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羊原本是负责书院内的书册采办等事务，虽则家中富裕的郎君们自带，无需书院提供，但对于家贫的郎君们，书院亦会免费提供狼毫笔墨，而有一次，谢涛家中带来的笔墨用完了，便去领了书院的使用，发现货不对板，原本说的是在墨宝阁买的上品墨砚，其实却是低劣下品，那谢涛当即就吵了起来，称自己从来没在墨宝阁买过如此差劲的笔墨，事情闹到阿羊身上，认定是他吃回扣故意买的伪劣制品，书院便销了阿羊采办的差使，贬为了杂役。
关亦笙着姜司直去调查这两人，同时问：“不是说，吕世子跟谢涛亦不对付么？”
“那吕世子主要是跟唐舒同不对付，谢涛身为唐舒同身边的跟班，自然便对吕世子不客气了，可主要矛盾不是在唐舒同与吕世子方面嘛。”吴灏道，“我倒是没看出来，吕世子有特别针对谢涛的意思。”
关亦笙沉吟片刻，问：“那，传闻中，谢涛心悦的那位娘子是谁？”
吴灏嘿嘿笑了。
“怎么？你不知道？”
“当然知道，是吏部刘侍郎家的那位娘子。”
关亦笙一愣：“你是说，刘惜婷？”
“对，没错。”
这么说，谢涛当真心悦的并非肖知雯了。
“那他对肖知雯呢？”
吴灏摇头，“没看出特别的地方，只是那肖知雯跟刘惜婷交情不错，谢涛或会礼待一二吧？毕竟是自己倾慕的娘子的好友么？”
“你对这书院的事怎么这么清楚？”
“哎，我这等寒门学子，本就没甚人脉，既进了书院，自然要将这些郎君的情况好好记下来，知己知彼，日后也好结交么？”吴灏叹气。
“你不是吴太尉的远房么？”
“远，关系实在太远了，都五服之外了。吴府的人卖我爹的面子给我借住，但我从来没拜见过吴太尉，他指不定还不知道吴家远房有我这号人物。我也不好意思动辄要吴府的人为我干点啥是吧？”吴灏无奈，“况且吴府一门都是学武的，我从文，跟他们说不拢。”
关亦笙笑笑，便让吴灏回去了。
*
怜秀书院。
听关月聆说，那死在琅玕书院的并非肖知雯，刘惜婷与肖知棋均吃惊不小。
“不可能，她明明便是……”刘惜婷摇头，回想着那日见到的娘子，“她，她明明跟知雯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知雯呢？”
“你们没有弄错吗？”肖知棋惨白着脸，捂唇，“怎么会有人假扮三娘呢？”
对呢，关月聆心里亦有这个疑问。
那假三娘，为何要顶替肖知雯呢？
肖知雯虽说是肖府的娘子，却不是郎中大人的嫡女，肖知雯的父亲亦是白身，三房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若说看中的是她的身份，并不太信服。
但若是假三娘家中过于贫困，那倒亦有可能。
可若是贫穷人家的娘子，她是如何得知自己跟肖知雯模样相似，又是如何把肖知雯骗出去杀害的呢？
“若她是假的知雯，那我亦明白那日会觉得奇怪了。”刘惜婷似是想通了许多事。
譬如为何返院当日，那肖知雯会有兴趣要她带着去书院各处浏览，怕是趁机熟悉书院的环境，又譬如，为何会打听吕景然，唐舒同等郎君的情况，该是怕出纰漏，先了解肖知棋身边的人事物。
“那日亏得知棋你那么关心她。”刘惜婷看着肖知棋道。
“你那日见过假三娘？”
“没有。”肖知棋稍一犹豫，摇头，“我那日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我在寝房没见到她，问了刘娘子她去了何处，再去问了她的婢女，听她说是三娘叮嘱无须伺候的，以为她到哪位娘子处说体己话了，于是便回房里歇下了，谁料到一夜过后便出事了。”
现在更是听说，这人，却不是她家里的三娘！
关月聆一怔。
她看到肖知棋身后冒出了黑雾。
肖大娘子见过假三娘，为何不说？奇快妏敩
“那，你在府上时，便是那假三娘离府之前，亦没见过她么？”
“三娘在府上是跟肖婶婶一处的，平时我们大房跟三房若无紧要事，倒是无甚来往。”肖知棋摇头，“那日我外出返回家中时，才知三娘已经启程回书院了，却是没见过她的。”
撒谎！
关月聆看着肖知棋身后的黑雾越来越浓，一下紧张起来。
是因为肖大娘子已经知道有假三娘，但见到她的时候不知其真实身份，所以自己如此问的时候，说了诳语，还是因为她见到的是肖知雯，但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假三娘，故此造成了谎言？
在得知自己能看透旁人是否撒谎后，关月聆亦了解到，人，并非一成不变一个谎言都不说的。
即便是她身边的人，如阿爹，阿娘，甚至是三哥，都曾经在她面前说出不实的话。
但并非每个人说的谎言，均带着恶意，或者便是事实。
就如阿娘患病时，父亲跟三哥都对阿娘隐瞒了病情，阿娘去世时，他们亦怕她过于伤心，说了些无伤大雅的谎言。
而有时候她辨认出来的旁人的谎言，却是在本人都在被人欺瞒下说的实话，故此种种，对一些复杂情况下，她所辨别出来的诳语，却是必须小心求证，才能断定到底是实话还是虚话。
便如现在，肖知棋是被假三娘蒙骗了，不知道自己在说谎，还是说，肖知棋一早便知道了假三娘的存在，所以在撒谎？
关月聆正愣神，那肖知棋的一句话把她唤醒了过来：“而且，关四娘怕是已经知道了，三娘与福王的事，三房的人正忙于此事，那三娘也一日日挂念福王，倒是跟我这个姐姐没甚好话说了。”
对了，肖知雯还有与福王的亲事！
关月聆一下想起来了。
肖知雯的身份并非一无可取的。
若是没出事，她该是福王未过门的继室，若冒名顶替的假三娘没死，如今便已经成为福王的未婚妻室了！
莫非，那假三娘，是冲着这门亲事来的？
想成为王妃，麻雀变凤凰？
那杀害肖知雯的人，是知晓福王会迎娶她的知情人了？
知道这事的，有肖府的人，还有福王府的人！
李少尹有核查这个可能性么？
*
琅玕书院里，福王正与跟夫子们打听义子吕景然的情况，听夫子们说，吕世子才学出众，文采斐然，那福王脸色甚喜，与夫子们欲再问几句时，却见关亦笙带着捕吏匆匆而至。
“福王殿下！”
“何事？”
“京兆府的李少尹，欲进王爷府召人一二问话，想获得殿下的恩准。”
“一派胡言，王爷府的人是他想问便问的吗？”福王羞恼，“要到我王爷府拿人，他是有多大脸？”
“我们少尹是想查明有可能加害肖三娘的嫌疑人，望王爷殿下海涵。”
那负责在京城与书院来往传递消息的小七，冷汗涔涔，看福王将他晾在一头，又见到怜秀书院查案的关月聆回来了，眼睛一亮：“关四娘！”
“小七。是李少尹查到什么线索了？”
小七连连点头，听过小七禀告的关亦笙道：“李少尹找到了那日肖三娘坐的画舫，有几位画舫上的目击证人，除了见过肖三娘，亦见过跟肖三娘一起坐过画舫的人，但他们不知道那女郎的身份，所以让你回去画人像寻人。”
“那三哥，我跟小七回京城啰？”关月聆很爽快答应了。
小七却不动，看着福王：“殿下？”
“行吧，既然李少尹是为了查案，那本王屈尊奉陪。”福王一改抵制的态度，起身，似是无奈，“关少卿，这案子，你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下官明白。”
关亦笙微一颔首，看福王与关月聆一并离开，眉头一蹙。
*
那日据说肖知雯曾坐过的画舫，是临时租用的。
放租的船家说画舫是一早便租下的，而画舫上的艄工跟奴婢则说，那肖知雯来的时候，租画舫的女郎已经在河道上等候多时，而迎来肖知雯后，他们开船游至桂花林一道，靠岸后，那肖知雯与租用画舫的女郎下了画舫，便不知去处了。
桂花林下游恰巧便是发现肖知雯尸首的河道。
李少尹推测那肖知雯是在桂花林岸不慎溺水，尸首再冲到河道处的。
那与肖知雯一道游河的女郎，一直戴着面纱，若非在下船是，风吹起了面纱，让一位画舫的婢女见着了，还不知道这女郎面纱下的容貌如何。
而在画舫上，那肖知雯面对这名女郎，神情倨傲，亦不曾多说过话，气氛一直很安静，亦有些许古怪。
只听肖知雯提高声量说过一句：“你说约好的？殿下呢？”
似乎是与那名女郎约好了见什么殿下，至于具体是谁人，却是不得而知了。
听闻画舫的人说着事的关月聆，提他们提到殿下，忽然明白李少尹为何以要见王爷府上的奴婢的名义把福王叫回京城了。
莫非，当日与肖知雯约好的人，是福王？
福王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拿自己的令牌给李少尹，允诺他们进王府拿人，自己则跟着关月聆与小七来到了这处，看关月聆的视线不甚友善，福王蹙眉：“那日我并非与三娘子有约，并不曾见她。”
关月聆并不多语，默默按照那奴婢的描述，将那日约见肖知雯的女郎人像画了出来。
福王在一边看着，原本面露赞许之色，渐渐脸色铁青。
关月聆的脸色亦变了。
出自自己手中的人像画上的女郎，自己不久前才见过。
这人便是肖知棋！
怎么回事？
她明明在外头约了真的肖知雯见面，却跟自己说，自己外出返回府上时，那三娘已经启程回书院了？
她，知道那日返回怜秀书院的肖知雯是个冒牌货？
她约了真的肖知雯出来见面，真的肖知雯却出事了。而在返回书院后，她还主动去找过假的肖知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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