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少帝落寞离开以后,王允有些后悔。
说不定,少帝早对楚昭寻信任一分,天下会因此而不同。
最终王允与少帝只是在朱雀门告别,便叹了口气,离去了。
次日傍晚,少帝来到了东宫。
他每七日,只可与何太后见一日,这是二人商议过后,认为董卓可以接受的底线。
而董卓,也的确对二人的相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太后倘若不能入朝掌权,便只是一介女流,少帝又被自己狠狠把握在手心里,又有何惧?
如今何太后在长乐宫吃斋念佛,眉目也变得和善起来,大有皈依佛门,从此不再受世俗侵扰的意思。
少帝走进长乐宫的瞬间,便嗅到了香火的气息。
何太后并不能常常去白马寺走动,那里也曾是动乱发生之地,董卓生性多疑,从此限制了人流。
少帝安静地坐下,侍女为他端上清茶,而何太后旁若无人地祷告。
在一阵令少帝昏昏欲睡的木鱼声中,何太后终于停止了。
她转过身来,笑道:“吾儿,为何愁眉紧锁?见到为娘难道不开心么?”
此处只有母子二人,便不必拘泥于各自的身份,只是何太后这一句“为何愁眉紧锁”,却着实有些刻意了。
难道少帝的愁苦,还不够多么?
少帝也不辩解,只是叩首道:“并未有什么烦心事,只是见母亲清修,佛门庄严,不忍打扰。”
何太后摘下佛珠,道:“自从大将军死后,你便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可惜,为娘也的确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那楚昭寻呢?此人可以帮我吗?”
少帝冷不丁地,就抛出了自己想了一天的话。
何太后的表情瞬间变得不那么自然,嘴角勾了勾,道:“提他做什么?难道……”
她上前握住了儿子的手,道:“此人可是来了洛都?”
“否,其人正在汜水河畔,与董卓的西凉铁骑对峙,不日便要攻打虎牢关!”
“那你是如何想起了此人?”
何太后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可与楚昭寻相熟的人,不是去世,便是流放,或是入了大牢。
“孩儿去见了冠军侯。”
少帝淡淡说着,在何太后的心中无异于掀起惊天巨浪!
她惊异得再也不顾自己的佛门修行,嗔道:“你去了牢狱?你……那里全都是董卓关押起来的逆反他的人,你为何要去?”
少帝冷冷道:“朕是天子!四海之内,还有朕去不了的所在吗?”
换太后一愣了,少帝正是人生变化最快的时期,仅仅一段时间未见,那种帝王家的霸气便稍稍显现出了雏形。
“只是你去了,会惹董卓怀疑。”何太后叹了口气,明知道少帝所言,乃是至理,可是身为母亲,又不愿他犯险。
“冠军侯告诉孩儿,”少帝目不转睛道:“天下多名士,谁如楚昭寻!孩儿,很想知道有关于此人的事情!”
关于楚昭寻,少帝也只是在继位初期,一筹莫展之际,听过母后与大将军商讨此人。
他们不乏用了年少轻狂,不可尽信,其心难测等负面的词语,却也终究使用了外刚而内刃,锋利为天下冠,凛然有英雄气等词语。
然后,便是先帝的死因之谜。
少帝其实对父亲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帝王家大多如此,而少帝还是个险些被废的太子。
“孩儿想要知道,若此人是英才,为何不能为我所用;若此人是庸才,又何苦被母后深深忌惮?”
少帝出言敏锐,何太后竟然一时难言。
“大概,是此人令我捉摸不透,而其人表现出的英气,又令大将军生前以为,难以驯服的缘故吧。”
何太后惴惴不安地说出这样的话。
少帝淡淡一笑,道:“那此人可曾危害过我大汉?”
“可以后或许……”
“母后!”少帝霍然起身,眉目如剑,道:“母后便因为此人以后或许会逆反,便放任天下士族对其口诛笔伐了三年?可是三年前,此人难道不是诛宦有功,甚至……”
“甚至什么?”何太后发现,少帝站起来,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
少帝深深看了何太后一眼,又颓然坐下,道:“孩儿听过[阿难]这个名字的。听说,那是母后的忠仆。”
何太后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阿难……”
机缘巧合,何太后修了佛以后,才知道阿难这个名字,在佛家中是有典故的!
“吾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为她从桥上经过。”
这便是传说中,那位叫阿难的高僧,出世前所说的话。
“母后既然记得,为何独独忘了,楚昭寻为此人冲冠一怒,雷雨中质问前朝奸宦赵忠的事情呢?”
少帝言语平静,并不是为了质询何太后,而是为了出言提醒。
“因卑微之人而犯上,不惜身死以全大义,难道还不是英才吗?据说此人那时也只有十七岁,难道这样的少年英侠,不能为朝堂所用吗?那么朝堂又该用什么人呢?”
少帝一番话侃侃而谈,这三年间,他并不独独是董卓的傀儡。
他仔细想过,天下,究竟要的是怎样一位君主?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何太后恍然如梦,疑惑道。
“乃是长公主!”少帝坦然相对。
“唉。原来是万年。”何太后心中了然。
她认为万年公主对楚昭寻念念不忘,必是有些情意。
而少帝所听所闻,尽数来源于万年公主,又怎会对楚昭寻有什么恶感?
“初识,我并非没有想过拉拢他,可是……”
“我不知道此人究竟要什么。”何太后苦涩一笑,道:“他又不是佛门中人……贪嗔爱欲痴,为何他像是个个不要?名利,权位,美人儿,为何他分文不取?”
“哪怕是如卢植、刘宽这样的文士,杨赐、王允这样的忠良,也是求一个身后名的!”
“只要楚昭寻取一个,哪怕只是一个……”
“我便安心了!”
何太后说罢,有些尴尬道:“孩儿是否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少帝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越来越明白了,人都是某种事物的奴隶。若是知道此人为何所困,便总有办法控制他。可是楚昭寻一无所求,便难入帝王家的眼。”
何太后幽幽道:“我本不欲你知道这样多的……”
“可我还是知道了。并且,孩儿想试着承担后果了!”
何太后望着少帝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慌张道:“你要如何?”
“若是可以与楚昭寻见上一面……”少帝咬牙道:“甚至只修书一封,朕愿意给他一切!只求此人可以诛杀董卓,以平天下!”
“不可!”
何太后疾呼道:“难道你要拿祖宗基业去赌吗?此人蛰居冀州尚可安置十万流民,若是得了天子的诏书……”
“岂非可以登高一呼而号令天下,母亲是要说这个吗?”
少帝平淡地说着,何太后哑口无言。
“那么母亲宁愿这江山被董卓那厮祸害吗?”
少帝忽然红了眼眶,道:“朕何尝不知那楚昭寻乃是一剂猛药,一把双刃剑,可……可我眼睁睁地看着忠良在我面前死去,而毫无办法!难道还要再流一些忠良的血,祖宗基业,便是如此了不起的所在吗?”
“大胆!”何太后怒极,便要一掌打在少帝的脸上,可是她停住了。
少帝斜眉道:“母亲是念在,我是你的孩儿的份上,还是想起,朕乃是天子?”
“我……”
何太后一时哽咽,竟然无法确切地回答。
“白马之盟,朕改了又如何?”
少帝大声道:“若是楚昭寻可以安置天下百姓,为何不让他居高位呢?若是此人倒行逆施,又如何不去天下共击之呢?连年战火,流年不利,奸臣当道,天子年幼……这些年人心背离,犹如久旱之地急需甘霖,说来说去,天下人要的,只是一个[仁恕]罢了!不姓刘,便给不出吗?”
啪!
何太后的耳光,终于落在了刘协的脸上,留下一片红印。
“为了你可以成为天子,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赌命,多少人脏了手!”何太后嘶吼道:“怎可拱手让人?天下人要的,从来不是仁恕,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这便足够了!只需要恪守白马之盟死了他们的心,使有力气的便去征战沙场,愿读书的便去考取功名,一身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而没有非分之想!”wWw.qikuaiwx.Com
“而这些,不姓刘,便给不出!”
望着何太后声嘶力竭的模样,刘协终究还是垂下了头,道:
“母后,你该歇息了。”
何太后怅然若失地望着自己的孩儿远去,拿起佛珠,又重新念起佛经来。
只是她的心有些乱了,佛珠拿在手上,颤抖不止……
而同一时间,长公主坐在东宫中,望着天边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者,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了,宫中的女婢都被董卓抓走了大半,而迁都之事,似乎也再难避免。
“若是去了长安,是不是离那个人更远了。”
她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难过,而想想自己的赐号,又是如此讽刺。
“万年,万年……”她身穿一件旧衣,喃喃道:“其实不需要万年,若是可以相守,如蜉蝣般一日欢愉,又有何妨呢?”
长公主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那个人的脸,心烦意乱之间,便去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做了梦,听见窗纸沙沙的摩擦声。
而她睁开眼睛,那摩擦声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谁?”
长公主问出这句话,声音却是颤抖的。
她不禁想起一个传说,生前没有得到宠幸的嫔妃,会化为怨鬼,在宫中久久回荡。
长公主的脸色苍白,她一双凤眼因为惊恐,睁得很大,胸口起起伏伏。
“是我。”
只是短短两字,长公主的脸色便由白转红,眼神中乍然流出可比星月的光彩!
“我又发梦了。”随即,长公主又扶着自己的额头,颓丧起来。
怎么会是他?据说他正在汜水河畔,与虎牢关相对!
“是我,楚昭寻!”
那声音再次传来,清晰得令长公主头晕目眩,她望着窗上的倒影,像是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所驱使,缓缓向前,打开了窗户……
真的是你吗?
“啊!”
她尚未看清那人的脸,便急急忙忙地关上窗户,背靠在墙壁上,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窗户那边,赫然便出现了楚昭寻的脸!
万年公主脸颊发烫,她不住地捏自己的脸,可是方才那一瞥,实在过于真实。
“喂!喂!公主,快开窗呀!”
熟悉的声音,只是声线变得更粗了一些,那语调依然与三年前无异,意气风发。
于是,万年公主平静了心绪,再次打开了窗……
楚昭寻无辜地站在那里,面对万年公主迷离的眼神,他也一瞬间恍然如梦。
万年公主看了良久,终于嫣然一笑:
“你果然来了,我早知你会来的!”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之我吸取了万物魂魄更新,第93章 谁如楚昭寻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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