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娜塔莉亚都会说：“小公主乖啊，我去给你拿甜点，但不让公爵夫人知道，更不能让陛下知道，否则又会训斥我。”
事实上，每次拿过甜点，娜塔莉亚都会和女皇汇报一次。
这一年初冬的时候，娜塔莉亚卧病在床，整日咳嗽不止。
她家窗台上的凌霄花开了，虽然比不上夏宫的品种，却长得温婉。
花瓣红的像一团鲜血，又像岁月里绽放过的那些生命。
她女儿嫁到了瑞典，因为俄国和瑞典关系恶化，女儿成了重点监视对象，短期内恐怕再难写信、见面。
不过家里气氛安安静静，倒也适合养病。
“你听说了吗？路易莎回施蒂利亚了，以后估计不会再来俄国。”列普宁坐在床边，他拿起一片苹果，静静地递给娜塔莉亚。
“嗯，不回来也好，陛下一走，倒也没什么值得留念了。”娜塔莉亚一阵咳嗽。
“昨天我和苏沃洛夫聊了聊，当年参加君士坦丁堡战役的将领没剩几个了，鲁缅采夫、魏斯曼、格鲁吉亚亲王都去世几年了。”列普宁叹了一声。
“唉，他们都追随陛下而去了，现在就看年轻一辈的表现了，小巴格拉季昂现在是什么军衔？”娜塔莉亚柔声问道。
“他现在是团长，一直跟着苏沃洛夫学习军事战术。”列普宁揉了揉娜塔莉亚的胳膊，“这小子不擅长战略规划，倒是个战术能手，和他父亲一个样。”
听了这番话，靠在床上咳嗽的娜塔莉亚笑了起来。
她很喜欢小巴格拉季昂，这孩子有一股韧劲。
“收到小公主的回信了吗？这都过去多久了，有两个月了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娜塔莉亚眉头微皱起来。
女皇生前曾经单独交代她，让她帮忙照顾亚历山德拉，似乎早就料到联姻之事。
“我去看看。”列普宁拄着拐杖，一个人蹒跚走向门外。
管家翻遍邮箱，也没找到署名‘亚历山德拉’的信件。
就在这时，信使骑马赶来，手中拿着的正是亚历山德拉的信件。
“真巧。”列普宁接过信件，枯槁的手攥住信的一角。
拐杖声在客厅里回荡着，他走回卧室，开心地展示着信件。
读了一番信，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德拉最近在核对府邸的账本，发现几次佣人欺瞒账房、私动款项。
知道大概情况后，娜塔莉亚闭上眼，一边咳嗽一边口述回信内容。
“亲爱的亚历山德拉公主，
你现在已经是女大公、总督夫人，一定要记得一件事，你可以随意赏赐仆人，但不能让仆人使手段隐瞒你、私自昧了钱财。
你自己当家，一定要清楚各处细节，你若不关心这些，今天他们可以骗你一次，以后就可以骗更多次，别人一旦模仿学样，早晚会出大问题。
但你不能莽撞处理，千万别亲自质问，这样有损你的威严。
让贴身侍女去传个话，私下警告犯错的人。奇快妏敩
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大事，不必亲自前往，权术，贵在制衡。
陛下常说水至清则无鱼，你总得给人留些余地，若对方再犯错，那就找个理由将其换掉。
你的贴身女官是女皇陛下亲自挑选的，能力绝对出众，你想想看，能从‘礼仪宫’毕业的女孩子，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孩子，若我去世后，再有问题可以询问路易莎，她现在回施蒂利亚了，不在圣彼得堡。
——娜塔莉亚1796年12月23日”
第二年初春，娜塔莉亚咳都咳不动了，整日躺在床上微微喘着。
列普宁替她顺着胸口，可惜女儿不在身边，公主也没回信。
“列普宁，你后悔娶我吗？”娜塔莉亚微微睁着眼，气息愈发微弱。
“不后悔，下辈子我还娶你。”列普宁握着妻子枯槁的手，声音低沉而温柔。
“以前陛下瞌睡时常提到一个词，‘慕宁月’，这不是德语，也不是俄语，也不是法语。”娜塔莉亚胸口平静下来，“算了，或许是梦呓吧，陛下真是位传奇的女子啊......我追随她这么久，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列普宁......下辈子......下辈子我还嫁给你......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娜塔莉亚女公爵倒在了春日，她去世的这一天，亚历山德拉的女儿出生了。
......
1797年春末，雨下了一整天，黄昏的时候乌云散去，夕阳倾洒在地面上。
天空虽然放晴，但雨水却没有停的意思。
安东拿着信件，衣服上沾着雨水，神情凝重地跑向书房。
“亚历山德拉，亚历山德拉，你的信。”安东走进书房，心头仿佛压着一股劲，只觉得气氛沉重。
反观亚历山德拉，似乎还沉浸在书籍的欢乐中，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出什么事了吗？”亚历山德拉渐渐收起笑容，她注意到丈夫的神情。
信封署名是‘路易莎’，估计路易莎祖母又准备了一些婴儿玩具。
“我......我不想隐瞒你，但你还是自己读一下信件吧。”安东走到茶几旁，默默倒了一杯水。
他迟迟没有转身，想给妻子留一些空间。
上午处理政务的时候，他偶然听说圣彼得堡的事情，一位女公爵去世了。
根据手下人描述来看，应该就是娜塔莉亚。
“亚历山德拉，
很抱歉告诉你这个消息，娜塔莉亚去世了，我正准备去俄国参加她的葬礼。
我给你的女儿准备了一些玩具，过些日子就会送到。
别怕，路易莎祖母还在呢，没事的。
——路易莎1797年5月12日”
亚历山德拉脸上感到一阵酥麻，右手微微颤抖。
她一言不发，默默蜷缩在安东的怀抱里，心中酝酿着暴风雨。
夕阳下的雨水拍打着窗户，哽咽声在耳边嗟叹，任凭岁月倾倒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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