默相陪，并不言语。
那铜瓮中的水约莫烧了大约一个时辰，张仵作才将那尸骨捞了起来，恭敬地放入甘太师一早备好的骨瓮中，再埋入下葬之地，复原碑墓。
而那些用骨头煮出的水汤，则喂与了带来的笼中鼠喝。
不多时，那笼子里喝过用甘雪莺的尸骨煮的水汤的老鼠，纷纷倒毙。
看这一情形时，甘太师脸色发黑。
自己的六妹，并非自寻短见，竟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我家莺儿的，是谁？”甘太师再也忍不住怒意，恶狠狠地问：“是公孙府的那个大夫人？还是那个贱婢？”
“甘太师，我说了，稍安勿躁！”文无叙看着关亦笙：“相信大理寺会还甘家女郎一个公道的。”
当即，那杨氏亦被拘进了大理寺诏狱。
眼看家中变故连连的公孙瑄懵了。
先是四弟房中的公孙柏无故中毒死去，而后清芷园的奴婢死了，接着大理寺怀疑是长子公孙泽下的毒，而后却是无缘无故牵扯上了甘太师一府的甚么娘子，那管事的袁妈妈被大理寺带走后，自家夫人便终日啼哭不停，再到今日，连夫人也被拘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关少卿，你无证无据为何要抓我夫人？把话说清楚！”
关亦笙看了公孙瑄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同样神色惊疑的公孙泽：“你，也给我跑一趟大理寺。”
公孙泽才要点头，那公孙瀚也扑了过来，气愤地嚷：“你们抓走了我阿娘，我也要去。”
“既然如此，我也去。”公孙瑄道。
关亦笙一看，也好，那便将相干人士都请去一堂，若有什么话也能当面质问清楚。
待去了大理寺，公孙瑄与公孙泽一听说彼此并非父子，呆愣愣地对视了许久，而后异口同声：
“怎么可能？”m.qikuaiw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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