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大街上缓慢行过的花车,沈弗辞被遮挡住的本看不清的脸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为了迎合今日场合,她的妆容都极为粉嫩。
人比花娇。
谢洵垂眼看着,手中的酒杯被不自觉地握紧,他听见自己低低地“嗯”了声。
头一次明白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着的是怎样按捺不住的心动。他一向对沈弗辞看中他这张脸的事情不满,人在世怎能只爱漂亮的脸,可现下竟然也被她这般容颜晃了眼。
少年听着这声音觉得不对劲儿,转过头来就见着这黑发黑衣的青年人往自己喉咙里面灌酒,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他觉着这人心里定然没他的脸这么平静。
“这酒好,但是辛辣,”他好心提醒,“你也别喝太多。”
再说这个时候还喝什么酒?
是喉咙痒了想喝酒,还是心里痒了只能喝酒?
他还不算懂这些东西,但能感觉到一些。
话音刚落,对面人不大高兴地扫了他一眼,少年即刻不说话了,为自己的多嘴而保持沉默。
马车停了下,沈弗辞靠在栏杆边上招招手,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如用铜墙铁壁的黑袍军让出一个小小的缺口,让一个不成人膝盖高的小女孩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沈弗辞拎着裙子下车,从怀中抽了枝最艳最嫩的花枝想要塞进小女孩儿的手中。
现在还离得远,底下人又喧闹,他听不太清说她得什么,只能见得她眉眼间的笑意。
不是那种大人对着小孩儿的怜惜,而是一种想要与之玩闹的狡黠。
紧接着便见她一副假装要将花枝拿回去的架势,而后笑了下又快速还给她。
街上百姓的笑声荡漾开来。
谢洵看着,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嘴角。
总是诓骗小孩子。
在奕县的时候就是,跟小孩儿说话也是这般,别人当她是仙女,她竟然也敢应承。
他活这二十几年,也见过不少人,都没见过她这样大言不惭、什么都好意思说出来的人。
谢洵不着边际地想她现在倒是有点公主的样子了。
另一边,少年趴在窗边看着,蹙了下眉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下去还来得及。”谢洵提醒他。
“不了,我是来看她的,又不是叫她来看我的。”少年收回目光。
谢洵看向他,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
又为什么在这?
沈弗辞由齐贺扶着回到了车上。
她在车上坐好,抱着新鲜的花枝扭头朝着那回归人群之中的小女孩儿笑了下。
按理来说,花间诗会的花枝当是给有才华、能作诗之人,但这样一来,平民百姓便很难参与其中。
日日奔波的贫苦百姓能识字便已经很稀少了,更何况是出口成章?
因此朝廷便做了说明,在诗会正式开始之时,第一日的新鲜花枝都要递给百姓,至于递给谁,有什么样的标准,每年都有不同的变化。
而百姓们很快便明白了——今日的花枝都是给孩子的。
“国之盛,起于国人,”沈弗辞拿着那花枝朝着路边的小孩儿摇了摇,“国人之盛,起于孩童。”
“小孩子才是一国兴旺之所在。”
接到花枝的小孩子笑嘻嘻地抱着回去,站在父母边上,朝着沈弗辞招招手。
沈弗辞很少笑得这么“和蔼”,一条街走下来脸都有些垮了,快要挂不住这笑意。
“小孩子怎么会是兴盛所在?”
齐贺从未听见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上位者做事都是自然而然地掠过了小孩子,小孩子都还没长成,不能为之效力,也能难以判断以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有些天赋根骨能看出来,但也难以保证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的东西在错的人手里,也会变得一无是处。
“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沈弗辞说道,“才更能懂得我们想让他们懂得的。”
“他们学起东西来很快,更像是一面镜子,你做给他看得是什么,他学给你看得便是什么。”
接过花枝的小孩子跑回去,立刻被围了起来,他笑嘻嘻地把多余大的花枝小心折断递给旁边两手空空的小孩子,然后仔细抱好主干。
就像是黑袍军一般。
黑袍军忠于皇室,是世世代代为兵者口口相传的,这样的话,齐贺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即便如今已经无人在他耳边念叨,这一想法却已经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齐贺收回视线,“受教了。”
只是这样的道理站在另一方的角度听起来并不算公平,更不算舒服。
贵女们跟在花车后面,仿效公主将手中的花枝递给一边的百姓,相比起她们并无诸多限制,想给谁便给谁,偶尔抬起头看见街边窗边的贵公子们便忍不住红了脸,又低下头将手中的花枝递出去。
贵女其后便是演奏乐曲的伶人,一路上倒也算是热闹。
花车围绕京师之中的主干道行过一遍之后,便会重新回到京师中央的正宣大道,在中央搭建起的高台之上,供奉的是百年来被人称为诗君的郭奉的铜像,四方而立的都是当今有名的诗人才子以及各个官员,各个脊背挺拔、垂首以待。
沈弗辞下了车,手中已经没了花枝,与其交相见礼——行的也都是文人之礼,她缓缓行至众人之前,与官员文人齐齐看向前方、共同朝拜诗君,随着礼部尚书的一声高喝,四方呼声而起,奏乐而舞,花间诗会便由今日今时正式开始。
沈弗辞暗自吐出一口浊气,在身乏心累之际,终于完成了今日之礼。
花间诗会的举行地点共有五处,时间长达五天,今日便是在城西阳湖的画舫之上,男子与女子皆可以一同前往。
“我不凑这个热闹了,”沈弗辞对众人笑笑,“各位佳人才子自行前往吧。”
齐贺与一众黑袍军士负责将沈弗辞送回去,马车慢悠悠地往回走,齐贺沉默地跟在马车旁边。
马车驶到宫城门口,黑袍军便不能入内了。
齐贺抬手准备告退,被沈弗辞叫住。
“给你的,”沈弗辞自袖中拿了一枝垂丝海棠出来,笑了下,“辛苦齐副参将今日护送我,一路跟着,连口水都喝不到。这垂丝海棠是我亲自挖来养的,剪下送你算是谢礼了。”
齐贺看着那枝海棠,喉咙滚动,“公主……”
沈弗辞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她看了看手中的花,“这东西是剪下来的,放在水中还能开三四天,也不用费心养。”
“……不是这个意思,”齐贺双手接过来,垂首道,“多谢公主。”
他顿了顿,看着手中那只花,低声道,“……下官斗胆,还想向公主讨一株垂丝海棠的苗。”
放在院子里养着。看看也好。
沈弗辞不做他想,“我改日叫人送过去。”
“好。”
清风轩——
亭内两人对坐,中间摆了一副棋盘,沈颂大袖一挥,“来,下棋。”
谢洵微妙地沉默了下,道,“不下,不会。”
一看到这东西,他便想到了沈弗辞。
沈颂有些遗憾,但随即又道,“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
这姐弟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这副样子!
……
……
一个时辰前,谢洵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少年默然看了他片刻,“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
“你的身份见不得人?”
“也不是,”少年笑了下,温和地说,“但是有点吓人,所以我轻易不会对别人说。”
谢洵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慢吞吞地道,“说来听听,有多吓人。”
少年笑了笑,低头喝了口酒。
……
……
大概是谢洵的情绪毫不掩饰,都写在了脸上,沈颂又道,“皇姐颇喜欢下棋,只是在这皇宫之中,没人陪她下。”
元升给二位倒茶,他年纪虽大,手却一点不抖,一动一行都极为稳当,谢洵看他一眼,便能发现此人是有功夫在身的。
皇帝身边的太监会武功?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m.qikuaiwx.cOm
元升一边倒水一边笑呵呵地说,“即便有人敢和公主下棋,也不敢赢她,都是敷衍她,又怕被看出来,时间久了就没人和公主玩,公主不得趣,也不开心,陛下日日都要上朝还要处理政务,实在是没时间陪她,一想到这一点,老奴都觉得……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大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太监的话都是这么多吗?
谢洵不自在地抿了下嘴角,看着沈颂一副还要继续跟着说什么的模样,皱着眉问,“怎么下?”
沈颂眼底闪过一丝光暗,“简单,来,你先看我……”
元升弯唇笑眯眯地看着沈颂,而后站到亭外等着,将这一小片天地留给二人下棋。
过了会儿,元升便听见沈颂惊叹,“领悟得真快,若你多年修习,棋场上定然有你一席。”
谢洵将棋子捡回,声音依旧冷淡平静,“陛下谬赞……您能把袖子里藏的棋子还给我吗?”
“你不是不会下棋?”
“但草民长眼睛了。”
元升眯着眼睛笑了笑,又朝外走了几步晒太阳去了。
谢洵好似是天生长了副不懂君臣尊卑的反骨,不管是沈弗辞,还是沈颂,他对着都是一副寻常态度。
但这份寻常又有分寸,不会在找死的边缘蹦跶。
沈颂只是对他好奇,现在倒是真的觉得好玩了。
谢洵下棋是真的下不好,虽说懂得快,但还是缺少了日积月累的领悟和探索,在沈颂手下输得很快。
输便输了,谢洵下得果断,也输得痛快,不急不恼,仿佛那输得落花流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小皇帝拿自己的长处来和他比试,既然如此,输了几局又有什么可丢脸的?
尽管如此,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谢洵慢慢地也能多同他下几子了,沈颂说他领悟得快也说得是真话——至少学起来比他要快。
“陛下,公主回宫了。”元升走过来说道。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公主每天都在逼婚更新,第 89 章 第 89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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