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如其人，温润飘逸，是书铺代笔最爱模仿的字体。以至于每年春节，大小坊间百姓家门窗上，都或多或少有几套顾荀若“书写”的对联。
只是现在应该都被摘干净了。
姜松灵用袖摆把木板上的木屑扫落到地上，又借了万峰的匕首准备把边角打磨光滑。
从中餐的厨刀到雕刻刀，再到西式的餐刀，姜松灵在玩刀上的手艺从来不屈居人下。可她还没拿稳万峰的匕首，就被顾荀若伸手夺过。
匕首在光线下泛着一股冷光，刚好折射到顾荀若消瘦的侧脸，将他原本给人的澄净通透遮掩，再打眼一看面相上竟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淡。
姜松灵心中一激灵，竟然忘记了夺过匕首。顾荀若就坐在石凳上，低头帮她打磨木板。看起来文弱的身子骨，拿起匕首来似乎也有几分凌厉气质。尤其是用力后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指尖微红。
“撕拉——”刀锋削过木片后留下清脆的声响，姜松灵被这道声音惊醒，手不自然的紧贴左胸，手心热度下是忽然急促的心跳。
顾荀若先是帮她把木板周围打磨圆滑，又将木板上一些木刺削掉，都整理妥当后又去屋里取了朱砂，用毛笔在刻出的字上描颜色。
他弯着腰，眼神专注的描写着“姜记糕饼”四个字。描完后的木板，倒也带上了一股手艺人的风格。
***
之后连着几日，姜松灵都驻扎在灶房里深耕芝麻酥糖和樱桃百果蜜糕。m.qikuaiwx.cOm
芝麻酥糖看似工艺并不复杂。芝麻清洗干净再入锅炒制，闻到芝麻香气后可以上磨磨粉，水和糖按照比例熬制成柔软适中的糖糕，最后才是最重要的手工拉白环节。专业的制糖师傅可以通过反复手工拉白控制酥糖口感，姜松灵在这个环节反复摩挲几遍，才掌握到适合的酥脆口感。
最后，只需要将拉白后的糖附上芝麻压制就可以。这种纯手工拧出的层次让酥糖保留了又酥又香的口感，即使是不爱吃甜食的人，也往往沉迷于酥香下唇齿间留下的无穷的回味。
姜松灵将做好的酥糖放在竹香做好的竹筐里，再在边上塞上油纸包，客人想要多少，随手抓取再上秤称重量。虽然模样不太精致，但成本低廉，一块、两块也卖。
芝麻酥糖走的是低廉路线，百果蜜糕走的则是改良过的精致路线。
不同口味的果味馅料与糯米粉、樱桃酱、糖浆制成的糕底层层叠叠交织垒在一起，切成用手捏起可以直接入口的方块状。不同的口味分类摆放，选择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搭配选择。油润乳白色的干果香气与新鲜的果酱搭配在一起，适合孩子的口味。
姜松灵午间刚把吃食准备好，书堂里休息的几个童生就买走了一些，听说这次新品都是些糖、蜜糕，就说要带给家中的弟弟妹妹吃。下午姜松灵坐在树荫下摘菜时，见几人时不时拿眼睛瞄一眼吃食袋子，心里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温暖。
顾荀若在几日前告知了这些童生，他即将离开书院。有心里愉悦的，也有面上难过想要挽留的，被顾荀若相劝后才止了想法。也有自那天后就变得有些古怪的几人，比如武家三郎。
***
这几日朝食过后，姜松灵陪着竹香来扬州城怜水巷外摆摊。因着占翡帷阁人气，这里多是一些胭脂水粉、珠串扇巾的生意。徐老大的推车还没有做好，她们只能提着篮子，在怜水巷外不远处摆摊。
“娘子，咱们真的要在这里卖吃食吗？”竹香第一次见翡帷阁人气，她心里有些胆怯，可又不愿意退缩。挽着篮子在江边徘徊了许久，做买卖的喊声却细如蚊蝇。
“这里只是第一步，你平时来卖吃食可以多走走，”姜松灵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试吃品，走到街边喊道，“祖传秘法酥糖，樱桃百果蜜糕卖咯，这位小娘子要尝尝吗？”姜松灵走到一位略显丰腴的娇美娘子身边，见她指甲皆染了蔻丹，便取了一小块樱桃百果蜜糕递给她身边的奴仆。
被姜松灵拦下的正是翡帷阁如今风头紧追苏小娘子的于娘子。
苏淼淼这几年虽还见客，但通常只有才情相貌俱佳的郎君才能得垂青，于小娘子从不计较这些，她接客向来只在乎金钱。
一块精巧的蜜糕被递到于娘子奴仆手上，这奴仆生的精明，见姜松灵不是熟眼，转头就要呵斥。正要开口，手中的蜜糕却被于娘子伸手拿起，不仅如此，于娘子竟直接用手捏住丢进嘴里。本就圆润的脸庞，鼓着腮帮子咀嚼着蜜糕，将原本的娇美散去一些，倒是平添了几份灵动。
那奴仆见状正要说什么，却被于娘子递过来的眼神一瞥，心里一惊，拱起后背不再说话。
“这蜜糕滋味好熟悉，”于娘子吃完蜜糕，这才打量姜松灵，只见眼前挽着竹篮的小娘子眉目清淡，眼中带笑，爽朗之下又是淡淡的疏离，“原来苏姐姐给的糕点是这么美的小娘子做的。”
她一口就辨出口味，与前几日去苏淼淼屋里吃的点心同出一个厨娘。
姜松灵没有否认，“娘子要买些尝尝吗？蜜糕有几种口味，可以搭配买。”她又指了指篮筐里几种颜色的蜜糕，橙黄如蜜桔清甜，妃红又如同樱桃酸甜掺杂，每一块切得方正小巧，胖墩墩中透着一些可爱。
于娘子只是随便打量几眼，就嘱咐身边奴仆各样买一些尝尝，之后也不多说，往翡帷阁而去。
姜松灵提着一袋铜板回去找竹香。
“娘子真厉害，这就赚到钱了？”竹香见姜松灵简简单单就卖出去几份蜜糕，心里羡慕，脚下更是来回踱步。
“不是我厉害，只是旁人送来的缘分，”姜松灵猜想，苏淼淼定是为她宣传过了。她那时候在翡帷阁见到顾荀若、莫三、苏淼淼还脑补了许多爱恨情仇，可是现在仔细推敲，却琢磨出许多不同的味道。
苏淼淼的身份，怕是也不仅仅是翡帷阁花魁。
“这扬州城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若是不习惯，可以先寻找自己熟悉的环境去卖吃食，”今天本来就是带着竹香出来试营业，姜松灵也不急，就想着带竹香多转转。
“嗯，我瞧着东市那边热闹，想去试试。”
“好。”她这边刚应下，就听见远处有人喊她。
“姜小娘子——”声音由远及近，等到了眼前才发现竟是认识的人，阿卉。
阿卉从翡帷阁一路跑过来拦下姜松灵，“小娘子，方才于娘子说你过来卖吃食，我们娘子也要买一些，可否请你送到翡帷阁。”
姜松灵见阿卉两手空空，不像提不了糕饼袋样子，目光疑惑地转向阿卉，“不知苏小娘子找我什么事？”
“匆匆一别，娘子不过想请姜小娘子吃茶。”
做为自己吃食的推广大使，姜松灵没办法拒绝苏小娘子的好意，她从竹篮里挑选了几份蜜糕和酥糖带上，又转身嘱咐竹香，“你卖完就先回去，我去拜访苏小娘子，晚些回去。”
阿卉在一边补充，“我们娘子自然会准备马车送姜小娘子回去。”
竹香应下后，姜松灵跟着阿卉走进翡帷阁后院。
大约是到了四月里踏青的季节，翡帷阁里比上次姜松灵来时更嘈杂，她跟着阿卉从后院的回廊直接到了三楼苏淼淼平日接客门口，楼下婉约动人的舞曲依旧清晰的传入耳朵。
“娘子，姜小娘子到了。”阿卉在门外禀报过后，姜松灵推门而入。
苏淼淼盘着腿，正窝在铺着毛毯的榻上吃果干。她面前放着一张食案，几个敞口食盒里分类放着各种花样的果干。姜松灵随便扫了一眼，就瞧见了几种有价无市，极难保存的水果制成的干果。
大概是手上还沾着糖霜，姜松灵看见苏淼淼飞快唆了口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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