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黛欣喜的看着他时,他实际是错愕的。虽然他未露表情,可也未有特别的高兴。
“你不喜欢?”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太医说,约有一个月了。”
当日的晚膳,她吃了肉。
是这些年的第一口肉。
“许久未吃肉,嚼着倒有些不习惯了,分明原先是很喜欢的。”她摸摸小腹:“可若不吃,总怕它长不好。”
因她怀孕,喻沐尘不能再以双修之法渡灵力给她,周黛的肚子渐渐长大,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平日里多好睡,进食没有胃口,能看出她在逼着自己吃些,可双颊却愈趋消瘦。
喻沐尘兑换了神力,施展短暂的静止法术,以手传手之法输送灵力,他的本意是充实虚弱的魂魄。
却见效甚微。
“主人,没用的。”
“你可曾想过,怀孕就是警示。”
喻沐尘不理她,小系统总是唠叨着劝导。
“你是知道的,缺魂者无法妊娠,事出反常,代表她天命已尽。”
“不会的,我再输些灵力给她。她……她怀孕,一定也是因为我的灵力改变了体质,她身体好了自然也就能怀孕了。”他抚摸着周黛的睡颜:“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桃花仙叹息道:“哎,若真是天命已至,她必过不了生产那关,肚子里的孩子,也肯定不会健康。”
她植在喻沐尘脑中,对他的一丝念想都有感应:“主人,小产很有可能让死期提前。”
他无计可施。
“主人,别再换神力了,你的神力强劲且霸道,水满则溢,虚不受补,本就缺魂的身体,承载不了那么多灵力,会把她的魂魄冲散的。”
“魂魄……我想到了!”
喻沐尘在未央宫布下了捕捉魂魄的阵网。
每一块砖,每一扇门,一处都没落下。
他想,就算他的小周皇后死了,魂魄也需留下,他必定能再寻找机缘,助她重生。
离别的日子,比预期的早了一个月。
因为贵妃邀她赏花,却在莲花池边,推了她一把。
周黛用尽力气,控制身体倒向了侧边,肚子着地后,羊水破了。
他记得,那日的小周皇后,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她忍着疼痛,努力配合着生产。
起初还不是很疼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垫高了臀部,希望以此来阻止羊水外流。
那时的她,在听闻贵妃跪在未央宫大殿前,还略微叹息。m.qikuaiwx.cOm
“贵妃她……我能猜到她的忧虑。”她摸了摸肚子:“若孩子生下来一切平安,我便不追究了。你让人去叫她别跪了,我瞧着离生产还早呢,让她坐着等吧。”
过了一晚上后,太医们担心羊水破后迟迟不生产,会胎死宫内累及母体,便给她喝下了催产的汤药。
汤药喝下还未半个时辰,便开始了阵发宫缩。
她和小妍是一样的,都怕疼。
可那时,到她撒手人寰,都未听她说一个痛字。
喻沐尘坐在她身后,撑着她坐起,为她揉着后腰。
“疼吗?”
她额上汗珠又密了一层,闭眼缓了缓:“生孩子是这样的,你若是害怕,便听太医稳婆们的话,去屋外等。”
“别赶我走。”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已经湿润了:“让我陪你。”
“不是赶你走。”周黛倒还安慰起他来了:“妇人生产,鲜血淋漓得多脏啊,哪是你一个皇帝能看下去的东西。”
她推了推喻沐尘:“等我生时,用力那表情又丑,血味儿又腥,满屋子气味,你就会嫌了。我可不想,人未老恩先断。”
“不会。你的都是好的。”他牵着她的手:“疼就抓我。”又认真道:“咬我打我都可以。”
她没有咬他打他,甚至连握住他的手,都有意识的控制着力道。
只在最难熬的时候,侧过头靠在了他怀里。
孩子出生后,那血仿佛是一瞬间出完的。
她身下的被单,全被艳红的鲜血浸透了。她看了看孩子,带着充满母性的温和微笑。
又看了看喻沐尘,竭力道:“对不住,我要……先走一步了,别怪贵妃,产后血崩与她无关……”
他眼睁睁看着她在怀中断了气息,四周的锁魂法阵一呼百应,却没捕到一丝魂魄。
他怔怔地望着:“为什么?”
桃花仙:“缘起缘灭,正是如此。”
“我的阵法……为什么?”他懵懂着,抱着她的尸体,不肯撒手。
那日,无论是宫中还是前朝,人人都道,贵妃难逃一死。
可皇帝却让她回去了。
一切照旧,没有责罚。
又听说,皇帝让宫人将未央宫打扫干净,与皇后的尸体同眠。
之后的一月,都未上朝。
宫人们将地窖里的冰,全堆去了皇后的寝宫。
就连年迈的周蒲也被人请去劝说。
“皇上,黛儿去了,老臣也是痛心疾首。有什么比老年丧子,更悲惨之事呢?且老臣的两个女儿,都走在了老臣前面。”
“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已一月之久未顾国政了。”
“请让皇后入土为安吧!”
喻沐尘看着她全无血色青白的脸。
光那些冰,控制不了温度,床罩里的气温是他用术法控制的。
零下十几度,她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如沉睡的精灵一般,美丽安静。
“他们都骗我,说你死了。怎么会呢,你不会死的。”他低头靠在她怀里:“你睁开眼,叫我声夫君好不好?你疼疼我,与我说句话,好不好?”
因话多被打散,重新修补后,才刚刚能说话的桃花仙:“主人,清醒点,她都被你冻成冰棍儿了。啊!”
又被他一击打了个粉碎。
那一个月,桃花仙挨完了十辈子的打。
“主人,你再不把她埋了会烂的。”
“啊!”
“主人,球球了,别这样。”
“啊!”
“主人,任务……”
“啊!”
“主人,尸体会臭的……”
“嘤嘤嘤,别打小系统,你打小系统她也不会复活嘛!”
“啊!”
“……”
“……”
好说歹说,第二个月,他终于去上朝了。
批改了堆积如山的折子。
朝臣们见他一如往常,以为他终于走出伤痛了,又过了半月,才敢联合起来,劝他让皇后遗体入土为安。
却不料他笑道:“卿家们说笑了,皇后在未央宫中活的好好的,今早还与朕一同传了早膳。”
众人才知,他真切的被伤了太深。
“皇帝疯了。”
“疯了疯了。”
可他对政治的敏感,与手腕却丝毫未变,还是那个万事皆在其掌握的帝王。
甚至让朝臣们自我怀疑,皇后莫非真的活着?
时间又过了半年,李昭万寿节的宫宴上,朝臣们联合贵妃、大皇子将皇帝引去了御花园。
贵妃带着一将一相闯进了未央宫的寝宫。
那屋子冷成了冰窖,小周皇后躺在床上,四周堆着全是冰块。
他识破计策后,飞奔而来。
“你们干什么?这是要宫变?贵妃……你还敢再来!”
贵妃推散了堆了整面墙的冰:“我不怕死,我自推倒皇后那天便没想过再活!”
“我知道她好,她在你心里无人能比,你可为了她做任何事!她死了,你的心也死了。”
“可……可我也是你的贵妃啊,你给她的爱,能分一丝一毫给我,我都不会去推她……”
“你……你这半年,宁日日抱着她的尸体睡觉,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我想着……想着你那副样子,就恶心!就恶心!”
大皇子忙上前去阻止:“母妃,别说了。”
“放开我!我要说!我这些年受了他多少的委屈,凭什么不让我说。”
“疯子,李昭你就是个疯子!你用冰将她冰着,她就能活吗?”
“痴心妄想!”
那屋子里挤满了人,宫内的宫外的,朝臣、命妇、婢女、太监。
他们看着李昭亲自动手,拎着贵妃的后领,将她丢出了寝宫。
又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举动吓得大皇子跑上去拦着:“父皇!不要……”
他眼中怒意几尽炸裂:“皇后死前遗言,让我别怪你。你若真不再想待这宫里,就随你。”
贵妃停止了谩骂,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哭腔:“您终于肯承认皇后死了,吾皇万岁,臣妾告辞。”
贵妃离去的身影略显单薄,她有着西疆王女的自尊和倔强。
喻沐尘踉跄着往回走,经过大皇子身边时拍了拍他:“去陪你母亲吧。”
李昭戎马半生,身形高大矫健。原是没想到,这样的人,也能走出如此虚浮的步子。
推门便见,周蒲和周家夫人,正跪在皇后床前,泣不成声。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亲女尸首,再感自身年迈,不觉悲从中来。
“小福儿,我的……我的好乖乖!娘……娘来看你了……”
周蒲用袖子擦了眼泪,对着喻沐尘叩了三个响头:“求皇上……让……让小女入土为安。”
一时间,屋内哭声四起。
皇后去世至今,都无丧事,这些人今日来了,不掉两滴眼泪,也不好就这样走。
便都跪下求他让皇后入土为安。
喻沐尘拉着周黛的手,呆坐着。
今天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承认皇后已经死了。
桃花仙:“主人,你的坚持没有意义”
皇后的葬礼结束后,他调来了小兰来御前奉茶。平日里与她说些皇后的往事,说着说着,两人突然一起笑,笑着笑着又一起哭。
未央宫的装饰摆设,一样未变。
宫人们也还是那几个,皇上日日都宿在寝宫里,皇后的梳妆台上,每一季都会换上新粉,添几样新的头面。
可唯独,少了皇后。
她留下的那个孩子,并不健康。正如桃花仙所说,是天命已至,形成的异变。
那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痴傻呆滞。
却因她十月怀胎的孕育,与她长了有五分相似。喻沐尘似珍宝般养着,他像个气球,每日都需充些灵力进去。
可这皮囊,也未撑过五年。
朝堂上也没变,皇帝的眼光和手段还是雷厉风行的狠辣,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贪官越来越少,国库的银子也余下的多。
北方又闹了两次旱灾,此回上下一心,发粮赈灾,控制米价,稳固民心。终是未再出现饿死人的事。
唯独,皇帝的面貌变了。
葬礼后,他第一次上朝时,已是满头白发,原本平整的眉间,印上了深深的川字纹。
皇帝每年都会问几次:“横江改道的事,如何了?”
甚至每隔两年,总要亲自去看一看。
后来大皇子被立了太子,便让太子监国,自己去横江上,看水坝,看方位。
大业十七年初,横江改道全数竣工。
这条贯穿二十州的大河,将永不枯竭,可引水入渠,彻底解决北方夏季易旱,浅塘枯竭,无水灌溉之事。
除了果蔬,还大面积种上了无需太多水便能存货的麦子。
那年秋天,他尝到了北方进贡的新麦和瓜果。
分于太子品尝时,太子有意提到了贵妃。
“十年了,父皇还记得母妃长什么样吗?”
他去了贵妃宫中,两人相看皆是无言。
终是贵妃打破了沉默:“我听说,皇帝头发白了。却没想到,白得这么彻底。”
“你……还恨我吗?”
喻沐尘以为他会恨,可这些年却真的没有多少恨意。
他明白自己,真的恨,早杀了。
“如今再见你,倒像是多年不见的旧友。”贵妃道:“李昭……真的死了吗?”
皇后死后,她想起了皇帝说过的话,她原本是一字不信的,可越想越是信了,就这样信了十年。
喻沐尘缓缓道:“他进京后,被人在宴席的酒里下了奇毒。这其中曲折,不过凶手已被我杀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喻沐尘。”
她点头。
喻沐尘站起身:“你还年轻,好好活着吧。这江山和皇位,始终不是我中意的。一直都打算还给你和李昭的孩子。横江改好了,那大坝修的,你该去亲眼看看。”
他久违的笑了:“人活不了多久,可那坝修得好,河道改得好,却能遗福于子孙百代。也算是还了血染红河的罪孽,皇后若能看见,必定欢喜的。”
贵妃转过身,她想这是喻沐尘在与她告别,他不会再来了:“你是个好皇帝,好丈夫。”
却不想,他不是不再来,而是决意赴死了。
那晚,他在未央宫的小厨房里,做了奥尔良鸡翅。
配上了御厨用新麦做的面条。
到五更天时,被提醒起床上朝的太监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皇帝的尸体。
他用赦罪切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却在棺木中醒了过来。
在狭小的棺材里,没有光没有氧气,但知道身旁躺着她。
他不想再动,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已在天宫之中。
小系统叹气:“主人,你放弃吧,你死不了的。”
他看着眼前那个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男人:“你是谁?”
“天道。”那人道。
“是你让我绑定系统做任务的?”
“算……是吧。”
“为什么?”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赎罪之旅。”
“什么罪?”
“淮洺城前,修/真界,斩断天脉,屠戮十万修士之罪”
“不记得了。”他晃了晃脑袋:“要还到什么时候?”
天道张开手心,手中是两缕魂魄:“等太微星归位。”
那魂魄闪着紫光,那气息是他的小周皇后。
“她的魂魄,为何会在你这里?”
“她的魂魄,找来的都在我这里。可惜,你太过痴惘,给她输了太多神力,将这完整的两缕冲散了。”
“你找我做什么?”
天道叹息:“封印你和周黛的记忆,让你能继续完成赎罪。”
他愣住了,愣了多久,那张与他十分相似的脸,就看了他多久。
他回忆着与小周皇后的点点滴滴,直到眼角低落了一颗泪珠:“我不想忘记她。”
天道将那泪珠,引入了魂魄中:“如今之苦,是为来日再见。”
“吾将这两缕魂魄,一者纳入重生,一者归入轮回,放置于不同时空,以你之泪引导,待来日合二为一。”
他挥挥手:“你且去吧。”
赦罪的剑锋灼散了李昭的躯体,喻沐尘离开那躯体后,大业皇帝的棺椁,便空了。
他忘记了前尘种种,又成了最初的那个守着积分,望着任务,过日子的堕神。
岁月以无尽的任务,将他死死禁锢住。
直到在衍道宗中,遇到了那位灵动机敏的太微君。
“卡!”是沈燃的声音:“可以啊,小周皇后厉害啊,一条过。”
他拍拍喻沐尘:“下一条对手戏,眼神一定要有心动的感觉。”
喻沐尘一笑:“放心吧,肯定心动。”
那晚庄园夜宴的戏拍完已是凌晨三点。
喻沐尘挤进了赵小妍的被窝,自后环抱住她。
“你回来了。”
“比我早收工四个小时呢,怎么还没睡?在等我?”他小小的抱怨着:“四月份还没到,就拍六月的戏,那些花儿没放多久,就蔫儿了。沈燃叽里咕噜骂了好久,幸好你走得早。”
赵小妍转身钻进了他怀里:“你们说话的文戏,还要花儿当背景吗?”
喻沐尘笑:“对啊,改到室内了,不然早结束了。”
他用下巴蹭着赵小妍的头发:“你抬头。”
“睡觉呢。”
“亲一口再睡。”
那夜的梦里,似又看见了些许故人。
有的他还记得,有的已经忘了。
贵妃站在莲池旁,崩溃的捂脸大哭,她望着自己的双手,质问自己:“为何我变成了这样!我这样,良心如何能安?”
她抽泣着,从那如葱白的指尖向上看,手腕上戴着样式繁复,镶嵌翡翠玛瑙的金镯,随着她的抖动,那镯子滑进了倒着的袖口中,现出了手腕上闪烁着的丝丝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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