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举着针线绸缎晃了半天,终于认输似地挠了挠头道:“可我不会啊姑姑......”
“贵妃未出阁时不曾学过女红吗?”杨姑姑将顶针递过:“您会绣什么便绣什么,简单绣个小福字也可以。”
她为难半天,实在不好意思再说自己不会,只能硬着头皮把针穿好。
然后便真的完全忘掉要如何继续了。
“我儿时是学过的,但我家都是武将出身,我爹和祖父自然不擅长这些,我娘更是不会......”
杨姑姑问:“那贵妃小时候的衣服鞋子都是绣娘绣的喽?”
“也不全是,我云姨也会给我做的。”
她点点头,坐到路殊身边,给她背后置了一个软垫,耐心道:“那奴婢教教您吧。”
路殊其实也是想亲手给小崽做点什么的,毕竟各样物件都准备妥当,唯她这个娘亲不够称职。除了些随身的小金镯小银锁这般物什之外,倒确实没有一件用来迎接孩子的衣裳。她鼓起勇气,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道:“这样便最好了,那您就教我从简单的来吧。”
学了一下午,她大致会了些,但脑子容易乱,没一会儿便将针线绕了个难舍难分,压根做不成了。杨姑姑又教了她自己老家那边的马尾绣法,编了半天还是学不会,几乎是被迫彻底放弃了。待赵祚办完公务返回,她依然倚在软榻上拆线重绣,一副摸不清状况的样子。路殊一见他回来,跟看到救星了似地委屈道:“五哥哥快救我!!”
赵祚一头雾水:“今日怎么拿起针线了?”
路殊面色为难地把他拽了过来。
“杨姑姑让我给小朋友绣肚兜,我是想学的,可她反复指导许久却还是没把我教会,等会儿进来估计还得看我绣的,但弯弯缠缠的太麻烦了,怎么办?”
她把针线连带着那块绸子胡乱塞进针线包里,烦躁地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指期已促,生无可恋地长叹一声——“陛下快帮帮我!!”
赵祚知道她不擅长,便好奇地把那块绸缎拎出来展平看了看,上头是半朵芍药,针法细腻,大致绣出了个盛开的样式。他诚挚地开口夸道:“这花瓣不是绣得很好吗?配色也不跳脱,头一次上手来说已是很出众,只不过后头的丝线扯乱了,叫人解开接着绣就是。”
路殊:“......”
“那是杨姑姑绣的,到后来把针脚弄乱丝线扯断的才是我。”
赵祚:“......”
几乎是同时被对方逗笑,赵祚总算是放弃了让她完成这副未竟大作的想法。
“等下不是想去宫宴吗?先去准备,针线就撇在这儿吧。”
她欢欣雀跃地蹦起来,叫竹其去准备沐浴和衣裳,总算是逃脱了杨姑姑的魔爪,也让杨姑姑摆脱了她的折磨——皆大欢喜。
沐浴结束,路殊坐在妆台前边描眉边提问道:“人多不多?是后宫的妃子都出席,还是只有我和皇后?”
“元正大庆隆重,都去。”
“那今年还赏歌舞烟花之类的吗?”
“有,但没什么新意,也就是放给百姓看看,朕没兴趣。”他招手示意路殊坐到自己腿上,顺手给她揉了揉腰后:“赏焰火的阁楼太高,容易着凉,等正经八百的酒宴一过,朕便带你回暖阁休息。”
路殊装模作样地点头:“好,正好早点回来,我们还能做些高兴的事。”
他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小鬼灵精。”
先前从地牢回宫之后行的匆忙,回宫后又偶然遇喜,一系列杂事堆在面前亟待处理,路殊一时没能找到好的时机询问那日赵禄所说、关于当年元正宴会上的种种疑惑。但据魏去非那日的话外之意,她也大抵猜到桃娘的死和赵祚有关。
“夫君,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路殊敛起笑容,轻声提问道:“那日我和栖迟去了地牢,听四哥哥说,桃娘的死......是你吩咐魏去非做的吗?”
赵祚并没料到她会忽然翻起这本旧账,挑眉回道:“他是这么对你说的?”
路殊点头:“是,但我也只想知道一个真相而已,不论你们先前有什么安排打算,时至今日,姜谭兴已被绳之以法,确实没有回头纠结的必要了。”
“那你认为,朕是一早便知桃娘要刺杀朱闳,所以才叫魏去非出手结果了她吗?”
这般想法,路殊倒并非没有猜疑过,可若那时赵祚便能未卜先知的猜出桃娘身份,那么根本无需她再跑去苗岳折腾一圈,只消顺着这条线索摸排下去,仔细审慎,便绝不会任王录庆和姜谭兴在京苟且这么多年。于是她便更加好奇道:“我并不这么认为,所以才会亲口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祚无奈垂眸道:“倒确实与桃娘的假身份无关,且朕先前并不知她目的为何。年少时过于轻狂,想来属实有些幼稚。”
“轻狂?”路殊追问道:“这是何意?”
“她那时在宴上打碎了那只持剑泥人,朕在席间当众问话,她也只会支吾不答。那日朕本就心情烦闷,被她一搅合,则更是心下不满。”
路殊惊诧摇头道:“所以说,是因为在席间她做错了事,还对你颇为不敬......”
赵祚道:“当时你与兄长为她解围,我不便发作,便在之后派了魏去非前往,寻个寂静的地界了结了就是。”
“......”
想来当年一桩蹊跷悬案竟是起因于如此无关紧要的缘由,路殊心情复杂地抿唇道:“就只是因为她碎了泥人,在宴上惹你不悦,于是就引来了杀身之祸吗?”
赵祚并未回话,只沉默着听她续言道:“真不知是福是祸,若毒杀或刺杀朱先生得手,桃娘未来大抵还会成为更锋利的死士爪牙;但她就那么溺死在丽华门外,仍不由叫人惋惜感慨。”
“从前尚未觉得人命有多金贵,倒也做了不少昏庸决定。”赵祚道:“好生安置画桡及其家人,也是朕承诺过的,定不会食言。”
“我先前已经给赫连去了信,一一陈述过王录庆与姜谭兴的事,至于桃娘......我只说尚在探查,未能取得结果。”路殊将手心妆盘轻摆在桌面上,兀自沉吟道:“若告诉卫大人实情,我大概是难偿这笔债的。”
赵祚随即道:“此事和你无关,将实情告知他即可。”
路殊坚定摇头:“我知是该说实话的,可又怕卫大人得知杀女之仇后干涉各戎贵族的决议,假使未来与中原......”
“未来与中原如何,也不是他一家独大说了算。”赵祚亦坚决打断她道:“既然要说,便坦然告知他实情,无论他当年是否抛弃妻女、始乱终弃,桃娘之事总该另当别论。你心思重,瞒着不说或违心撒谎,终究还要藏在自己心里憋屈,反不如与信一封,朕自会向他赔个不是。”
她扶额纠结道:“撒一个谎,以后还要再说出无数个谎言来圆谎,我确实不愿这么做。”
“朕来替你将信写好送回。”赵祚温柔抚慰她道:“你现下只关心临产事宜,不要为这些旧事忧思。”
“时间不早了,咱们去正殿吧。”路殊轻拍着腹部,长叹释然道:“这些事也把我烦的足够狼狈了,能从姜谭兴手下捡回两条性命,委实乃上苍眷顾。现下除了孩子,我什么也不想插手了。”
被竹其伺候着梳好头发更过衣,她便起身随赵祚一同去了宴厅。此次元正宴,陶谦知也受邀进宫,本想着还是跟前几回一样,后宫几位都到,唯独不见贵妃,可今夜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看见赵祚牵着路殊进了殿,坐到了龙椅前。路殊的座位是紧靠高位的那张软椅,面前没有小桌,是和赵祚用的同一张。她先是冲着岑青悄悄招了手,又冲她爹咧嘴笑了一下。
十几位婕妤昭容端坐,宴厅内只有二品官阶及以上的朝臣,气氛仍然随意,老臣们一同冲皇上皇后拜了年敬过酒,便自行谈天说地,一片觥筹交错。
赵祚貌似不大饿,先前只是象征性地夹了片鱼,便算是开了宴。路殊坐在他身旁安安分分吃饭,桌上一片清清淡淡,太冷太辣都不可食,好在宫里的大厨厉害,每道菜虽说没什么辛辣重咸的口味,但皆有清新蔬果香气,吃起来或酸甜或鲜辣,有滋有味。
她多吃了一些,赵祚看上去心情不错,便一时放松了看护,侧过头去答复皇后的话。路殊趁机寻了一圈陶谦知,果不其然轻易就能和他默契地对视上,小心翼翼做口型道:
“——谦知,你来了。”
路殊发觉他脸色不错,悄悄对自己笑了一下,远远地也很好看,心想他无事便好,侧过头鬼鬼祟祟看着赵祚,又飞快道:“——你要保重,多吃,元正安康。”
“——好。”他眨眼道:“——小殊也保重。”
赵祚在身后用手顺了顺她的背,路殊便转过头看他:“陛下不吃点东西吗?”
“朕后晌与太傅议事时吃了些,还不太饿。”
他向前挪了挪,看着桌上那十几盘菜,问路殊道:“哪道好吃?把厨子召到暖阁来。”
“这几道都不错,小笼和点心真的好鲜,里头的汤汁都是金黄的。”
赵祚唤了声来人,让齐公公去赏这厨子,明日调到紫宸殿,为她料理三餐。路殊凑近他耳边调皮打趣:“陛下还是先别对我这么好了,过两日我又要惹你不高兴,到时候又晾着我,那要怎么办?”
“什么?”他笑道:“既是朕的心肝宝贝,便要配最好的。”
她点头提议道:“我想吃点米。”
赵祚应允:“好。”
内侍把一碗软软糯糯的珍珠米端来,路殊又拿起筷子猛塞一通,忽然抬眼撞见了不远处那位杨昭容的目光。
路殊对她有些印象,记得她是第一批选秀时和张洁如同批进的宫,现下还未有子嗣,剩下那几位也差不多,看起来都兴趣缺缺,不停往这边瞧。之前偶然见过一面的冯婕妤没什么大的改变,还有桂婕妤和那几位她没记住姓氏的才人,也是头一回见。
吕太后不过问太多后宫的事,赵祚又始终勤于政务宵衣旰食,渐渐便没人再参她狐媚惑主,自然也没有立了规矩,非要陛下雨露均沾的说法。反倒因为她豁出去半条命斩杀任炎这件事,不知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甚至于传到朝堂上去的。此番越讨论越离奇,竟还有民间说书的本子乱传,说她腹中龙胎起死回生,实属天意,是天定的帝王之才。
更有甚者,则宣扬她三两下便将叛贼砍成几块,出刀快如闪电之类,弄得跟所有人都在场似的,完全只字未提她自己也几乎断了气的事实。姜谭兴剑法毒辣得很,要不是这一年多都耗在牢内,又上了年纪,路殊真得自认不是他的对手。
那几位妃嫔显然都有些怕她,但又喜欢盯着她和赵祚看。
这位陛下一直都不算易与之人,自然也不像赵禄和赵袾那般温和好接近,坐上高位后每日疲乏,容易焦头烂额,发火也是常态。如此一来,亲昵的动作做不得,主动看望关怀又怕哪句话说得不对,触了天子逆鳞,弄得后宫众人总小心翼翼,自然免不得每每心力交瘁地权衡一番,最终无奈地敲响退堂鼓。
不过路殊也乐在其中,抱着有一天赚一天的态度,心安理得地过好眼下日子便是。
“五哥哥,我吃饱了。”
赵祚用指尖轻戳她的肚子:“待会儿还有个赏花会,朕带你去。”
“赏花?”路殊调侃道:“半夜赏哪门子的花?”
“赏花为由头罢了,闲宴。”
路殊闲坐着等了半炷香的功夫,齐祥从殿外快步返回,悄悄递了件披风过来,路殊起身穿好,被赵祚牵着往外头走。
“外头冷,等会儿一直穿着,不许脱。”
“知道了。”她听顺点头:“咱们去太华池还是御花园?”
“御花园,跟朕坐步辇去。”m.qikuaiwx.cOm
她走得慢,赵祚便护着她的腰先进了辇内。路殊靠着软垫坐下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的大队人马,悄悄问道:“夫君,皇后娘娘在哪辆车上?”
赵祚指了指后头的那辆轿辇,将水杯递过给她,嘱咐道:“待会儿有什么不适及时说,累了也要告诉朕。”
路殊乖巧地点了点头,裹着披风缩进他怀里道:“我想要抱。”
赵祚笑着低头去亲她的鼻尖,无奈宠溺地轻叹一声,把她牢牢护在了臂弯里,轻拍着路殊的背和腹部,让她闭目养养神。
今夜赴宴的朝臣不少,一并随行的夫人小姐也数量可观,路殊同赵祚慢悠悠进了宴厅时已几近坐满,皇后也刚入席。上头的座位只有两个,但台阶下紧挨着有个铺着垫子毛毯的软椅,路殊识相地从赵祚身边离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赏花吃花饼,喝茶听小曲,路殊有些沮丧地看了看不远处的赵祚,兴致缺缺拿起一块玫瑰酥送进了嘴里。
“贵妃娘娘......”
她身边坐的桂婕妤刚开口,云屏后的丝竹弦乐便响了起来,十几位身姿婀娜的姑娘飘然而入,献起了舞。且那为首的几个并非舞娘,而是精心装扮过的官家小姐,路殊把精力转到面前,见她们皆是赤足踩在地毯上,身姿轻盈,耳后别着同她样式极像的银首饰,半裙红纱半裙绸缎,面料上星星点点发着光,跳起舞来还有些清脆银铃响,可衣裙上却并未见挂饰小铃铛。
先前路殊剪了头发,现如今只是照着赵祚的喜好梳起了两根简单清秀的细辫,右耳上方挂着两根银丝卷金珠的发饰,还在眼尾抹了些金粉。而面前这帮舞女亦是没有梳发髻,头顶束着五六根精致的发辫,辫尾卡着珍珠,俏俏皮皮,身上戴的首饰全部简单明了,不缀不沉,下了大功夫。
路殊正看着她们纤细的腰肢出神,桂昭容忽然问道:“贵妃娘娘,您近来身子可好吗?”
她赶紧回神点头:“很好。”
“臣妾听说您临盆之期就是这个月,预祝娘娘得个小皇子。”
“多谢,多谢......”路殊顿时语塞,见面前那几个姑娘腰肢轻扭,眼波流转,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呆滞地陷入了沉思。
满席妃嫔就她一个大着肚子,那边的朝臣家眷和适龄小姐一个个都苗条可人,怎么就她一个人这么惨呢?
她自顾自吞了一下口水,赶忙把手里的点心放下了。
“咳。”
赵祚忽然清了清嗓。
她低着头胡思乱想,并没有听得清楚。
“咳咳!”
路殊这才反应过来,兀自抬头挑了挑眉,正巧一曲落毕,献舞的姑娘跪下受赏,报上了自己的家门。赵祚看似郑重地点头鼓掌,大方赏了些东西下去,开口夸道:“这舞裙轻盈闪烁,倒是好看。”
还不等姑娘回话,他便指了指齐祥,轻挥手指:“给贵妃也取一套,今晚送到暖阁来。”
“......”
路殊一口茶噗地喷了出去,呛得眼泪直流,抓过手帕捏了捏鼻子,擦了一手的水。
“陛下,娘娘现下身形......没有定制好的成衣。”齐祥赔笑道:“要么奴才命人去连夜赶制,明晚给您送去!”
“就今晚,不必送衣裳,把那半截宽松纱裙送来就是。”
他冲路殊扬扬下巴,一片镇定道:“小殊,仔细学会了,今晚给朕跳。”
满座寂然。
路殊又是一个喷嚏,随后毫不客气地朝赵祚眯起了眼睛,呲了呲牙,拳头握得紧紧。
“诸位爱卿自便,朕有些乏,就先回了。”赵祚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恢复了不急不徐云淡风轻的一张脸,朝胡乱擦脸的路殊道:“走吧。”
她窘迫地抬眼四顾,发现一多半人的目光在赵祚身上,另一半则是齐齐往这边投,路殊只好扶着椅子起身朝赵祚身边去,路过那为首的几个官家小姐面前。
“参见贵妃娘娘。”她们齐道:“贵妃万福。”
路殊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这十几个人站着又有些挤,便尴尬笑笑,立即作势溜之大吉,可奈何步履实在笨拙,就这几步路都需走得小心翼翼。赵祚在不远处朝她伸出手要扶,路殊正想越过人群迈开步子,忽然瞥见那小姐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弧度不大却很明显,且刻意同她有一瞬间的对视,在赵祚看不到的地方轻翻一下眼睛,像是在嘲笑她挺肚子慢吞吞可笑,挑衅得很。
那领舞的世家美女实则也在心里不忿,想着早便听说路家堂堂一位贵妃,今日仔细瞧,才发觉她年纪不大狐媚不小,就算身怀六甲,胳膊腿却仍然纤纤细细,脸蛋看着也像比陛下足足小了一轮的年龄,肤白水润,身材丰满后翘,装着清纯无辜,实则一副勾人模样。
路殊耳朵尖,听见她刻意一声轻笑,心下并不算痛快,但仍沉着性子未曾搭理此番挑衅,向前走到赵祚身边,脚下忽然一崴,惊呼一声向前倒了去。
她心知肚明赵祚接得住,也就从善如流地往那个方向歪,眼睛那么一闭,便装模作样地晕了过去。周围哗一声沸开了锅,赵祚吓得低头唤了她好几声,小狐狸还是一动不动紧闭着眼,被他打横抱了起来,随行太医三两步便赶到宴厅后头的香云阁,轮番给她把了十几次脉,杨姑姑也是在她肚子上听了又听摸了又摸。路殊一边假寐一边听见赵祚在榻边呼吸沉重,脚步声踱来踱去,痛骂了那几个太医一顿,又立刻坐回到榻边唤她名字。
五哥哥难道猜不出她是装的吗?路殊纳闷。
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着急。
小狐狸正要睁眼,便又听见赵祚一声怒骂:“废物!滚去把黄爱卿和太医院的产婆叫来!”
“陛下!”其中一位年轻太医道:“贵妃脉象就是快了些,没有分娩迹象,臣等不知......”
他瞬间冷了脸,胸口的剧烈起伏忽然停止,冲那太医怒道:“你意思是贵妃自己平白晕厥不成?”
赵祚又怒骂了声滚,吓的路殊微微抖动了一下。他手臂一僵,摸着她的脸:“小殊?听见朕说话没有?”
路殊怕他再迁怒无辜太医,立即见好就收,胸口起伏几下,缓缓睁开眼睛,小嘴一噘便啜泣起来,被赵祚紧紧拥在怀里,听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哪里不适?”他急道:“乖,哪里不舒服?肚子疼不疼?”
“我方才......我方才被那些香味熏的眼前发昏,本想扶住你的,可手上却忽然没了力气。”
赵祚挥手让屋里的人全部出去,把路殊抱进怀里坐好,见她哭着埋进自己怀里,委屈地捧着肚子,手脚都有些发凉,便柔声安慰:“都是朕要带你来,明知你现下应当喜静定心,都是朕欠考虑。”
“我离开五哥哥就难受,一点胃口也无了......”她哭着胡乱去亲赵祚的下巴和嘴唇,却被浓密整齐的胡子扎了好几下,轻声呢喃道:“我什么都做不成,我也不好看了。”
赵祚捏着她脸颊软肉责怪道:“小狐狸精还说自己不好看?那还有谁好看?”
她随即摸着肚子抱怨:“就我一个这样,连自己的脚都看不到,我最难看了是不是?”
“你最好看,肚子朕也喜欢。”赵祚动手卸掉她的流苏耳坠,调笑道:“就你有孩子,还不是说明朕最宠爱你?”
“小朋友明明是心诚祈福求来的,陛下才不爱我。”
“朕每晚累死累活,最后反而成了菩萨和寺庙的功劳?”
他作势要挠她,路殊躲闪着嘿嘿一笑,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的脸,凑上去一下下吮着他的唇珠,然后忽然又一扶额头,晃了几下,靠进了赵祚怀里。
他揽着小狐狸的后颈,正欲开口唤太医,却听她柔声道:“我没事,五哥哥,你出去赴宴看舞吧,我想回去歇歇,我困了。”
她一副样子装得委屈可怜,水灵的眼睛含着泪,强撑着坚强懂事的外壳,弄的赵祚心里直软,赶紧擦擦她眼眶里的眼泪,亲自把人抱回了暖阁去。路殊缩在他怀里,两根手指抚着他下巴和人中处蓄起的胡子,缓缓出神道:“五哥哥,我昨晚梦到你了。”
赵祚拉上帘子,把蜜油瓶子盖起来放在小桌上,低头将她肚子盖好:“梦见朕怎么了?”
“梦见我在榻上午睡,然后五哥哥过来给我盖了毯子,我大胆去牵你的手,你却不要我牵。”
他轻笑:“梦皆与现实相反,怎么还信起这个来了?”
“可是我不高兴。”路殊脱掉他的里衣:“你总是不理我,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更不爱理我了。”
“什么是漂亮姑娘?”赵祚故意逗她:“穿纱衣,捈胭脂,配银铃的窈窕淑女?”
路殊别过脸不回话了。
赵祚翻身打开小柜,从里头取出了那件刚送来的纱衣。
“......”
沉默半晌,路殊闭上眼睛,差点又原地厥过去。
她原本就只穿着件里衣,随后又被赵祚抱起,套上了那件什么也遮不住的透纱。自从孕期腰上养出了软肉,身上愈发白皙弹润,再加上腹中揣个小崽子,路殊在他眼里正像个蒸熟放凉的糯米圆子,裹着不知道什么甜味的内馅,白白滑滑清香软糯,让人经不住诱惑地想要啃啃亲亲。
【——】
赵祚立即将她翻过身来放平,见小狐狸捧着肚子蜷缩起来,难受的要命,一下子慌了神,摸摸她腿间没有异样,慌乱系起衣裳便要下榻找太医。
路殊亦是吓了一大跳,赶紧平稳调息,仔细摸了摸肚子里打滚的小崽,温柔呢喃着安慰了几句。赵祚冲齐祥吼着让太医和产婆立刻来,又发了一回火,在放药的架子上胡乱翻找保胎药,叮铃哐当碰翻了一大堆瓶瓶罐罐。
“哎呀不必......”路殊见他那一副紧张的样子,顿时想笑,有些虚弱地分神安慰道:“无事的,就是临盆前的小症状,杨姑姑跟我说过,并非是要生了。”
“什么不必!”
他亲自倒了热水,又取了药丸之类的一大堆,着急忙慌地吼太医进来,自己则是又反复摸了摸路殊腿间,确实触到星点湿润,则更是慌神。
“是不是羊膜破了?”赵祚急道:“小殊,你有无不适?”
路殊两只手顺着肚子,轻搓他的手心,耐心安慰道:“不是羊膜,那就是咱们方才欢好留下的,没有不适,别急。”
外头很快便涌入了一打人,杨姑姑率先快步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檀木箱子,身后宫女携带着各式各样的热水、锦帕、剪子药包和熏物之类的杂物一拥而入,路殊无奈坐起身,悉心冲她解释道:“真的无事,麻烦姑姑了,我好着呢。”
她板着脸,俯身看了看路殊身上的印记,又看了看凌乱的床榻和那件被揉得面目全非的红纱,轻叹一声,吩咐身后的侍女端来热水给路殊清理。
她在路殊腹部摸了好半晌,摸到孩子在里头不停打转,稍稍放了心,拿起药包命人去煎,复唤了两个丫鬟给她按揉穴位,而后给赵祚行了个礼,十分责怪道:“陛下这几日不可再同贵妃行房,娘娘即将临盆,现下腹内脆弱得很,您从小便是克己知事之人,为何近段时间如此不知分寸?”
赵祚不语,脸色极其难看,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朕知晓了。”
路殊捂着嘴憋不住笑,没眼色地哈哈哈起来,赶紧为他开脱:“不是的姑姑,都是我缠着陛下不知轻重,陛下教训我我也不听,是我的错,您别让陛下吃哑巴亏。”
“您这是头一胎,要格外注意些。”杨姑姑收拾着榻边的工具:“娘娘这两日还捈着蜜油没有?每日加的餐点也需按时吃。”
“陛下每日会给我捈三四次,餐点和药膳我都有吃,几天前黄大人进宫请脉,说孩子很康健。”
“是,小殿下动的挺有力气,体格也长大了好些。”
那两个小丫鬟给她按了会儿,正接过热水打算帮她清理腿间,赵祚却忽然挥手道:“不必,你们下去,待会儿把药端来。”
杨姑姑亦是拎起木盒点点头,冲赵祚路殊道:“陛下和娘娘尽早休息,这几日不可熬油点灯。”
“可是姑姑,我这半个月来腰痛,白日几乎活动不成,到夜间便莫名怕小崽子不动了,一夜操心着好几回,睡也睡不大好......”
赵祚取来软垫让她靠好,亲自动手帮她清理了一番。
“您既知腰酸,便不要同陛下被翻红浪,抓紧闲时睡一睡,对腹中小殿下也好,他也得休息的,夜间不会常动,您宽心,不必总是抚摸腹部。”
路殊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小朋友也得睡觉,是我多虑了。”
“奴婢就在外头候着,您安心睡。”
“劳烦姑姑。”
杨姑姑刚带着一屋子人下去,路殊便立即在榻上笑得停不下来,拉着榻边面色不善的赵祚坐回来,见他竟然真的有些委屈,这才憋着笑安慰:“是咱们把小澍给吵醒了,他不高兴闹小脾气,没关系的。”
“朕没用力。”他悔道:“不该如此把持不住。”
“说来也是,我也觉得五哥哥近来特别爱闹我,上个月都没有这样的呢。”
赵祚垂下眼帘,左拳微微握紧,呼吸紧促地看了看她的肚子。路殊注意到他的反常,也低头看了看,问道:“小朋友怎么了吗?”
“朕近来也是多梦。”他叹道:“生子不是易事,九皇叔的妾室两个月前生产......”
赵祚忽然停下不再接着说,估计是觉得晦气,只摇摇头:“不大好。”
“就是这件事?”路殊叹着抱住他的胳膊:“杨姑姑不都说了无妨吗?不会有事的,我现下二十岁,正是大好年纪,能有什么事呀?”
“那妇人也是二十三四的年龄,且已是第二胎。”他顿了顿,固执己见:“朕还是放心不下。”
路殊扯开话题逗他:“你昨天还处理政务处理到夜半三更,有半点放心不下我的意思吗?”
“那只是昨日。”他道:“朕每晚都是等你睡着之后才秉烛阅卷,不想让你孤单。”
“......”
还真是输了。
“先前都不怕的,是不是近一个月过于紧张了?皇后娘娘生缜儿的时候不也是平平安安吗?”
“不一样。”赵祚搂她入怀:“朕也盼你平安。”
“夫君说我是只小狐狸精,那小狐狸可有九条尾巴九条命呢。”她鬼灵精怪地凑过去撩道:“给你生九个!”
赵祚总算融冰似地笑了笑,轻拈住她鼻尖无奈摇头:“什么九个八个,你能平安诞下这一个,朕都烧高香了。”
路殊裹着被子躺进了他怀里,又轻轻摸摸腹部,小声感叹道:“黄大人说不可以总是摸,但我就是忍不住,好害怕小崽子不动了。前些天我贪杯,多喝了两口茶,晚上竟是死活睡不着觉,小朋友就不停打滚踢我,然后白日里却怎么叫都不醒。”
“何时?为何没跟朕说?”
“就是你亲自出宫去咸阳那几日,我见你夜间执意赶回宫陪我,便不想叫醒你,怕你休息不好。”她抬头吻着赵祚的耳侧:“那几晚你太累了,来回奔波,南边上来的折子批都批不完,不仅西洋人来朝,还正赶上两广总督上京述职汇报,我实在心疼。”
赵祚叹着揉揉她的脑袋,认真道:“朕每日后晌快马赶回来就是怕你孤单,怕你忽然出了什么岔子,你倒好,偏偏不跟朕说,自己提心吊胆。”
她撑起身来委屈道:“我那是不想让你累,不想让你有白发呀!”
“朕都是为了你和皇儿,现下处理多一些,等你临盆,就抽出空来了。”赵祚赶紧抱着她哄哄:“哭什么,傻不傻?”
齐祥在厚厚的帘子外头通报一声,叫人把药端到了榻边。赵祚喂她喝了个干净,缓慢俯身,将耳朵贴到了她的肚子上。
“让朕听听皇儿在做什么。”
路殊正想调侃,便忽然听见他一声轻笑,平静改口道:“亦或是朕和贵妃的小公主在做什么。”
她眼神柔下来,微微笑了一声。
“小公主在想父皇呢。”
“那便平安落地,到这世上来看看父皇和母妃。”
路殊点头:“看看爹爹和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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