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少时凌云志,曾是人间第一名!
南瞻部洲,安康晋陵。
大山巍峨连绵不断,竹林成片,碧涛翻滚。
林中深处有一广翼角亭,不远便是石山美景。
小溪流水叮咚响,竹叶吹打美无声!
陈元玄衣衫不整,醉醺醺的倒在亭内。
也不知是做了美梦还是什么,嘴角有着笑意。
梦中有盛世,只可惜现实破碎啊。
陈元玄嚷嚷着:“拿酒,酒……”
四周无人回应,一片竹林寂寥空旷,先前的酒友早已醉倒!
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陈元玄看着眼前的竹林,不由自主的向前走。
听着万籁俱寂只有那沙沙声,心神恍惚。
不禁悲从中来,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起来:
“想我陈元玄幼时熟读经义讲传,博览群书,广习诸艺。
更曾官至中郎将,如今却只能落野乡间……
罢罢罢,就此放手,做个放浪形骸的隐士山人!”
回音滚荡,在竹林中传向远方。
清酒入口,陈元玄狂醉大笑:“好酒,好酒!
如此美景,如此美酒,为何没有丝竹悦耳。
待我取琴前来,一醉方休!”
话音落下,陈元玄疯颠颠的跑出竹林,来到亭内。
抱琴而走,这一动静,惊醒某人。
此人醉醺醺的看着陈元玄离去的身影大喊:“元玄何去,上酒作乐……”
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那人已是醉倒在地便大骂道:
“阮君月,你能起身与我畅饮。”
阮君月醉倒在地,不能回话。
见此,陈元玄哈哈大笑抱琴而去。
到了竹林中,不管地面脏乱,陈元玄席地而坐。
饮酒一口,眼看竹林,泪水自落,豪情大笑。
“目天地之绝色,耳万林之绝声,有生如是。
纵千金宝马,香车高爵不换也。”
拂袖弹琴,声声和奏天地。
不一会,另一道乐音传来,陈元玄感到惊奇。
二人以音相乐,不知过了多久,陈元玄心中喜不胜收:
“敢问阁下何人,可否出来一见。”
“相识何必相见?元玄,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远处一道人影看不真切,声音自他处传来。
“哈哈哈,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陈元玄笑着,饮下一口美酒便醉倒在地。
那人皱眉,似乎很是不满陈元玄此番作态。
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陈伯康大喊:“陈元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声音醇厚,是他无数日思夜梦中的那个声音,陈元玄抬头。
这一眼,不要紧,陈元玄当场鼻涕眼泪口水什么的全都出来了。
“父兄,你来了。”陈元玄哭着喊,声音沙哑哽咽。
陈伯康不满的怒斥:“你还认得我是你的父兄!”
“自然认得,如何认不得。”陈元玄悲哭之声,阵阵不绝。
“住嘴,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陈伯康瞪目呵斥。
闻言,陈元玄才不再哭泣,擦干眼泪,整理好衣衫。
陈元玄这才抬头看向这他梦里千思万想的父兄,一开口便是哽咽:
“父…兄,元玄怎敢使……父兄之灵惊…扰到此,不知……有何…赐教。”
“为兄此次前来,赐教不敢说,只有三问。
元玄,你若回答的周全,我便九泉有知,无憾也。”
陈伯康长叹一声,接着面容肃穆:“元玄,可曾忘了我陈氏之训!”
“不曾忘,元玄怎敢忘我祖训。”陈元玄话中带着哭腔,端坐而起。
“既然不曾忘,那便背来我听听。”
陈元玄身姿挺拔,温雅开口,一如少小:
“躬身自强,君子自谦;先修天下,后修孤身……”
背道最后,陈伯康开口同陈元玄一起念道:“仁爱世人,博达明道!”
陈伯康一捋胡须,摇头晃脑:“此一问算你过关。
且听第二问,如今世家割据,战乱不断,百姓颠沛流离。
司马氏狼子野心把持朝政,元玄何此郁郁而不修天下!”
一道炸雷闪过,平日起雷,如同问心,直入陈元玄心间。
“何不修天下,哈哈哈,哈哈哈,问得好!”
陈元玄起身,一双剑眉倒竖,杀气冲天:
“为官者大笑盼着入场,清流者抑郁出走。
如今之世道,荒唐黑暗至极。主上昏庸,臣下蒙蔽。
肆意欺世,生灵涂炭,如何救,如何救?”m.qikuaiwx.cOm
起身向前走一步,陈元玄围着陈伯康踱步开口:
“我曾入得深宫,断指血书,问得圣人。
圣人只留一句,忠心耿耿司马郎,陈中郎不要多言。
那天我被陛下禁足三月……”
来到陈伯康另一侧,陈元玄站定,看着陈伯康的眼睛说:
“我曾想做酒成宴,引剑问那衮衮司马公,然还未行动。
门下侍臣,亲友之交,争相告密。
遭蒙大祸,妻离子散,我只得凄惨独身而走。”
“我……”陈元玄还要再说。
陈伯康此刻已经脸色阴沉,打断他的话:
“够了!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找借口了。”
扑通一声,陈元玄跪倒在地,面目满是焦急:“父兄,元玄真的没找借口!”
陈伯康不看他,只是冷笑开口:
“呵呵,若是圣人不明当如何,圣人不明便扶新圣。
门下侍臣不忠,亲友之交不友,还不是你识人不明!
我说的对与不对,暂且不提。陈元玄,我对你太过失望了。”
陈伯康扭头扶起陈元玄:
“我今日来就想问你第三问,虽然你让我很是失望,但我还是要问你这第三问。
敢问你陈元玄还曾记得少时志向,元玄须知少时凌云志,曾是人间第一流啊。”
拍着陈元玄的手,陈伯康发出一声长叹。
而后扭头转身便走,也不管愣怔在原地的陈元玄。
天空虽是白日万里,竹林中却风狂雨急。
雷霆乍惊,最后一问随着漫天雷霆一同轰入他的心头。
是啊,须知少时凌云志,曾是人间第一流!
怎么到现在就变了,变成这样了,遇见点事就畏手畏脚的。
想通过后,陈元玄心绪通明,朝着陈伯康离去的背影大喊:
“元玄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啊……”
听到想要答案的陈伯康,走在路上,脸上多出了一缕微笑。
步履稳健,身影在这漫天狂雷,和竹林沙沙骤雨狂欢中渐渐消散在天地间。
陈元玄秀俊的脸上落下一缕泪花,不久,雨破天晴。
阳光照射在那缕泪痕中,熠熠生辉!
醉竹林悟道的陈元玄,酒意彻底的醒了,醒了个通透……
世界开始了加速,时间流逝,转眼便是七年过去了。
七年里陈元玄在安康晋陵散尽家财,结交不得意之才俊,放浪形骸。
汇集七人,人称晋陵七贤。
明面饮酒纵情,不羁风化,谈玄修道,名声传遍天下。
暗地里,陈元玄豢养死士家兵,访问贤王,囤积粮草兵器。
同样,在这七年里,汉哀帝任人唯亲。
亲小人,远贤臣,朝堂之上已是司马氏的天下。
可以说,当今之天下,非汉之天下,而是他司马康达的天下。
一切可以说都在朝着有利的情况发展,直到数月前。
阮君月撞破陈元玄的秘密后,离开了晋陵做官去了。
数月之内,晋陵调动兵卒,陈元玄已是走脱不得了。
期间,阮君月也曾来此劝过陈元玄,陈元玄将其大骂一顿。
更是写下了《与阮君月绝交书》,当天月夜皎洁,陈元玄饮酒大乐。
得到此信的阮君月当场痛哭,终日抑郁不已。
曾经最好的好友,没有了……
又三日,司马康达下令,捕杀陈元玄。
得到此令的阮君月两眼一黑,几近昏死过去。
待到再次醒来,当场痛哭,声音嘶哑无比。
其已是面容枯槁,身形消瘦,老朽之态,再也不复曾经风流。
阮君月一边上书拖延期限,一边派人相告,想要救陈元玄。
陈元玄闭门不见,更是数日奔波,联系旧友。
满城风雨飘摇,司马康达加盖天子玉玺的令书下来了。
看着令书的阮君月喃喃自语:“你们为何容不下他呢?”
自知命不久矣的陈元玄洒酒入土向着父兄安家的方向,随后一饮而尽。
官袍整齐的阮君月捧着诏令,带着官兵前往陈家。
看着正在饮酒的陈元玄说:“还请恩兄束手就擒。”
“我不是你的恩兄,待我再饮一杯便跟你们走!”
陈元玄不动声色,一杯饮罢后,自缚双手,随其而去。
第二日,囚车走过城道。
城道旁,百姓士子素服白衣列队而望。
其余晋陵五人身穿素色白衣,踏步高歌,为陈元玄送行。
待到了菜市场,阮君月高坐台上:“恩兄若是投奔司马丞相,未免不可活。”
“如此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陈元玄反问。
阮君月说不出话,对于场外众人的喝骂如同听不见一般。
不闻不问,静待行刑之时。
晋陵五人为准备一席酒菜,陈元玄,一口一口的吃着,一口一口的喝着。
外面的人眼中都是悲痛的看着陈元玄不动声色,吃饱喝足后:
“元玄即将赴死,不知如何感谢各位父老乡亲,亲朋知己。
便弹琴一曲,作为答谢。”
陈元玄正颜肃穆:“阮君月,可否取琴来。”
旁边的小吏向他示意,阮君月开口:“给他取来!”
立马有人取来古琴,抚摸着古琴,陈元玄的脸上露出了笑。
拂袖弹琴,琴音修修,浩瀚明明。
铮铮的琴声,神秘的曲调,铺天盖地,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还有那满腔愤愤不屈的浩然之气,种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一曲尽了,所有人的眼中含泪,就连阮君月也不例外。
“元玄大圣,不知此曲名之为何?”刑台下的士人询问。
闻言,陈元玄面容悲戚:“此曲名为《晋陵散》,只怕今日就要绝矣!”
下面众人更是悲戚落泪,不知所言。
帝都宫前,三千太学生还有那些大儒名家跪在此地已多时。
今日一早,太学士子身披素巾闯入宫门。
为陈元玄求情,恳请开恩释放陈元玄,让其做太学祭酒。
如今之朝政,实则司马康达之朝政,怎会理会?
回到晋陵,日晒天高。
午时三刻,吉时已到。
监斩官提醒阮君月,阮君月却迟迟下不了手。
最终掩面悲戚的丢下斩令木牌。
见此情景,那红衣刀手,口吐烈酒喷香寒芒鬼头大刀。
举过头顶就此砍下。
“一纸荒唐梦也!”闭目的陈元玄呢喃自泣。
一发千钧,陈元玄怒目圆睁:
“先修天下,后修孤身,陈氏家训,我不敢忘。
也从未曾忘少小之言,须知少时凌云志,曾是……”
一语未罢,大刀加身,头颅滚落而下,血溅官棚龙布三尺。
“曾是人间第一流!”
见此场景,下面的众人跪地恸哭,另外的五人也是高声哭喊!
阮君月在这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十岁,原本佝偻枯槁的身体更加的佝偻枯槁了。
转身掩面,滚滚热泪不由自主而下:“曾是人间第一流,恩兄,何苦如此。”
话未说话,便已昏死过去。
星宿异变,陨星坠落。
远在帝都的太学生们见到此情此景,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
一个个在广场上痛哭流涕:“陨星坠落,圣人殒命,元玄大圣,没了……”
天地失色,血雨凄凄。
苍生悲歌,万灵哀嚎。
陈元玄的头颅落下,鲜血滚滚飞溅三尺。
下面的百姓红着眼,另外五人也是如此。
痛声哭泣后,个个双目赤红宛若择人而噬的野兽。
冲上前去要抢夺陈元玄的身体,官兵冷锋闪着寒光。
但面对着大批的百姓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无力的维持着秩序。
有官兵统领报告阮君月,然而其早已昏死过去。
面对如此闹剧,旁边搀扶着阮君月的监斩官,神色焦急。
连忙高声喊道:“将尸身交给他们。”
而后带着大批人马逃走,抢到了陈元玄尸身的众人散去。
三天后,安康晋陵全部素白。
全城百姓随着晋陵五杰为首的灵车向前走着,天色苍白,万物失灵。
城外竹林内,一座新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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