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卿和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平均每五分钟,便要摸过手机看一下时间、顺带回头瞥一眼没动静的大门。
摸到第七次八次,艾母边嗑瓜子,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又上下打量她一眼,问:“干嘛?”
“……”
“望夫石啊?”
“那倒也不至于。”
艾卿被她抓了个正着,不由尴尬地轻咳两声,顿了顿,不情不愿把手机放回原处。
装作认真在看电视节目的样子,又小声解释:“他说了是不记得带洗漱的牙刷毛巾什么的,顺路去买下呗。我是怕他迷路了。”
“你当他三岁小孩啊?咱家附近就这么大,”艾母闻言,想也不想,随手抓了一把瓜子放她手心,“真能迷路,那三十多年白活了。”
话虽如此。
一旁的艾父听到这,看看老婆,又看看女儿。
“要不,”他最后试探性地问,“我下去看看?这都十点多了,去买东西也去不了这么久。小区门口就有超市啊。”
结果话刚出口,两母女瞬间同时接茬。
“我说你就是瞎操心——”
“我先打个电话吧。”
话落。
趁艾母没反应过来,艾卿又快速摸过手机,跑回了自己房间。
不想这么一动、又牵扯到伤口,她顿时痛到呲牙咧嘴。缓了好半天,复才捂着胸前,慢吞吞在床边坐下,将手机抵在耳边。
然而微信电话的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却竟然始终没人接听。
她耐着性子打到第四遍,终于,才有了回音。
“喂?”
电话那头,唐进余的声音明显有些抖。
一个简简单单的“喂”字,愣是给他说出了一波三折的错觉——她这才想起来,他说是去扔垃圾,出门时又走得急,好像连外套都没穿上。穿了个毛衣就下了楼。
眉心不由微微拧起。
“喂,”她于是开口,直接便问,“唐进余,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还没回?”
“在超市,买东西啊。”
“小区门口那家是吧?”
“啊、嗯。”
“别嗯了。问题是你都出去两个多小时了。就算是把超市搬空也不用这么久吧?”
毕竟小区门口的那超市,不过就一个临街铺面改造,撑死了五六十平方罢了。来回三十分钟足够,他到底是去干嘛,竟然宁可在外头吹冷风也不回来?
艾卿又担心,心里也着急。
想着唐进余在北上广虽多少算个人物,在这里却也不过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小虾米。再加上听说过年这段时间治安不好,街上少不了有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游荡。再开口时,语气亦不免更急促了些。
“赶紧回来!”
她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来气,“或者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你该不会是迷路了不好意思说,在外头乱窜吧?”
“没有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自带颤抖。似乎是换了个手接听,声音下一秒变得时远时近,风声倒是呼呼在吹,不绝于耳。
“你不用下来。”
对面很快又低声道:“我在回去路上了,外边冷,你穿得少,别下来了。”
“我爸都要下去找你了。”
“让叔叔也别下来了、我真快到小区门口了,”他说,“你等着,等一下,十分钟就回来了。”
艾卿:“……”
他话都说到这地步。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挂断电话、出了房间,又蜗牛似的挪回沙发上。一旁的艾母边看电视,不忘拿眼角瞟她,问:“人呢?”
“说是在回来路上了。”
艾父的外套此时已挽在手上,似乎刚趁她回房间,已做好十足的出门准备,听她这么说,只得默默起身,又把衣服挂回了门口的衣架上。
正习惯性地抚平褶皱、理好衣摆,玄关处忽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这就回来了?
艾卿听到动静,几乎立刻扭头望去。
艾父此时正好打开门,一家人不偏不倚,都望见门外气喘吁吁的唐进余。
单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白毛衣配一张通红的脸——看起来像是跑了个一千五百米回来的“运动健儿”。大冬天的,竟然额头上全是汗。
好半会儿,他呼吸才缓过来,第一反应却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抬头,冲面前的长辈笑了笑。
“叔叔。”
他喊了一声。
声音仍带着点嘶哑。
艾父忙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水,艾卿看得傻眼,也跟着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刚要问他这是咋了、干嘛这么急,又想起来,似乎着急催他的正是自己。
然后——
好死不死,她偏又看到了他藏在背后、但其实根本藏不住的、绑着花花绸带的大盒子了。
准确来说是蛋糕盒子。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瞬间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2021年1月19日,晚上10:43。
唐进余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也知道自己露馅,不得不从背后将那盒子提了出来,放上旁边餐桌。
艾母看到那形状和包装盒,也愣了一愣,有些后知后觉地——同样看了眼电视机右下角的时间日期。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末了,结结巴巴咕哝了句:“哦……买、买蛋糕去了?”
“嗯。”
唐进余接过艾父递来的水,抿了一口。
右手手指被冷风吹得又红又肿,像五根萝卜。但他仍是笑,有点惭愧的笑:“我不太熟这边,用软件定的,定完才发现要自取。过去的时候他还没做完,又等了半天。”
艾卿听完,没说话。
却突然的鼻子一酸。
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又低声问,说你干嘛这么急,为什么不打车回来哦?
“怕来不及啊,”唐进余却很认真地答,“我打车过去的,打车过去要半个小时,我跟地图一路跑回来,反而快很多。”
艾卿:“……?”
服了你了。
这一看就是被绕路了吧——看你不会说这边的土话,一口好骗的普通话,司机估计打表打得都快乐出声了。
艾父和艾母对此心知肚明,此刻对视了一眼,却都没说话。
十一点五十五,唐进余给艾卿戴上生日帽。
艾卿边臭美地调整位置,低头,看唐进余小心翼翼,一个一个往并不算太精美、甚至款式有些老旧的蛋糕上插蜡烛,不由又失笑。
忍不住小声问他:“其实明天晚上过也一样的,你穿个毛衣就出去,冷不冷啊你?”
他摇了摇头。
努力把三根蜡烛摆出艺术感而不是拜把子的即视感。
“明天晚上过,就是庆祝生日过去了,十二点过才是庆祝你出生。”
“……你又哪里学的歪理。”
“是你跟我说的啊。”
“我说过吗?唐进余,你该不会是把别人的事套在我身——”
“没有啊。真的是你。”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到最后,几乎是蹲在餐桌旁边说悄悄话了。
徒留旁边的艾父艾母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索性装聋作哑当没看到,只等十二点整,蜡烛点燃,艾卿双手合十、面向蛋糕许愿,剩下三人才你一个调我一个调,齐声唱起不伦不类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艾卿“呼”一声,把蜡烛全吹灭了。
晚上艾卿和亲妈睡一个房,唐进余一个人睡客房,艾父一个人睡主卧。
艾卿自觉这一天是一路奔波,已然累得不行,沾床就想睡。眼睛正要闭上,旁边艾母却又戳戳她肩膀。
“女啊。”
“……嗯?”
艾母问她:“刚许了个什么愿望啊?”
“不告诉你。”
她咕哝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妈妈。
“说出来就不灵了。”
艾母:“……”
幼稚。
艾母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
末了,突然却喃喃自语,又轻声道:“他看起来,是对你挺好的。”
回应她的,是艾卿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是许了个好愿望。
至少,足够让她梦里也安心,一觉到天光了。
*
第二天早上起床,艾母难得抢过了艾父主厨的位置,亲自下了一回厨,煮了一大锅番茄鸡蛋面给家人当早餐。
唐进余正好起得早,去洗手间洗漱,路过厨房时却仍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该开口喊一声早安,还是装作没睡醒比较好。
直到路过第三回,终于打定主意喊一声阿姨,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艾母却仿佛背后长了只眼睛,恰恰这时回过头来,看见是他,摆手冲人笑笑,又指着旁边那热气腾腾的一大盆面。
“搭把手吧,小唐?”
她说:“帮忙端下到外头桌上去,顺便去房里喊卿卿起床了。她又赖床。”
唐进余:“啊、哦,好。”
一连三个语气词,充分表述了他一波三折的心情。
端好面又帮忙递了下碗筷,他去艾卿房间里喊人起床,艾卿整个人还跟个蚕蛹似的缩在被子卷里,他扒开被子喊她,艾卿起床气上头,反手就是迅猛的一巴掌——不过,似乎有所察觉,真碰到他脸时,却及时刹住车,改作了柔柔的一碰。
“干嘛啊。”
她瓮声瓮气:“我不吃早饭了,别喊我起床。”
在家就是要赖床!
在家就是要睡懒觉!
昔日尽职尽责的十足打工人艾老师在内心如是说。
“今天你生日,阿姨给你煮了面。”
唐进余说完,又坐在床边问:“真不起啊?”
“不起。”
“端过来给你吃?”
“不吃不吃!”
她拿被子捂住脑袋。
耳听得脚步声逐渐远了,睡意却渐渐消散,她缩在温暖的被子里逐渐放空,在“起床吃饭”和“睡懒觉挨饿”之间左右徘徊,正艰难天人交战中,房门突然又被推开——她火速进入装睡状态,两眼一闭。
鼻尖却轻轻动了动,嗅到熟悉的、妈妈煮的面才会有的香味。
唐进余把面放在电脑桌上,又转头走了。
等到再进来看,面碗还在桌上,碗里已经全空,连汤都喝干净。
再看床上,艾卿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裹着被子,正睡着美美的回笼觉。
他看得失笑。在原地站了半天,却终究没开口,只是悄悄端起面碗离开,一直到中午,也没再叫她起床。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艾卿才终于恢复清醒。也不知是不是医院养病那段时间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窝在床上看书,她的生物钟已经退化到过去读大学时的日夜颠倒状态,精神气恢复得也慢。
到客厅一看,却竟然空无一人。
自家爸妈连带唐进余都没个影子。只餐桌上、保温罩下,给她留着两菜一汤。一看微信才知道,这几个人趁着她睡着——估计也是怕她醒的时候爱凑热闹,到时候扯动伤口就不妙。因此索性拍拍屁股,出门超市大采购去了。
不是门口那小超市,而是开车十来分钟的大型商超。考虑到艾母年年过年采购那凶猛劲,不用谢,唐进余估计是被拎走去做苦力=。=
她叹了口气,给唐进余回了个“我醒了”的懒腰表情。将桌上的菜热了热,吃了点,便边看书边等着他们回家。
结果看着看着,竟然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睡得不知天昏地暗。
等再醒来的时候,依稀只听到电视机里正在重播小年夜春晚,小品讲到最高/潮处,观众们的笑声如潮水将她惊醒。手肘撑着身子坐起,肩上盖着的毛毯也随即滑落。
她揉揉眼睛,有些状况外的环顾四周。
地上的毛毯却已被人捡起,抬起头,唐进余站在她面前,一手拎着毛毯,另一只手上还有半个饺子——准确来说,是只包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收口的饺子,挽起袖口的手臂上全是沾到的面粉灰。
他就这么一手毯子一手饺子,略有些行为艺术即视感的和她“对话”。
“醒了?”
他问。
“我都睡一天了,”艾卿道,“干嘛不叫我起来?你们在包饺子?”
唐进余还没回答。
“等你醒啊?”
反倒是艾母的声音从餐桌那头传来。
她一边落利擀着饺子皮,指挥着艾父将饺子包这样或那样的花样。顺带的,亦不忘隔空给亲女儿抛来句:“等你这个寿星公睡醒,黄花菜都凉了,喝西北风去吧——”
艾卿默然。
自我忏悔了五秒钟。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能吃现成的也不错嘛^^
于是,她的三十岁生日,就在这样一桌热气腾腾的饺子宴里结束。顺带一提,艾母没打招呼就塞进去的一块钱硬币,最终被唐进余这个不知道是倒霉鬼还是幸运鬼的家伙吃到,差点硌掉颗牙。
艾母笑得直不起腰,最后作为补偿,提前给他封了个小红包。
小红包薄薄的,看起来没几个钱。艾母却撺掇他当众拆开,唐进余乖乖听话,结果刚一拆开,艾卿瞬间惨叫一声。
吓得他手一抖。
手里,刚从红包中拿出来的照片,顺势便飘落在地。
照片上,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舔着棒棒糖、眼睛被闪光灯闪得挤成一条缝,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
当然。
唐进余想,也有点可爱……不对,是很可爱就是了。
“送给你了,小唐,你可得收好——我们女儿的童年照价值千金啊!”
艾卿一边惨叫一边去夺照片,没抢到。
而艾母在旁边阴恻恻地笑:“呵呵,不包饺子还想吃白食是吧?这就是偷懒的代价^^”
与之对应的。
当然是一个人包了四分之三饺子、堪比人肉造饺机的某人,这夜过后,顺利凭借着高超的技术和任劳任怨的精神,获得了艾母的高度认可。
夸他一直夸到除夕夜。
一家人围着餐桌吃火锅,饺子还剩下许多,便下到火锅里吃了不少,最后个个吃得肚子浑圆,锅碗瓢盆也懒得收拾,就先放在桌上,艾父艾母挪到沙发上休息,等着春晚开场。
而艾卿瘫在椅子上休息了半天,耳听得熟悉的春晚开场音效已然响起,忽然又伸手,扯了扯旁边唐进余的袖子。
“去扔垃圾吧,”她说,“去不去?”
这仿佛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密语。
唐进余知道没这么简单,却拗不过她,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最后只能陪着一起去。
果不其然,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扔完了垃圾,也没打算回去。
似乎是决意要与无聊的春晚斗争到底。
两个人出了小区,走在大道上,年节的夜,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艾卿把手揣唐进余兜里取暖,两人沿街一路往前,走到尽头,拐角处是一间网吧。
她于是突然奇思妙想,仰头看他说唐进余,我们去上网吧?
“过年,我们,去网吧?”
“总比窝在家里看春晚好吧。”
“阿姨和叔叔他们……”
“啊,我、我胸口疼,必须找个地方坐一下,扶我一下、谁扶我一下——”
唐进余:“……”
很显然。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亦毫无惊喜。
唐进余永远拗不过耍赖的艾卿。
一直到坐到久违的网吧角落位置,旁边是同样久违、但是新奇无比的某人,他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左右无事,艾卿最后甚至和他一起登陆上了《剑侠online》。
不管游戏外的世界如何纷乱复杂,游戏主策划方因周氏的撤资而大受打击、游戏总策划柳萌因故辞职。
在游戏的世界里,这群没心没肺的玩家,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如旧庆祝着新年,世界聊天页面被祝福贺词刷屏,主城区的烟花,几乎映亮了整个屏幕。
唐进余起初一不小心,拿了[莫忍冬]的账号登陆,结果刚一上线,画面瞬间被爆满的私聊页卡成ppt。
艾卿在旁边看热闹,笑得很大声。
结果一不小心瞥到私聊里夹杂着几条粉红爱心满满的示爱信息,脸顿时一黑。
“我没回。”
唐进余当然也看到,一愣过后,看她表情不对,赶紧解释:“我基本上不看私信,之前都关了的。非好友不能发。估计是资料片更新之后系统重置了。”
艾卿说哦,很正常啊,我又不是小女孩了,不吃飞醋。
然后也打开自己的私聊页面一看——
很好。
原本也想让某人吃吃飞醋,结果打眼一看,密密麻麻的私信消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剑霜寒这个好徒儿,锲而不舍地催她上线练级==。
怎么说?
菜鸡的世界就是这么寂寞如雪。
她忧愁的在心里点了根烟。
不过看此时一剑霜寒并未在线,她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最后索性也就不回了。
唐进余则将自己那声名赫赫的大号下线,换了电信鲸鱼的号上线。两人在世界地图上漫无目的地瞎逛,恍惚间,似乎还是许多年前,艾卿还是个立志做条称职咸鱼的女大学生,唐进余还是那个懂装不懂的“笨蛋徒弟”,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瞎逛瞎聊天也耗去一整夜。
艾卿问他:“你从前不觉得这样无聊吗?”
唐进余说:“你那时候嘴碎,跟你聊天没觉得过无聊。”
“现在就不嘴碎了是吧?我成熟了。”
“不是。”
唐进余摇摇头:“你现在是毒舌。”
“……”
“毒舌嘴碎,比嘴碎恐怖多了。更不无聊了。”
不错。
不错。
唐进余,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不知不觉便传送到了这单程路线的最后一站,黄泉井。
这地方艾卿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果然,操作角色视角左右转一圈,便看到梁怀信站在原来的副本之外。
不过,此刻的他,已经从一个副本boss,被改成了平平无奇的任务接取npc,不管你点击多少次,他也只会千篇一律地回复,说:【你愿意为本王找到塔娜吗?】
如果你接受任务,将会开启为期七天的长任务,按部就班地获得活动奖励。如果你不接受——
艾卿眨巴眨巴眼,看着屏幕上的人。
怎么总感觉他好像是在笑啊?
她挠挠鼻尖,为了求证,甚至侧过头去看唐进余屏幕上的梁怀信,看了半天,再回头来看看自己的。
却又觉得只是多想,是幻觉了。
毕竟也是,都拒绝了怎么会笑呢。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又伸手,遮住屏幕上梁怀信的下半张脸,戳了戳唐进余,让他过来看。
“是不是很像你?就,年轻的时候。他们说这个人物是照着你复刻的。”
“……我现在也不老吧。”
“但三十多岁和二十多岁当然不同了!”
听懂了。
嫌他老。
“不像,”唐进余闻言,当场撇了撇嘴,又坐回去原位,闷声道,“我感觉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比这个帅。”
“你也太自恋了。这可是建模好不好——你以前吃太辣额头上还会长痘痘,他就不会。”
“……他?”
唐进余:“我还会牵你的手,他不会。”
“你还会吃飞醋,他确实不会。”
艾卿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看了眼唐进余,又看了眼屏幕上面无表情的npc。又看向唐进余。
最终,却亦不得不承认。
“唐进余,好吧,好像还是你现在比较好看一点,”她说,“而且,我好像……也更喜欢三十多岁的你多一点。”
“……^^”
“不过你不是在研究全息游戏吗?哪天要是推广了,我是不是可以真人到游戏里去体验一下,”她托着下巴,眼神里飘出幻想,“到那时候我的答案可能……嗯嗯,人嘛,都是见异思——”
“绝对不可能。”
“……”
“会把你的这个想法从摇篮里扼杀。”
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残忍少女梦杀手·进余如是道。
话音刚落。
艾卿毫不犹豫地把他手甩开。
结果,手还没握上鼠标。
他的手又牵了上来。轻轻攥住她的手指。
*
除夕的夜。
艾卿几乎是掐着点、带唐进余离开了网吧,走的时候结算网费,上机刚刚好三个半钟头。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不多不少,十一点五十五分。
走在大街上,夜分明已深了,四周却甚至比他们刚出来时更热闹。
毕竟,按照城中的习俗,每到十二点,家家户户都该出来放鞭炮,看烟花,路边已有不少人家在准备摆放香烛和礼炮。
艾卿和唐进余走在回家路上,还没到家,伴着零点钟声敲响,城中却瞬间万千焰火齐发,一时间,映得背后恍如白昼。
五颜六色,而缤纷于夜空绽放的烟花,在一瞬绚烂过后凋零,又在另一声冲天巨响里显露别样真容。艾卿抬头去看,这景色她从小到大、几乎是翻来覆去的在看。看到三十岁,却依然还是会为这短暂的灿烂而心驰神往。
百子炮被送上天空,声响震耳欲聋。
路边的小孩挥舞着烟花棒你追我赶,又被家长拽回来,家里的男人捂着耳朵点燃爆竹、扔开老远。接连不绝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正逐渐唤醒这座沉睡的古老城市。
而在这样的深夜。
唐进余就站在她身边,他们并肩,仰头看着这一年只此一次的独特风景。
艾卿突然撞了撞他的肩膀。
此时此刻,问了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哦对了——”
她说:“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你当时许了什么愿?就我第一次带你回家那年。”
“说出来就不灵了。”
“还用这招啊?”
她闻言白他一眼,“我的都早实现了!你的怎么还都不能说?”
“你许的什么愿?”
“成绩啊,”艾卿一脸坦然,“我说我要绩点平均3.95而已。最后那学期果然拿到了3.97——满分4.0。”
唐进余:“……”
奋斗批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奋斗批。
艾卿,真有你的。
“我都告诉你了,你起码给我透个底吧?”
某人却丝毫不察他此刻的无言以对,依旧兴致勃勃地追问:“透露一点点、一丢丢?”
“干嘛对这个这么好奇。”
“就是觉得很好奇啊^^你那天许愿的样子很认真。我想听听你到底跟老天爷说什么了,实现没有。”
唐进余想了半天。
最后,迟疑地点了点头,说:“应该,目前为止都实现了吧。”
“你这愿望还带分期的啊?”
“嗯。”
“那什么时候能完全实现?”
“最早,”他说,“可能最早也要八十岁吧,晚的话就不知道了。”
“到那时候,我还站在你身边吗?”
“坐着也行。”
……真是对牛弹琴。
……真是鸡同鸭讲。
艾卿一边无语,一边觉得好笑,憋了半天,最终,却还是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透过烟尘与焰火,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笑着,笑到心口都疼,不得不微微弯下腰去,唐进余便也跟着弯下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等到八十岁的时候告诉你。”
他说:“那个愿望。”
*
金鱼只有七秒记忆。
维多利亚港的焰火只有一夜长青。
一年前的初二夜里。唐进余伏在公寓的阳台上,抬头,看着维多利亚港一年一度的烟火汇演。他喝了很多酒,整个人晕乎得看什么都打转,苍茫一片间,却突然想到:这一刻,艾卿会不会也在抬头,和他看向同一片夜空呢?wWw.qikuaiwx.Com
十年前的此夜。
艾卿一手摁住打火机,一手护住打火机微弱的火光。她沉默着,没说话,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虔诚许愿的少年。她忽然想到,如果这一刻将会不可逆地逝去,就像烟花凋谢。十年后,二十年后,她还会记得自己曾爱过这样一个人吗?那个时候的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以及他们都遗忘的。
二十年前的除夕夜。
唐进余在香港过新年,大表哥将他拉到一旁,笑着递给他一张照片,说这是我的小妹妹,在内地认识的。说不定以后会来香港,要是我不在了,你记得多照顾她一点。
唐进余低头,看着照片上梳着马尾辫、雪团子般一张脸,笑得牙不见眼的小姑娘。皱眉问:“叫什么啊?”
“candy。”
“……好土的名字。”
“也有不土的,叫艾卿。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
十四岁的唐进余对此付之一笑。
这张照片,后来亦随手被他夹在一本书里。直到许多年后,林逾静偷偷跑进他房间翻找旧物,书架被撞倒,散乱一地,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旧书里飘出来。书壳上,龙飞凤舞写着唐进余的名字。那张照片的背后,同样留着他的手笔。
【卿】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兜兜转转,后来的后来,如命中注定般,他亦果然在香港,重逢了——不负如来不负卿的那个“卿”。
*
自此后。
这世间千百憾事,在她之前都是勉强。
在她之后,皆可原谅,都是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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