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着一年又一年的失败，她怀疑了。
校内比赛从来没有观众，新学期也没有新人愿意加入，就连她一直梦想的全国大赛，冰帝女排队也一次都没有进过。
后来她神差鬼使地去观看了一场高校界的排球比赛，看着那些球技超然的豪强选手在观众的欢呼声中挥洒汗水，他们脸上的笑容骄傲得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飞鸟。有的时候她想，那些排球豪强学校到底为什么能那么强？是不是因为他们有着最顶尖的训练仪器，最经验丰富的教练经理，还有很多粉丝会在训练的时候过去支持他们。
她想了很久很久，还没有得出答案，却接到了要废社的消息。
指导员问她们：“还有今年打进全国大赛的决心吗？”
小松站在队长身后，手里摩挲着排球，心里渐渐冒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厌弃。
她为什么要一直坚持打排球啊？
如果没有排球的话，她是不是就不用那么累了？
也不需要背负着那么大的压力，去和那些怪物们争抢名额？
在被柴崎和平宫找到的时候，她近乎痴愣地看着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染的美甲，还有一头保养得格外有光泽的漂亮长发。心底的质疑一瞬间让她拿不动手里的排球，稀里糊涂地就和另两个队员跟着她们到了排球场。
她一如既往地跃起发球，瞬间得分，球场边有了越来越多来看她打球的人。
脑海中的白噪音嗡嗡嗡地响。一时间她分不清自己兴奋的情绪来源于什么，脑中的神经逐渐变得麻木，甚至当另外两个人开始胡乱攻击对方球员的时候，她竟然意外地感到肾上激素飙升，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在赛场上攻击那些高高在上的球队的感觉。
瞬间拿下两局，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对手，她心底毫无波澜。
还有一局，还有一局，她就可以赢了呢。
可对面突然换上来一个新的对手，纤瘦的身材，白皙修长的手臂，晃得人眼疼。
“这样的人也配站在赛场上吗？”她不屑。这样的娇小姐，应该连她的一球都接不住吧？
这种弱者，怎么配站在她对面呢？
心底莫名的戾气支配她发出一个重球，凌厉的弧线极速飞出，她缓缓勾起唇角，又得一分。
“砰——”
上扬的唇角僵住，小松缓缓扭动脖子，僵硬地看向自己的侧后方。一个深坑打在场地边界线之外，球体的三分之一被嵌在地上，周围是龟裂开来的泥土和石渣。
她刚刚完全没有看到，球的行动轨迹……
“……”
“……”
“卧槽牛／逼啊！！！”
二年七组一个高壮的男生惊呼起来，像是打进池塘里的第一颗石子，接连唤醒寂静的人群。
“我刚刚是眼花了吗？她怎么打回去的？！！”
“太猛了吧！球能把地面砸开吗啊啊！”
“虽然出界了，但这力量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
惊呼声像一个浪潮越翻越大，刚到这边弄清楚状况的山本彦一扒着体委酒井光仁厚实的臂膀疯狂输出：“卧槽这我们班的！我同桌！我铁汁嗷啊啊啊！”
在群众的惊呼声中，裁判同学颤抖着手给小松一方翻过积分页，忍不住往刚刚那个上场才一分钟的女生方向看去。
成疏走到千叶身边，替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灰尘，大概检查了一遍。除了千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擦伤，以她刚刚接下那个球的力道来看，应该不足以造成其他类似脑震荡的伤势。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问了一句：“除了擦伤还有没有头昏恶心的感觉？”
千叶看着她，半晌怔愣地摇头。面前的人没有任何要追问的意思，只是现在的她和平时总是带着笑容的样子不太一样：唇角平缓，眼神锐利到透着寒芒。
千叶扯了扯嘴角，撕裂开的伤口让她清醒了几分，“你……没其他要问的吗？”
“你想我问什么？”成疏反问道，重新走回自己的站位，目光紧盯前方，清冷的声线再次响起：“我只是来帮你的。”
“你打算做什么，就去做。”
明明没说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成疏直接用了一个漂亮的回击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彰显了......
就算是自己这种人，也是会有伙伴的。
千叶恍惚了一下，还没等她说出些什么，对面下一球以更加凌厉的气势扫过来。
成疏眼神一滞，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像投射出去般瞬间去到了另一边的角落处。左手手臂柔软地扭转过去接起下坠的球，紧接着飞到半空中，身体猛然向后弯，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恐怖的弯月形，以瞬间的爆发力将球击打出去。
这一球，依旧落在场地外，在一双干净洁白的女士运动鞋旁边，砸出了一朵泥石花。
柴崎尖叫着向后倒去，光洁的小腿被炸开来的泥土石头糊了一腿，她惊叫着倒在平宫的身上，平宫又因为没站稳倒向身后的跟班。一个砸一个，尖叫声此起彼伏。
“哦呀抱歉抱歉，”成疏微歪过头，纯稚地笑道：“排球场上受伤是常事，你们离得那么近也免不了受伤嘛。”wWw.qikuaiwx.Com
柴崎捂着自己擦伤好几处的腿，不顾形象地恶声尖叫：“你这个贱人！”
等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丑态，柴崎脸色一白，注意到周围人向自己投来了看笑话似的目光，她恶狠狠地咬牙闭上了嘴。
“力气大到惊人，准头却不好？”
周围人颇为可惜地对成疏的实力进行评价，接着继续看比赛。
之后的第三球照样出界，还差点打到一个凑在前排的男生身上。
第四球，出界，打到了人群墙壁上。
第五球，出界，砸到平宫的脚边，连带着周围人再次被误伤
第六球，出界……
第七球，还是出界
……
渐渐地，人群中有人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熟悉各项运动的酒井光仁看着这几球下来，周围多多少少有些人身上挂了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暗搓搓地就问身边的山本：“我怎么感觉……你同桌打球好像有规律呢？”
山本忙着录像，没时间理他，但脸上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啧，我同桌为民除害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些被球间接砸伤的人都是刚刚在人群里故意引导学生说话的人。他们隐藏在人群里，费劲心思地游说别人，为这场比赛伪善地粉饰上一层表面干净的面纱。那股恶意劲儿，像极了柴崎几人底下衷心耿耿的舔狗。
人群里落在后头的一些人见势不对，正要一步步后退想要离开，却被一球接一球地断了逃跑路线。见人群的目光倏地集中在自己身上，几个男生女生面色尴尬地假笑着。
场边人群再一次安静下来，他们都是有脑子的，那个新上场的女生就算球技再怎么差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偶然”又“正巧”地打到人脚边。她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教训那些人，或许还顺带着……给无知虚伪的他们上一节课。
有人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于是想方设法地想要离开，可转头发现外围已经被二年七组的人集体围了起来。
铃木阳带头冲他们挥手微笑，“比赛不停，大家一个都不许走哦。”说完，反手把想跑的几个人拎到了最前排。
毕竟，站靶应该比移动靶更好打一点，不是吗？
一群少爷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可是看着虎视眈眈监视他们的铃木阳，他们又不敢和他硬抗，最后居然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地接受所有人无声的羞辱和审判。
成疏一球一球地“手滑”，丢掉比分打到场外。直到小松那边已经拿到了11分，成疏才将目标转移到高网的另一面。
望着对面三人复杂的脸色，成疏唇线上扬，随手将手中的排球扔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速跑两步，跃起。
“砰——”球体以雷霆般的速度击在对方的底线处。
直接，暴力，没有任何花式和技巧，却仿若过无人之境，等对方反应过来，球已经嵌在了白色底线的浅坑里。
小松嘴唇颤抖起来，耳边的白噪音越来越响，她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经历过的各种败仗里。对面站着的是那群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豪强队伍，那是自己怎么翻也翻不过去的高山，弱小的自己只配站在阴影里仰望群峰的逶迤。
她看到拦网对面轻松写意甩了甩自己手腕的成疏，在对方的笑眼里，再次看到了懦弱又可悲的自己。
她太强了，我赢不了的，我不可能赢的……
————
成疏只当没看到对面主攻手的崩溃，继续进攻。仅因为自己力量弱就自我放弃，这样的人也不会在追求的道路上走到多远。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使用内力，从头至尾，这就是一场客观因素都相对公平的比赛。
除去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
……
当裁判吹响代表第五局的比赛口哨，成疏深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双臂内弯，整体向前似箭一般俯冲出去，足尖一点，左手挥出，又得一分。
在一方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成疏以一己之力几乎包揽了一传二传主攻手等多个位置，满场飞奔。可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一个球在她手里失分，甚至在她每一次高高跃起后，下一秒就是百分百地得分。
周围人群瞬间爆发出惊叫，一大部分人看着那个穿着蓝白色短袖长裤的少女，眼里已经满满都是狂热和崇拜。那些曾经被柴崎一群人堵住嘴，威胁过的学生们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信仰，用尽生平最大的声音，向场中那个仿若披着光的人宣誓：
“成疏！加油！成疏！必胜！！”
成疏擦了把自己额上的汗水，自我屏蔽掉了周围的嘈杂。
没有内力加持，她也将自己所学到的武技用到了十成十；一次次的托举和击球得分得益于掌法力量的控制，深深浅浅的轻功步法让她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球的落脚点。如果不是右手还不能用力，她想，她还可以回击得更畅快。
桶哥说的没错，习武之人一旦道心不稳固，最好直接把那些欠教育的人都打得“回炉重造”一遍，这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挽救方法。
——嗯……说得确实不错，她现在整个人舒服多了
——甚至还有点上头
稳了稳心神，她看向对面高个子主攻手的动作。那个叫小松的主攻手在第五局开始之后骤然清醒了，开始奋力地接球救球，虽然脸色依旧崩溃，但总归没完全放弃。
至于另两个人？哦，她们因为走到哪儿球就砸到哪儿已经吓晕过去了，现在还躺在球场边不省人事呢。
又一个球飞过高网打了过来，成疏正准备弹出去的身子猛地缓冲了一下，下一秒竟直接停在原地。
场边众人在狂热的情绪中冷静了一点，疑惑之际看到角落里那个微胖的少女往前跑了几步，双臂靠近，拇指并拢，将一个网前球奋力地救了起来。
排球再次飞到半空，成疏跃起击球，成功得分。之后看向尚在喘气的千叶，她蓦地向她伸出拳，开玩笑地说道：“NicePass！”
“……”
好叭，小千叶还是不理人。
成疏习以为常，正准备缩回手，拳面忽然传来一个碰撞的触感。
千叶伸拳和她互碰了一下，依旧没有和她对视。但成疏隐约从她厚重的刘海缝隙中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睛。
眸子里也终于带上些笑意，成疏转身回到原位，躬身屈腿。
之后的发球就直接交给了千叶。而成疏则轻轻蹦跳着，在每一个球打过网面的瞬间凭借最快的反应力和腿部力量飞奔到落地点，托球，摆臂，击球，得分！得分！再得分！
绝对的力量，绝对的速度，完成了一场绝对的碾压。十分钟后，成疏和千叶以5：3的分数结束了这场可笑的制裁游戏，狠狠地打肿了柴崎等人的脸。
二年七组的人直到比赛结束才终于一个个笑嘻嘻地散了开来，和同伴勾肩搭背地离开。人群骤然沸腾，每个人都想要挤上前去看看那个神一般的少女，可混乱后却发现人早就已经走掉了。于是，新一波寻找‘蓝白色运动服少女’的呼声响起，一直到体育课结束，他们狂热的样子都像极了一群朝圣的信徒。
————
小松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酸痛无力，仿佛连骨髓里的最后一丝气力都被抽干了。脸上有点痒，她连抬手挠一挠都做不到。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哭了。
她想起来了看过的那场比赛，最后胜利的一方根本就不是她耿耿于怀的豪强学校，而是一只叫乌野的高校队。那群人穿着黑漆漆的训练服，满脸汗水和伤痕，但是脸上却张扬着一种放肆的野性。
明明没有名气，也没有靠谱的训练器械，支持的粉丝也不多，但他们就像是一群异军突起的乌鸦，在垃圾场上寻找同伴，横行在广袤的高空上，俯瞰大地和飞鸟。
成疏和他们一点也不像，但她却不可控制地联想到那只队伍，因为有一点他们是相似的，就是那份超乎常人的执着和桀骜不驯。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跃起的那一瞬间，他们的身上，带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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