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王府,路殊便被赵祚训了几句,怪她腰带系得太紧。路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争辩道:“不紧的,只是看上去紧。”
“什么不紧,下次出来不要穿简装,就穿做好的新衣裙,宽松舒适,不许再佩刀。”
“我没有佩刀,这是匕首,是已促!”
路殊刚要把已促卸下来递给赵祚看,他便不悦道:“刀剑阴气太重,现下不宜随身佩戴。”
“不会阴气重的,我先前......”
她话音未落,赵祚便伸手将已促接过,递给了车外的魏去非,小声安慰道:“等皇儿出生了就还给小殊,乖。”
路殊张着嘴巴想把已促要回来,有些着急。“从前都承诺过我不会收走的!我用来防身而已!”
“不必再议,朕说了不行就不行。”他皱眉:“让人好生保管着,又不是丢了。”
“那指期呢?我可以留着指期吗?我还要练刀呢!”
“朕看你都已炉火纯青,不必再下这么大功夫,这几个月先不要练了。”
路殊一下子急了,又争辩几句,赵祚压根没有回话搭理。她好说歹说也没说通,渐渐有些委屈,眼泪汩汩地涌了上来,本以为哭一哭赵祚就会心软应允,可哭了一路下来,他还是没有答应。
本就因为怀着身孕脾气不顺,这下又没了指期已促,路殊从下了马车就没停过,一抖一抖地啜泣着。赵袾在门口相迎,府上的一众家丁都跪在门前,他看见路殊跟在赵祚后头,眼眶发红,竭力忍着眼泪的样子,也有些没头绪地关切道:“小殊怎么啦?”
她正想抱怨,赵祚却冲赵袾眨了眨眼,故作厉声道:“让她哭,咱们进府。”
路殊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赵祚的背影,脑袋被火冲的嗡嗡两声响,没有跟上去,反倒叛逆地跑到了王府后头的花园凉亭里,自顾自坐着生闷气,恶狠狠地将手中的丝帕咬了个断。
她身后不远处站了个王府里的小婢女,个子不高,脸上有几颗雀斑,白白胖胖憨厚可掬。这小丫鬟看见她还没有入席的意思,便走过去站在石凳跟前,递过去一只新手帕,大胆劝道:“公主,您跟奴婢回去用饭吧,我们王爷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呢!”
“......”
路殊吓得哭嗝也停了,一滴眼泪还没来得及滑下来,便抬头看了看这傻里傻气的丫头,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公主?什么公主?她怎么又成了公主了?
愣了半晌,她抹了抹泪水,收敛脾气对那丫头道:“知道了,回去吧。”
她进了宴厅,不情不愿地坐到赵祚身边,哑声朝赵袾问了个好。
“十二哥哥和嫂嫂近来可好?”
“我们都无碍,清闲日子过得舒服,你嫂子回关中娘家了,这两个月都没在府上,只剩我一个喽。”赵袾笑道:“专门做了香烹蹄花虾,快尝尝!”
魏去非从外头进来,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王爷金安。”
“快起快起!瞧你们一个个客气劲儿的!”赵袾笑道:“去非最近公事可还烦扰啊?听说你们平日很忙,也得注意休息才是。”
他点点头,站在赵祚身后,冲赵袾回话:“皆是属下分内之事,王爷腿脚恢复的如何?”
“前段时间黄大人给本王介绍了个名医,招式虽玄乎些,但的确有用,好多了好多了!”
路殊悄悄瞅了眼赵祚,等他主动跟自己说话,可赵祚偏偏就是不看她,也不出言安慰两句。她黯然地夹了几口菜,好容易被吃的吸引了视线,可刚一听见魏去非说话,便瞬间又不行了。
赵祚和赵袾说话,她就坐在一旁默默擦眼泪,虽说是哭了,但这菜是真的好吃,因此手上动筷的动作丝毫未停。半炷香后,赵袾看了看气氛紧张的二人,无奈笑起,轻拍着自己的富态的肚子,冲路殊大大咧咧道:“为何事伤心成这般啊?从见了我就哭,莫不是本王这大腹便便的,把小殊给吓着了?”
路殊悄悄抬眼去瞧赵祚,见他竟然还是不为所动地拿起筷子吃菜,眼泪便掉得更厉害了。
皇兄不服软,赵袾便动手给路殊盛汤添菜剔鱼骨鱼刺,将厅内的下人全部遣了下去,开口冲赵祚道:“臣弟了解过了,同冯先洵一起的叫李扇,是阮西鞅十六房小妾的夫君。”
赵祚只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
“之前纳妾的时候闹得不好看,金妙音说李扇家里人苛待她,还说他逛花楼、不上进,就是那坊里的恶霸流氓,于是便惹的......”
路殊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赵祚放下筷子,本想掏出帕子给她,手刚伸进外袍衣袋,便看见路殊自己气冲冲地抓着一只帕子擦了擦脸,不再哭了。
赵袾接着道:“于是便撺掇阮西鞅找了一帮子人找事,最后也不知这个李扇和冯先洵怎么搞上的交情,直接连带着一起被诬陷了。”
“怎知是诬陷?可有证据?”
“臣弟派人细细探过,李扇是个秀才,虽说这小半辈子没搞出什么大名堂来,但为人低调,本性不坏。这事惹出之后,阮西鞅大手一挥,到处叫人在邻里街坊败坏他的名声,又抢了他发妻,还害他丢了原先在村里教书的活计,李扇到底是个有点才学的清高文人,为此闹事也正常。”
路殊吃着饭,听见赵祚身后的魏去非道:“回陛,冯先洵这批制科举子上京时,常试并未开始,贡院也还未准备妥当,他又是最早来的那一批,依属下猜测,他大概率是那时与李扇相识。”
赵祚点头:“李扇所住的地界离江平坊很近,朕派人问过大理寺,冯先洵的供词里说,他在李扇家借住了十几日,与他母亲还甚是投缘。”
不对啊?路殊在心底嘟囔腹诽道,赵祚他们怎么看上去都对此事胸有成竹的模样,该问该派的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有序进行,压根没人跟她说过一丝半毫。她侧过脸望向赵祚,发觉对方就是故意不理她,于是自己坐在一旁抄起桌上的小锤,嘭地敲碎了桌上那只煨鸡的外壳,啃鸡腿去了。
“冯先洵跟他一起去阮府闹了,这事臣弟知道。”赵袾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皇兄也别分心去管了,查清楚之后放了便是。”
赵祚不言,余光看见路殊啃鸡腿啃得很香,把骨头整齐码在盘里,又夹起一只吃了。
“不止此事,朕发现宫里那批珍珠成色鱼龙混杂,当年没把阮府修理修理,他难道还想给朕搞出个皇帝轮流坐,明年到阮家的笑话来吗?”
“珍珠?”
赵袾看了看自己腰带侧边镶着的几颗,冲赵祚指了指:“皇兄你看,我这成色就好得很啊!他们如果要换,肯定也是换那些宫里赏出来的,怎么可能换皇宫里的呢?”
“换错了。”魏去非回道:“王爷,他们估计是换错了。”
“......”
路殊总算吸着鼻子抬起头来,问道:“去非,你怎么知道?”
他们三人忽然不语。
莫名其妙,路殊眨巴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几点点泪珠。赵袾心中也有惑,但见魏去非垂下眼眸示意不答,赵祚也只是动筷用饭,便打消了想问一句的念头。这下路殊一说话,赵祚竟也没理,气的她又委屈又暴躁,再也忍不住委屈,直直摔了勺子,起身便出了主厅。
她跑到偏厅的小间里,趴在榻上尴尬地哭了,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恶狠狠地揪着小榻上的锦垫。
竟然不理人!成心在外人面前让她丢脸!
路殊刚一怒气冲冲地跑走,赵祚便叹了口气,起身便上去追人,一来是怕她把身子哭坏,二来是担心她又一怒之下跑的没影。一间间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偏厅外头站了几个丫鬟,皆是皱着眉在门口徘徊,他大步上去推开偏厅的门,轻手轻脚地进了往里的小间,看见了趴在榻上掉金豆的路殊。
赵祚伸手抚上她的背,轻而易举便为路殊翻了个身,仔仔细细地抱在怀里哄道:“不是在说正事吗,又闹什么脾气?”
“走开!”路殊气道:“你不是不爱理我吗?那就永远都别理我了!”
“没有不愿理你,是因为这过程朕也不知,只是猜测他们换错了,难道不正常吗?”
路殊不说话,眼睛都哭红了。
“还哭?”
她揉了揉眼睛。
“还怀着孩子呢,再哭该把眼睛哭坏了。”
“那五哥哥都......”她肿着眼睛委屈道:“你都不理我,你也不安慰我!”
赵祚深吸一口气,实在没了办法,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路殊便别扭地起身挪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脑袋靠在他怀里,吸溜着鼻涕蹭掉了眼泪。
“又不是说要把你的刀拿去毁了,只先行保管,瓜熟蒂落之后自然会还。”他拍拍怀里的人:“怎的还哭了这好一会儿?”
路殊皱着眉,在他颈侧亲了两下,还是抽抽嗒嗒。赵祚牵着她的右手轻轻一带,低头吻住,把她那些委屈全部湿漉漉地压了回去。路殊又想再亲亲他,刚一将胳膊环绕上去,便听见外头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巨响。
赵祚侧脸问道:“谁?”
门颤颤巍巍地被推开,今日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个白胖小丫鬟正端着一个空托盘,上头原有的点心掉了一地,腿软跪在地上求饶道:“皇上息怒!奴婢......奴婢一时......”
她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抖得像筛糠似的。
“无事,你下去吧。”路殊泪眼朦胧地靠在赵祚肩上,声音有些沙哑,那小丫鬟战战兢兢抬眼扫过她,神色极其惊诧,路殊一下子没反应上来,便又道:“怎么了?有事要禀吗?”
小丫头看见她坐在赵祚身上,手还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和肩膀,亲密得不像样子,方才竟还吻到难舍难分,一下被吓个够呛,跟撞破了什么皇家秘闻似的,竟带上了点哭腔。
“奴婢无事需禀,只是遵命......来给公主送些茶点和帕子,属实乃无意间扰了陛下和公主,奴婢再也......”
赵祚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竟是一下子哽住,回神许久才大怒道:“滚出去!”
小丫鬟刚爬起来一跑,路殊也傻了一下,给赵祚顺了顺胸口,懵道:“怎么忽然生这么大的气,不亲亲我了吗?”
赵祚看了看路殊,帮她擦了眼泪,忽然反常地将她抱起抵在墙上,狠狠啃咬了一番。
“怎么了?”她断断续续地无奈道:“那小丫头才多大呀,她能明白什么?就是随口叫的......”
赵祚不言,直到把她啃的侧颈侧脸上留下痕迹才放开,弄的她湿哒哒,像是被小线圈舔过了一样。
“先回去。”
他带着路殊去跟赵袾告了个别,说是过几日进宫再论,这便带着路殊离开了王府。
那小丫鬟既无辜又可怜,也是无端被骂,吓得坐在后院的树荫下直哭,院外气喘吁吁跑进来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姑娘,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息道:“恁跑哪儿去啦!害的俺一通好找!”
她捶着腰板走过去坐下,问道:“哭这么大声弄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方才见着皇上了,被骂出来了......”小丫鬟边哭边道:“我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会不会被魏大人灭口哇!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啥灭口!别乱说!恁看见啥了?“
“我......我看见公主一个人哭着跑进了偏厅,于是就在小间外头候着,后来陛下也来了,我听见......听见......”她又是话头一哽,爆发出一阵哭声,一旁的女孩立即追问道:“听见什么啊?你快别哭了!”m.qikuaiwx.cOm
小丫鬟哑道:“我听见陛下说,公主怀着孩子,还从门缝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做......做了那样的事......”
她嗓子都是含糊的,说完便自顾自擦泪。同伴女孩愣了一下,仿佛有些自我怀疑一般敲了敲脑袋。“公主?咱宫里没有适龄的公主啊,皇上前段时间不是才得了个小公主吗?”
小丫鬟闻言,把脑袋从臂弯里抬起来,反驳道:“不是的吧?我今早见过公主,就是这么称呼的,她并未纠正我......”
“那是贵妃吧?姓路嘞那位!”
“贵妃?”
女孩点头:“哪是恁说的这样啊!早上姑姑吩咐差事的时候恁是不是又赖床起晚了?俺们最近不是听王妃说过贵妃怀了龙胎吗?她跟皇上亲热一下倒正常吧!你白胡思乱想了!”
这下换小丫鬟愣在了原地,眼睛发直,结巴道:“那贵妃为什么......不纠正我?”
“恁把她喊年轻喽,她估计高兴还来不及呢!”
“所以,所以魏大人不会杀我了?”
“想啥呢,人家魏大人会有闲情逸致专门过来杀恁这小丫头片子吗?嘁!”
小丫鬟擦擦眼泪,还是不安道:“可是我好害怕呀!我自从来到王府......就没被王爷王妃骂过......这次第一次被主子骂得凶,竟然还是冲撞了圣上......”
“就算魏大人要来找恁麻烦,恁也可以去求求王爷嘛,俺就不信王爷都开口了,魏大人还能真把恁大卸八块吗?”
“也是......”小丫鬟道:“我之前听咱们那个帮厨秋三喜说,魏大人小时候是被王爷带回宫的,后来才跟了陛下,是这样吗?”
“俺也听说过,好像是王爷把魏大人推举给皇上的。当年咱们王爷腿脚不好,母妃又没得早,到处受欺负,宫里那些奶娘貌似也不咋上心,还是魏大人一直在他跟前保护着。夜里发高烧,也是魏大人把咱王爷背到太医院的。”
那小丫鬟点点头,恍然大悟道:“那我就放心了!王爷一向对我们都好,肯定不会让我被抓进大牢里的!”
她们二人起身拍拍土,牵着手跑出了后院,高高兴兴干活去了。
那个小丫鬟所言也没什么错,魏去非的确没那个闲心来找她们的茬,因为过几日赵祚和路殊一到行宫,他便会得上几天假,跟禁军搞场宴会热闹热闹。
这段时间大多公务都是书面上的卷宗整理,每个士兵都得仔细盘查,详细记录,否则若是被军机要处的人查出来错漏,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保不齐还得整薄推倒重来。陈实秋和陶谦知也操心的一个多月没回府休息,天天泡在军营里,眼睛都直泛花。
好容易核查合规,确确实实得让人缓缓。正好过几天除了城防之外无甚大事,趁科举还未开始,先跟大家伙一起乐乐。
此事请示过赵祚,本来凭魏去非的意思,是打算自己掏腰包,连带着南秦营和安庆军、府兵的弟兄们一起,找个酒楼便是。但后来赵祚也体恤一众将士奔波不易,便允了他们在温泉行宫东边的迎宾楼开宴,一众费用都从宫里支,此番离三大营都近,也免了魏去非的麻烦。
蹭皇粮的事向来少不了岑青,听说手下几个都尉都准备拖家带口一起去长见识,自己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想来想去觉得亏了,便喊上爹娘,也一块去沾个赏。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横刀贵妃养成指南更新,第 100 章 公主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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